叶焓再次醒来，手上的温度没有减去，她稍用力捏了捏。

嗯？

叶焓转头，他竟然还在身边，这是在飞机上么？她推了推他，没有反应。

叶焓想叫他，但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

“喂，喂。”叶焓轻声说着，但他依旧毫无反应，叶焓犹豫了一下，推着他，轻声唤道，“杜觉……杜觉……”

手上晃人的劲越晃越大。那人被这么一摇，睡眼惺忪地瞄了眼她。

“我们这是去哪里？”叶焓看他醒了点，追问道。

“体验坠机。”他还是习惯性的冷漠，说完就闭眼扭头过去。

叶焓听这么一说，整个人一都吓傻了，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神奇的反应接二连三，豆大的眼泪珠子没感情地夺眶而出，手上都是冷汗，她抓着他的手臂，叫他快起来。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体验这个，自己的脑子或者潜意识是怎么想的，竟然要经历坠机，这么痛苦的感受有什么要体验的。别说死亡了，她特别特别特别害怕失重，之前坐飞机，当时在空中颠簸，她整个人都是发慌的。而这一切的的反应，颤抖，心慌，流泪，都是不受她控制的。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慌张，而边上这个人，一幅无动于衷，沉沉睡去，怎么也不搭理他。不是刚醒了么？就这么死睡过去了？叶焓赶紧往周围看去，想找人把这家伙搞醒，但怎么这一飞机上的人都昏睡过去了？这是《神夏》和航空公司坠机新闻的结合版么，太可怕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怕。呜呜呜，杜觉，你给我醒过来，你别吓我，你给我起来，我们想办法逃走，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呜呜呜。”

叶焓惊慌无措，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地贪恋生活，她还有很多人生清单要完成，啊，不对，好像也没什么一定的人生清单，但是她不想死，就算是无聊地一日度一日，她也不想就这么啪地一下，人没了。

正在叶焓惊慌失措的时候，她感觉到那只她习惯紧扣的手在她头上抚摩了起来，温柔的，冷静的，安抚着她。

叶焓这才想起来，杜觉好像没摸过自己的头。这是一种动物对于动物的安抚，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你发现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时候，似乎能做的就是，这样的安抚，让一个人勇敢地面对最后的时光。

至少，还可以抱住这个人。叶焓心想。她扑到了他的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

这个操作的难度系数并不小，毕竟两个人都系着安全带的，两个平行的人，硬被叶焓扭成了面对面的，不得不说，这腰也是出奇地能扭。叶焓不管姿势有多难受，人生就这么几分钟了，她抱紧这个家伙。

那手安抚着她的背，她的头，越摸越像是在摸小狗。

那个人淡淡地回了起来：“骗你的，今天去厦门度蜜月。”

叶焓错愕。厦门？没错，杜觉出差去过厦门，她也去过厦门，跟杜觉去风景秀丽的小岛上过两天，去散散步，看看风景，躺躺尸，好像是不错。

叶焓之前做过计划，但是计划没成，不光是路上麻烦，也是因为某人不积极。怎么出去玩，怎么坐车，去玩什么，做攻略的，都她自己去研究，最终还是因为麻烦，没去成。所以他们一起去厦门，好像也不错。

但是，度蜜月？怎么可能。

“我带你来的。”他解释说。

“绝对不可能，你都不肯娶我，怎么可能度蜜月。”叶焓白眼翻上了天。

“我也不愿意。”他面无表情，极其冷淡地说。

他没开口，但来龙去脉又一次从他那传输给叶焓了。

原来是因为那部动漫，他们刚认识时聊过的动漫。动漫的剧情里，有新婚夫妻两个人度蜜月的情景。两个人都懒得出去玩，于是在酒店里呆到回程。

难道这些梦境是在弥补她的遗憾么？叶焓一边被薅着头发，一边想。

正在思考时，那手停了下来。

“怎么？”叶焓说。

“手累了。”他说。

“继续，不可以停。”既然是弥补遗憾，那就没什么值得同情或者怜悯的了。

他今天出奇地听话，乖乖地又摸起了她的头。好像跟他提什么要求，都会满足一样。

叶焓带着一脸笑意醒来。因为杜觉不开心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好久没有这样甜甜的感觉了。虽然只是做梦，那也是甜甜的。

一个人的躯壳，从小小的一个小东西，逐渐变成一米六七八的高个，然后钙流失，骨质疏松。从小长到大的各种好与不好的记忆，算是他的经历。那不是现实中经历的就不算了么？比如杜觉在游戏中那些训练和对决，这种就可以轻易说不算是经历么？叶焓这几天的梦，不算么？

算的吧，和他的那片星空，那个地道，那架飞机，怎么能不算呢？叶焓带着她的心满意足，这么回答她自己。

昨天的工作做完后，编辑老师，没有布置今天的工作。趁着不忙，叶焓抓紧把另外接的活做了起来。

这些活，是因为杜觉接的，她现在的这些收尾工作，像极了在为两个人戛然而止的故事收尸，具体点可能就是布置花圈、化个妆、搞个盒子，只是她没法布置庄重的告别仪式，而是草草地收个尾，处理后事，把该埋的埋了。而这些梦，难道不也是这场告别仪式里的一部分么？把曾经的遗憾弥补了，把错过的故事延续完，把戛然而止的草率换成一个合理的解决。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许就这样吧，来了，去了，有些人来得及好好道别，有些人不忍道别，有些人来不及道别。来不及道别的怎么办？用这样那样的方式去弥补。还有，带着一期一会的念头去跟人相处。

但其实，一期一会也会带来困扰。因为，太过于慎重，太过于上心，也常常弄巧成拙，让别人提前离开。提前离开，也是终归要离开。那好像也差不多吧。叶焓思绪越来越乱，也越来越远。

那他呢？梦里的那个人，她唤他杜觉，却不是杜觉的人，会离开么？

应该不会吧，毕竟在她的梦里。但是，如果她的意识和潜意识里想要他离开，是不是他就离开了？又或者，她脑子里塞满了其他人或者其他事的时候，他会消失了么？

那这样他不是很可怜？他会是可怜的么？可怜的基础是什么呢？我们看到在屋檐下躲雨的流浪狗狗，想到它无家可归，吃上顿没下顿，忍饥忍饿忍寒冷，觉得它可怜。因为它是一个生命体，而我们又跟它产生了共情。

叶焓也会可怜自己的那盆花，那盆种在花盆里的藤本月季。那是叶焓手上最大的一个花盆，给了那株月季苗。但是，花盆虽大，对于藤本月季来说还是杯水车薪，它本该土栽，土栽三年应该就能爬老高了。但叶焓的月季，经历了三年的开花，还依旧像个雏儿。每次看到一些花墙视频，叶焓都会想起她的月季，心生怜悯，也感谢它每年的开花。

花也算是个生命体吧，叶焓不知道花是否也有情感灵魂，不知道那些关于植物会感受到情绪、对音乐有反应的说法是否是真的。即便它没有灵魂，叶焓也会可怜它。

就像看着自己那些过期的化妆品和护肤品的时候。这些被创造出来的，让女生闪闪发光美丽动人的东西，他们的使命就是涂抹在女生的脸上，让她们明艳。而叶焓柜子里的这些化妆品和护肤品，他们的宿命却是被打开用几次，然后，等好久，再被打开用几次，等到3年的保质期一过，便被送进垃圾箱，结束他们的一生。叶焓也会觉得他们可怜，如果它们被送到别人的手里，物尽其用该多好。

所以，这个对象即便不是生命体也会让一个人产生怜悯，即便它本身没有情感，叶焓也会可怜。

那他呢？

叶焓心里难受。为什么让他出现在她的梦里，做一杜觉的升级版。她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可是，虽然是她的梦，虽然是她的意识与潜意识，但这一切好像又不是她可控的……

想不明白，就算想明白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叶焓发了会呆，继续做她的\"善后”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