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峰辞顿了顿，挽救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楚江珏坐下来微微抬起头，身姿秀丽挺拔，隔着衣料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深奥下去的锁骨的轮廓——是副不管怎么看都让人食髓知味的模样。

怪不得天底下有那么多人肖想楚江珏。

但仙尊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非常轻易地就接受了顾峰辞的说法，拍拍椅子示意他坐下来：“今后我们该怎么办？”

顾峰辞仰头喝了杯凉茶，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沉思片刻：“你出来这么久，九霄城不会有事吗？”

楚江珏摇头：“无妨，有澄逸和令月在，护城大阵也还撑得住，而且。”

楚江珏话未说完就有侍女在门外砰砰砰的敲门，一如既往的恭敬：“殿下，圣女邀你明日一早相见。”

侍女说完不给顾峰辞拒绝的时间，忙不迭跑了。顾峰辞难得升起一股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楚江珏没什么表情地喝茶，补全刚才没说完的话：“而且我们来的这几日，魔军似乎都没有再继续攻城。这位魔族圣女，莫不是喜欢上你了？”

顾峰辞回忆之前和宫筱桔的见面。这女魔一看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主儿，不过她既然邀自己也许是个机会！

楚江珏看着顾峰辞略带兴奋的表情，眸光晦暗不明半晌开口：“我瞧你挺高兴。”

顾峰辞心说这不是我们的机会吗？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楚江珏重重将茶杯放下，茶水撒在桌上。

顾峰辞简直将楚江珏放在心尖儿上，立刻察觉出不对劲，迅速收敛表情：“师尊我……”

“那女魔相貌平平天赋平平，性子也残暴，不是个好相处的。”楚江珏垂下眼睑，觉得自己说出的话不是自己想说的，“你可得想好了。”

顾峰辞当即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师尊，你还怕我跟她跑了？”

“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拦你不成？”

顾峰辞看着楚江珏微微斜侧的身子，墨发倾泻挡住了半张脸，在氤氲的烛火中看不清表情——但是情绪都快从话里溢出来了。

顾峰辞心道：得，下山半年居然有进步，原本天仙儿似的不染凡尘没有喜恶的人如今也会闹脾气了。

“师尊不是说我若是作恶便要亲手了结我吗？”顾峰辞笑眯眯地走过去，“我怎么敢跑，我只想一辈子都陪在师尊身侧。”

楚江珏这才把身子又正回来，看了顾峰辞，施了个诀将洒出来的茶水蒸干：“只要你不无故杀人，我就不会了结你。”

“若别人都说我杀人了呢？”

楚江珏答得非常坚决：“我只听你的。”

烛光缭绕寂静无声，绰约的影子在墙壁上放大了无数倍，连最细微的动作都能被捕捉下来——在那忽隐忽闪的光中，两个人的手都有些发颤。

半晌楚江珏率先别开脸：“很晚了休息吧。”

“我还要交代风落鹤一些事情，师尊先就寝。”顾峰辞轻声说，“等会儿我熄了烛火便是。”

楚江珏合衣躺下，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息吹过——烛火须臾依次熄灭。

次日一早，顾峰辞准时赴约，临走前不忘给楚江珏泡好茶。

宫筱桔约顾峰辞的地方在某个明媚的小竹亭，看样子应该是这几日新修建的，木料都来不及打磨光滑，但是站在竹亭眺望远方就能看见天地渺渺。

宫筱桔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感觉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整个魔的气质变得温柔了许多。

“久等。”顾峰辞轻微一颔首，在宫筱桔对面坐下。

圆桌上摆了一壶茶——人族的雪顶含翠。

顾峰辞瞥见那壶茶，脸上半分表情也没有。宫筱桔也不需要顾峰辞有什么表情，笑靥盈盈地双手交叠撑着下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像一个精致的大家闺秀。

除了那双嗜血的红眸和周围尽管已经尽力隐藏但还是会泄露出一丝的血腥味——她刚进过餐，也许是个父亲，也许是个母亲，也许是个孩子。

魔女不太熟练地给顾峰辞斟上茶，纤纤玉手轻微一摆：“请用，在人族据说这东西很受欢迎。”

顾峰辞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是受欢迎，但我不喜欢。”

“为什么？”宫筱桔似乎很喜欢这样闲聊的氛围，红眸闪烁着隐秘的兴奋。

“因为贵。”顾峰辞言简意赅。

“贵？”宫筱桔想了想认真说道，“我能给你买很多很多这个东西。”

顾峰辞叹了口气：“圣女，有话直说，绕来绕去没意思。”

宫筱桔忽然站起来，一条腿跪在椅子上，整个儿身子往前倾手撑着桌子，那张昳丽的面容放大了看也毫无瑕疵。

顾峰辞盯着那张脸，冷不丁想到昨晚楚江珏说的话。“那女魔相貌平平天赋平平……”顾峰辞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在宫筱桔眼里是个很好的讯号，证明眼前这个香饽饽已经开始对她感兴趣了。宫筱桔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宫筱一族本就注重容貌，她还是圣女。

“顾郎，你当真与那低贱的小魔结契了么？”宫筱桔眸光潋滟嫩唇微嘟。

顾峰辞心说我昨晚才见过天底下最美的风景，虽然风景本人因为不太开心而不苟言笑，但就那点细微的情绪流动已经足够动人。

想到这儿少年心里微叹气——楚江珏还什么都没学会呢，凭着那张脸和那副实诚柔软的心肠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顾郎？”宫筱桔见他发愣，微眯起眼睛问。

顾峰辞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当然。”

宫筱桔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那他为何还没怀上你的孩子。”

顾峰辞刚打算开口，不远处忽然传出殇无的大嗓门：“圣女，他们有孩子！”

宫筱桔脸色骤变：“什么？”

顾峰辞用力忍住咳嗽，强行把那口呛到的茶咽了下去，看向殇无的方向——饶是以顾峰辞的心性此刻都忍不住瞳孔地震。

楚江珏幻化的小魔就站在殇无身边，神情带着一丝欣喜又带着一丝无奈，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他怀里还抱了个孩子。

一个粉雕玉琢，长得很像顾峰辞，但是身上和楚江珏幻化的魔身有着一模一样的绒毛。那孩子双手环着楚江珏的脖子，清脆响亮地喊了一声：

“爹！”

顾峰辞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时间回到清晨。

楚江珏醒来时顾峰辞已经不在房间里。楚江珏也没多想，只淡定沐浴更衣，然后开始一边学习魔语一边调息运行周天。

他相信顾峰辞昨晚说的话和部署，既然他的计划没有自己，那还是暂时不要出门省得坏事。谁能料到直到正午顾峰辞也没回来。

正巧这时手上红梅印开始发光——这是风落鹤在联系他。

楚江珏就打算先去找风落鹤，再搜寻顾峰辞的下落。他一路顺着红梅印残留的灵力找，最后停在了一处空地上，空地的周围全是帐篷，应该是普通魔兵居住的地方。

楚江珏看了一圈没看到风落鹤，心里还在疑惑就听远方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

“阿娘！”

楚江珏循着声音刚一回头，一片阴影凭空落下。楚江珏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满怀，只感觉脖子被一个铁环束缚住，差点祭出清曦剑，定眼一看——

是个很像顾峰辞的小娃娃。

楚江珏：“……”掌心的清曦剑默默收了回去，他抱着小孩儿，眸光瞥见殇无站在不远处。

殇无脸上带着怀疑：“这是你的儿子？”

楚江珏：“……”你看我像能生的吗？

那孩子却不依不饶，头一扭屁股对着殇无，头靠在楚江珏肩窝里就不肯出来了：“阿娘，他欺负我！呜呜呜呜。”

楚江珏心里啊的一声，心道这哭声怎么这么熟悉，偏头一看。小娃娃手臂上赫然有个鲜红的梅花印。

楚江珏和怀里的小娃娃面面相觑，小娃娃露出一个独属于风落鹤贱痞的笑容。

风落鹤：怎么样，我演技好吧！

楚江珏：你查到了什么线索？

风落鹤：这时候就不要管线索了，先把他打发走。

殇无间两人相顾无言，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他当真是你和顾峰辞的孩子？”

楚江珏抱着孩子，点头：“嗯。”

“那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呜呜呜，我走丢了，我还以为爹娘不要我了。”风落鹤不等楚江珏编好瞎话，一秒落泪声泪俱下，感情真挚动人。

楚江珏叹为观止，甚至想腾出两只手来鼓掌。

殇无：“真就这么凑巧？若是让我发现说的假话，今日便吃了你！”

楚江珏眸光浅淡，并不把殇无的威胁放在眼里：“若不信，现在就去找顾……主人对峙。”

殇无巴不得宫筱桔早点知道这件事，楚江珏一开口他就迅速带着两人去往小竹亭。

楚江珏隔得老远就看见宫筱桔离顾峰辞很近，就差直接贴上去。而顾峰辞还在笑，笑得很温柔，像是遇见了什么珍宝，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更加照得他眸光闪耀。

他的徒儿，生得很好看啊。楚江珏头一次生出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