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是炼狱吧。

天幕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中蹦出数以万计的魔族士兵，一双双狰狞血腥的眼睛盯着地面上毫无反击之力的人们，就像在看一场饕餮盛宴。

“救命，救命啊！”一时间，嘶吼声惨叫声连成一片，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们四处逃窜但都逃不过被撕成无数片的命运，断肢碎肉内脏漫天飞舞，血腥气遍布整个清风宗。

虞馨瑶看见眼前的场景，双腿不自主地发颤，掌心一片冷汗抖得连剑都握不住。她原以为，虞家内部的争斗已经足够残忍，没料到外面的世界竟然是这副模样。

“吼！”有个魔发现了一动不动的虞馨瑶，嘶吼声朝她扑了过来。

虞馨瑶瞳孔中倒映着越来越近的魔，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刺啦一声闷响，魔的鲜血洒在身上冒出浓烈的黑烟。

虞馨瑶已经顾不上身上的灼烧感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别愣着，看看你家的弟子。”宁清玉一剑砍死那个魔，转头道，“你是家主总不能不管他们。”

虞馨瑶恍如初醒，方才的恐惧总算消减了几分，咬牙抬起手：“虞家子弟跟我来！”

虞家此次上山的人并不多，刚才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蹿，如今家主发话才总算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斩开身边的魔往虞馨瑶旁边去。

虞馨瑶继任家主不久，忽遭此祸事手忙脚乱护着自家的弟子，余光一瞥身旁令月的身影一闪而过。

少女手持银月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一路杀过去遍地都是魔族尸身。虞馨瑶愣了一愣，这才发现楚江珏破开黑瀑后，清风宗和沧澜宗的弟子已经快速稳住了局势。

宁清玉躲开近在咫尺的獠牙，一脚踹飞企图偷袭的魔族，瞥见宁缘被左右夹击连忙甩出一道符箓：“躲开！”

宁缘咬牙就地一滚，贴在魔族身上的符箓骤然爆开，炸了满地鲜血碎肉。宁缘喘了口气，护着几个实力稍逊的师弟师妹后退，边退边道：“带着筑基期以下的人退到大殿里去。”

众人应声，抓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也不管是不是清风宗的弟子迅速后撤。

宁缘这才回过头来道：“多谢。”

虽说宁清玉对清风宗开仙门大会耿耿于怀，但此刻大难临头总要分得清轻重缓急。她难得对清风宗弟子露出一个笑脸。

“现在是什么情况？”宁缘额上冷汗直冒。天上的口子愈裂愈多，连带着魔族士兵也都跟杀不完似的，一波接着一波，实力再强也经不住车轮战。

宁清玉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右肩一道巨大的咬伤，浑身浴血气喘吁吁：“不知道。”

她粗略一扫，楚江珏已不知踪影，令月挥舞着银月刀越战越勇，少女大概也觉得这样下去只是弹尽粮绝，于是慢慢朝着裂口前进。

“不管如何先封住上面的裂口。”宁清玉当机立断。

宁缘沉默片刻小声道：“空间类的法术我学艺不精，最厉害的还是我大师兄。”末了又忍不住道：“我师兄之死，是沧澜宗所为吗？”

宁清玉不假思索：“不是，沧澜宗的人干不出此等卑鄙事。”

“那就好。”宁缘像是松了口气，忽地把剑扔了轻喝一声，“送我上去！”

宁清玉凝眸一看，宁缘已经腾空而起冲向魔族最密集的半空。前者只得咬牙为他清路，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摇曳不止，爆炸声不绝于耳。

令月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魔，刀锋没入□□传出沉闷的声响，抽出来时手臂被震得发麻只能下意识紧握住刀柄，虎口龟裂血流不止，五感都变得迟钝，耳边眼前只剩下血蒙蒙的一片。

她的每一处经脉都在叫嚣着剧痛，但却松懈丝毫。

大师兄破开黑瀑后头也不回地就往远处去了，只留下一句“阿月交给你了”。令月听得恍恍惚惚，交给我什么？我一个二百五能做什么？

如今她才算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一点，从此次下山起她所背负的，就不只是小小的沧澜宗。

腰腹被利爪刺穿，少女咬牙咽下一口心血，脚踩利魔头顶一蹬——背后传出宁清玉的喊声：“阿月，躲开！”

电光火石之间，令月甚至没有回头就知晓宁清玉的意思，只见少女的身形当空一转，堪堪与袖箭擦过，袖箭剪头淬出翠绿的光，箭身绑着符箓。

在魔族士兵中轰然炸开。

宁缘总算到了裂缝处。他当空而立双手快速结印，一股难以言喻的灵力波动扩散开来。

砰——迫不及待要从裂缝里钻出来的魔族士兵遇见了阻碍，脸撞在封印上摊成一张巨大而狰狞的饼。宁缘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眼神却非常沉静冷酷。

他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轻声道：“给我滚回去。”

清光一闪而过，裂缝倏然合拢，无数张血盆大口伴随着嘶吼被关在了千里之外的魔域。

令月哇呜一声，眼含戏谑乐道：“好厉害。”

宁缘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大敌当前产生几许同病相怜的感情，他道：“不及你。”

令月哑然失笑。宁缘不欲与她闲聊，迅速赶往下一个裂缝，令月干脆在他旁边为他扫清阻碍，银月刀斩魔触之及死，一路畅通无阻。

期间令月忍不住问道：“冒昧一句，龙宗主挑这个时候开仙门大会是脑子有病吗？”

看得出来宁缘很想反驳，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良久小声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师尊。”

在这样鲜血淋漓生死未卜的时刻，令月居然升起一丝荒诞般的笑意。少女挥刀斩开拥挤的魔群道：“放心，也就只有我敢说。”

又是数道清光接连升起，裂缝连连的天空总算恢复，宁缘灵力耗竭脸色惨白，用尽最后力气大喊：“开阵！”

声音传至大殿，下一刻巨大的阵法腾空升起——咻咻咻——铺天盖地的无形之剑划破沉闷的空气射向地面，所到之处蓝焰缭绕惨叫连连。

宁清玉早已布好护阵护住人族，余下的魔族在蓝焰中拼命打滚化为飞烟。

宁缘啪叽一声掉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晕。剩下还活着的人大多比宁缘好不到哪去，一时之间沉默笼罩了整片区域。

令月抓起银月刀摇摇晃晃起身。宁清玉下意识问道：“阿月你去哪儿？”

少女回过头道：“去补结界。这么大规模的魔族入侵绝对不止我们看见的这几道口子，指不定后山的结界都被戳成筛子了。”

宁清玉咬牙站起来道：“我跟你去。”

“你们都伤得不轻，去了也补不好。”说话的是白家的家主，白楚的亲兄长白秦，“要去就一起去，能补一点是一点。”

白秦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小声说：“你带着咱们家还活着的人去大殿里待着，那里安全。”

旁边，虞馨瑶小声对着一个姑娘说了几句话，转头站在了白秦身边：“要走赶紧走，省得一会儿又有裂缝。”

“那就走吧。”令月没在多说，起身向前走去。

另一边，浴火园。

凤溪站在空旷的黑土地上，蓝裙蓝发浑白的眸子，热浪无所不在但他却毫不在乎。在他的脚底的土地明显比其他地方的土地颜色要深上许多，隐约透出一股血腥味。

这边被药人血滋养的小小土地上，长出了一株灰绿色的植株。

硫筠显得非常激动：“这就是成熟的明魂草。”

凤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的魂魄带来了吗？”

“带了。”硫筠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隐约能看到里面紧紧漂浮着的一小团光晕。硫筠打了个响指，只听铁链叮铃铃地响，秦书欢闷哼一声出现在不远处。

少女的脸色比起之前更白了，大大的眼睛低垂着，凌乱的头发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她垂着头一声不吭。

硫筠不耐烦地扯动铁链：“愣着干什么，过来！赶紧复活尊上！”

铁链牵动少女胸前的琵琶骨，鲜血顿时渗了出来，秦书欢被拉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然后又在硫筠愈发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慢慢站起来，眼珠轻微转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下一刻，凤溪浑白的眼睛闪过一丝光。秦书欢当即惨叫一声跪地不起。

凤溪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沉静温柔的女人的脸，蓝裙飘飘长发飞舞。他轻轻勾起秦书欢的下巴，笑着说：“最好不要有其他想法，不然，当初本来留给楚江珏的蛊就要在你身体里发挥作用了。”

秦书欢死死地瞪着凤溪。

凤溪就这么顶着苏沉雪的脸——恐怕连顾峰辞本人都没见过自己母亲的容貌，用一招金蝉脱壳和符箓炸伤风落尘和迟阳舒，然后避开一众人族顺利来到浴火园。

“现在清风宗应该已经沦为一片废墟了吧。”凤溪若有所思。

“不一定，楚江珏还活着呢。”

“他呀。”凤溪把秦书欢扶起来，半扶半强迫地把她拉到明魂草面前，淡淡道，“不足为惧。”

“是么？”一道清亮的声音破空而来，紧接着是席卷的灵力风暴，狂风拔地而起，风沙尘烟四散迷了在场所有人和魔的眼睛。

硫筠暗道一声不好尘沙中抛出一把毒虫——细而长的剑光一闪而过，穿透一连串的毒虫精准无误地到达硫筠面前。硫筠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头和脖子就已经分离。

咣当！鲜血喷溅三尺，头颅落地时还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凤溪早在第一时刻就抓着秦书欢躲进风沙，见状并不意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掸了掸衣服上的血迹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蠢货。”

他声音很轻，落在狂风中细若蚊蝇但瞬息间清曦剑已至胸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过渡多，下一章两人应该就见面了，如果我的构思没问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