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凤溪的身影诡异地消失了。
清曦剑刺了个空，风沙刹那一停，楚江珏白衣胜雪墨发如绸，那张令无数人为之倾倒的脸庞上写满了厌恶，剑尖上有一滴鲜红的血，忽然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四下风声不在寂寥无人。
楚江珏低头一看——明魂草已不见踪影。
楚江珏面无表情：“现在出来可保全尸。”
风呼啸吹过，凤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楚仙尊话别说得太满，我打不过你，仙尊难道就不想想顾峰辞吗？”
“与他有何干系。”楚江珏丝毫不为所动，一手握剑一手掐诀——轰隆！原本阴郁的天空转瞬间布满黑云，惊雷连绵不绝划破长空。
“降！”楚江珏五指张开看似轻飘飘地往地面一压，千钧重压顷刻降临，闪电紧随其后，密密麻麻的闪电连成巨大的瀑布，劈得整个浴火园寸草不生。
凤溪没想到楚江珏是真的想毁了浴火园，在铺天盖地的雷暴中无处可躲，被迫现形，甚至没来得及站稳当即被清曦剑一剑穿胸。
“呕！”凤溪喷出一口血，整个人被清曦剑挑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你……”
楚江珏眉眼间皆是冷酷：“现在，留不下全尸。”
磷焰蔓延凤溪全身，从头到尾凤溪都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直到火焰蔓延到明魂草的边缘他才仿佛升起了最后一丝力气，磕磕绊绊道：“你就这么看着楚江珏第二次杀你父亲？”
楚江珏神情一动，但没有回头，用力把剑刺得更深了些。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楚江珏身子猛地一僵。鞋底漫不经心地摩擦地面，带点轻微的颓唐感，楚江珏几乎是瞬间想象出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姿态。
楚江珏僵硬地转头——倾盆大雨狂风呼啸间，故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电闪雷鸣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许久不见他似乎成熟了许多，眉宇间再不见当年的青涩情愫。
刹那间楚江珏只觉周遭一片寂静，只剩自己与顾峰辞相顾无言。
良久，楚江珏张了张嘴：“你……”话音一起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江珏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酸涩的情愫蕴藏心间，未尽之言千句万句字字重如千钧，风刀霜剑进退两难，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当年浴火园。
他该说些什么呢？说当时被迷了心智，说当时是故意放他走，说就算你是烬燃之子也……
顾峰辞总算有了动作。他偏了偏头走上前来驾轻就熟地抓住楚江珏雪白的手腕，然后猛地往外一抽，剑身划过□□的声音响起，凤溪一声惨叫扑通跪地。
顾峰辞毫不犹豫一脚踢飞凤溪手上的明魂草，明魂草在半空中不消片刻就被烧成灰飞。
青年这才低下头淡淡道：“你想激他放过你是不可能的，楚仙尊心中大义根深蒂固毫无可能动摇。”
楚江珏站在旁边，清曦剑无力地垂下听见这话心中五味杂陈。
凤溪跪倒在地紧捂着伤口，如同一条濒死的鱼拼命大口呼吸，但鲜血还是通过指缝淅沥沥地滴落。清曦剑乃世间神兵，顾峰辞当时被刺的那一剑至今忍受其灼烧之苦。
更遑论凤溪是纯血的魔族。
凤溪倒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慢慢僵硬，浑白的眼珠至死都没有合上。
顾峰辞这才站起身看向楚江珏，心中奇迹般地松下口气，半晌笑了一下。
楚江珏忽然一慌，果然只听顾峰辞说：“师尊，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没等楚江珏开口顾峰辞又继续道：“大概你也不想见到我，可惜不巧清曦剑一剑没痛死我，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来人界，实在是世事无常。”
“九霄剑派出事前龙云鹤就试图冲击更高境界，可惜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得天眷顾。他突破失败被反噬，寿命所剩无几，真正的净莲早就被他用来固寿了。”
楚江珏默然不语。
“我本来想偷净莲，可惜……”顾峰辞顿了顿又道，“总之，龙云鹤已无力支撑清风宗后山结界，魔族攻破结界是迟早地事。他那么急迫想办仙门大会大概是想找个理由把仙门中人聚集到清风宗，顺道还能为清风宗攒最后一波声势。”
可惜此次仙门大会变故出乎他的意料。顾峰辞为净莲上山，凤溪追着顾峰辞上山，各大世家皆有奇才，清风宗弟子诀涯反倒无故身死。
“如今整个清风境内已成了魔族的饕餮盛宴。”顾峰辞不需要多加思索就能想象到现在山下的场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除了无力地挣扎和哭嚎，什么也做不到。
血流成河哀嚎遍地尸骨无存，百年前由烬燃挑起的欲望在今日重新被点燃。想到这里，顾峰辞心脏凹陷，果然什么事情都离不开烬燃。
这个他甚至没有见过一眼的人就像梦魇一般，两世近千年都像梦魇一般时时缠绕着他。不只是他，当今整个修仙界谁提起烬燃不抖三抖。那是连楚江珏都忌惮三分的人物。
顾峰辞下意识观察楚江珏，想象中悲痛的神情并没有发生。
楚江珏似乎并不担心山下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盯着顾峰辞直到后者也在看他的时候才问道：“你为什么想偷净莲？”
顾峰辞一时语塞，半晌苦笑道：“你还真是能精准无误找到我的弱点。”
楚江珏又莫名愧疚心疼起来，他很想伸手摸一摸顾峰辞的脸，握住清曦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或者说就算伸出去顾峰辞也会躲开。
须臾顾峰辞又笑了笑：“我承认爱你又怎样呢？我因为爱你差点把命都丢了，总不能厚着脸皮再来求你疼我，求你别抛弃我。”
楚江珏心口一痛。
“人人都能得你的宽恕，只有我不能，只有我罪不可恕。”顾峰辞闭了闭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颇为讽刺地一扯嘴角，“还好你不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欺负我，只是我刚好投胎成了烬燃的儿子。”
只是刚好罪不可恕的顾峰辞爱上嫉恶如仇的楚江珏。
楚江珏此刻是真正万箭穿心，怔怔地望着顾峰辞。后者故作无奈摊手：“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受不了你的眼睛，就算你行行好，饶了我这回吧。”
楚江珏收起清曦剑，默不作声别开脸往外走。
顾峰辞目送他离开，恍惚间想起前世万宁雪山那一战。他原以为楚江珏要杀他，实际楚江珏只是想救他，难得这世上有一个人肯为他豁出性命，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一世的楚江珏也是一如既往地爱他。
可惜这一世和上一世终究是不同的。
可笑的是，他重生回来改变了很多，沧澜宗，清风宗，秦书欢……却理所当然地要求楚江珏和前世一样。
那道一向清俊傲然的身影如今落寞狼狈得让人揪心，以楚江珏的实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峰辞一呼一吸，顾峰辞甚至不用开口挽留他，只要有一丝丝的端倪，只要有一丝丝的端倪表现出原谅……
楚江珏走得很慢，那么短的路程仿佛走过了光影长河。直到最后一步踏出浴火园，他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咬牙御剑离开，眼角一滴泪随风吹过消散在空中。
顾峰辞止不住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敢放开胆子大口呼吸，松开的掌心赫然呈现出四个血红的掌印。顾峰辞仰头靠在石头上，苦笑喃喃：“哭什么呀。”
哭得我心都碎了。
良久，青年方才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忽见远方有人御剑而来，下意识皱起眉峰。
来人面孔有些陌生，等到了跟前顾峰辞才认出来，奇道：“陆烽垣？你来做什么？”
陆烽垣见到顾峰辞大惊失色，下意识召出武器瞥见地上凤溪和硫筠的尸首愣了一愣：“他俩怎么死了。”
陆烽垣是来找安澄逸的。他搜遍了整个清风山既找不到安澄逸也找不到陆枫，甚至连贴身丫鬟都不见了。他只能想到是凤溪掳走了安澄逸。
在连续逼问了好几个魔族之后陆烽垣总算问出了凤溪的下落，一路赶过来没曾想只看见了凤溪的尸体。
陆烽垣不甘心地蹲下来拨弄凤溪的尸体：“他真的死了？那是谁带走了澄逸？”
安澄逸不见了？顾峰辞脑子里这个讯息一闪而过，电光火石之间某些被他忽略掉的细节穿了起来，他瞬间扑了上去：“离尸体远点！”
几乎是同时凤溪的尸身华为一滩绿水，绿水宛如有意识的藤蔓般缠上陆烽垣的手腕，后者脸上仍是一脸茫然，但眼前顾峰辞的惊恐万分的脸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模糊，紧接着是识海传出一阵剧痛。
“啊——”陆烽垣双手抱头惨叫一声。
再睁眼时顾峰辞的重剑已经近在咫尺，“陆烽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开攻击，瞬移至顾峰辞身后用力拍出一掌——掌心黑荆弥漫，对准顾峰辞心脏而去。
轰——哐当！
顾峰辞捂住胸口倒退几步，嘴角渗血脸色沉静目露杀机，一字一顿道：“凤、溪。”
陆烽垣朝他一笑，庆祝自己终于得逞。他捡起绿水中一只戒指，眼露笑意：“锁魂戒真是好东西，还得多亏你把宫筱桔送回来。”
“你死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顾峰辞紧紧地盯着他，说。
凤溪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杀我的是楚江珏可不是你。我本来还头疼如何把楚江珏引开，谁能想你把他弄走了。”
“我现在承认你不像尊上了。那些酸溜溜软绵绵的话尊上可说不出。你大概是随了你母亲。”凤溪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不要紧，等他复活再调教你不迟。”
顾峰辞还没张口，半空传出剧烈的爆炸声和冲锋嘶吼，不消几息潮水般的魔族士兵从天而降，刹那间便将顾峰辞淹没。
“如果那时候你还能活着的话。”凤溪轻松地笑笑，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