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场是女祭前的最后一道准备。
是以除了有那可以收容全村男奴的“库”分布在侧边大院外，还有大大小小、制式精巧的“吊脚楼”成圆弧状拱卫着中央的巨型“砧板”。
但事实上，读作砧板，写作擂台。
这浸透了女君与野猪们血液的多边形高台，正与广场那的镇魂台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更大，且有道道蛛网般的裂缝将擂台分成了不同大小的数个区域，而此时，这每个区域中几乎都有女君在红着眼与自己挑中的野猪厮杀搏斗。
虞白默了默：“……”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吊脚楼掩在竹林槐树中，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同时一楼栅栏处猎官们驯养的野猪也发出了哧哧的呼气声。
鼻尖传来腥臭味，裹挟着怪异的茹草清香，虞白突然想起，要是再淡点的话应该就是她去娶幽泽那天闻到过的味道了。
没想到里面竟是这样的场景。
所谓屠宰场里的屠猪，居然是以身在屠，极限一换一，主打的就是一个疯狂不要命。
她好想叹气。
英如拍上她的肩，却是喜滋滋的模样：“黑如妹子怎的垂头丧气的？能得到猪王的回应，这可是近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做到过的事呢，你真是好福气！”
虞白：“……”爹的，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她心如死灰地抹了把脸：“一定要把它杀了，我才能得到我的兽衣吗？”
英如连连点头：“是也是也。”
“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嗐不会的，你是以灵体与它对战，不管伤得多么重，有山神大人在你是死不了的。”
“……不死和能杀了它是两码事好吗！”
被虞白的怒吼吓一跳的英如心虚地抚了抚胸口，小声道：“莫气莫气，我会帮你的嘛～”
虞白一愣，她看向英如：“什么？”
英如挠了挠头，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那被牵引绳拉扯住的猪王道：“我那次在茹泉闻到你，就觉得你滋养出来的兽香肯定能唤来很凶猛的野猪，没想到你竟比我想象中更加厉害，唤出来了百年都不现身的猪王。”
虞白瞪眼：“好哇你——”
英如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骗你啊黑如妹子，这兽衣的制作确实是这个过程，你瞧场上这么多女君不都正在做自己的兽衣么……”
虞白沉默三秒，她吐出了口气，将那阵愤懑压下后又问：“那你说要帮我是怎么个帮法？”
英如斜眼觑了觑，见虞白没有很生气的模样，终于心下稍松，笑道：“啊这就是山神考虑到有些女君确实是不善武力，所以兽衣的制作并不严格要求一人对战，只要你是最后杀死它的那个人，这件兽衣就算是你的了。”
虞白闻言，心头压着的那巨大野猪王带来的不满与恐惧消散了少许，她转眸往“砧板台”瞥去一眼：“这样吗，那我怎么不见她们有人帮？”
英如也随之看去，她脸上笑容一顿，而后更加放大殷勤了起来：“哎呀呀，这不是她们的兽香不如你的好，吸引来的野猪也不如你的猪王强嘛～黑如妹子，我说真的，猪王和野猪的实力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你虽比我强，但面对上这么个家伙也很难讨得好……可要是有我帮你牵制就不一样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多动手，这猪王是你自己召来的，我绝不与你抢……”
虞白微蹙起了眉，不禁问号脸。
这话好怪，再听一遍：
“嗯？什么叫不与我抢？”
英如忙表言：“就是你能给我一个同区的机会就很好了…黑如妹子，你就答应我这一个小小的心愿吧，我们猎官生平最大的追求就是与强大的野猪对战，这猪王更是百年难得一遇……唉要是换作其他女君我肯定是不敢提出这要求的，毕竟这跟虎口夺食有什么区别呢？嘿嘿，但我知黑如你跟其她一根筋的女君们都不一样，更何况我们还合作过，好东西不是要大家分享嘛～”
眼见着那最初不假辞色又凶巴巴的英如画风如此跑偏，虞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这回算是搞明白了，敢情这人拐弯抹角、又夸又赞的根本就不是在为欺瞒她而羞愧，反倒是在为要分猪王的一杯羹而心虚啊！
简直……有病。
搞不懂一些武疯子的奇怪执念，虞白深吸口气：“行。”
反正有人帮忙就是，甚至看英如那积极模样，是不用担心她不出力的。
英如还准备游说的话一卡，她惊讶道：“答应了？”
虞白冲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不然呢，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英如闻言一怔，顿时两眼汪汪，煞是感动：“小黑如我果真没看错你，你真是够讲义气的！”
虞白：“……”好难懂啊这些人，帮别人打架出力就这么开心吗？
带着费解和疑惑，虞白最终还是在观望了一会擂台上其她女君们的对战后，自己也站了上去。
英如美滋滋的跟在她身后，手中拿着那株催熟的茹草。
这巨型砧板的分区颇有蜘蛛网的特色，越往外便越密越狭小，集中的都是些实力最弱的野猪们。
而越往中央去，野猪便更凶更壮，与之对战的女君们也是村中武力值的佼佼者。
不巧，那猪王正是最凶最壮的一只。
虞白从最外围一路走进去，心头瓦凉瓦凉的，她搞不明白自己这血怎么就有如此大的魔力。
每个遇见的鬼都说好香好香，思如万般算计想用来为自己开路，而那百年不现身的野猪王竟也都对此情有独钟……
这人生，好艰难啊QAQ
苦逼的虞白冷着脸抬眼，看着那巨大的野猪王在牵引绳松开后，一步一步地也往中央区域走来了。
地面传来细微震颤，王者的气势不容小觑，更何况，这大概是一位真正的身经百战的猪中猛士，累累伤痕皆为勋章，都是力量。
逼迫感有如实质，甚至连它途经的区域都受了影响，交战的野猪与女君动作稍稍停滞，纷纷侧目，不得不避其锋芒。
虞白咽了口唾沫，又摸了把腰间绑住的细小槐枝后，她英勇就义般踏出了最后一步，进入到最中央那宽阔而危险的交战区去。
刚才看到的女君不敌时可折槐枝强行中断的办法应该是可行的，反正有山神的庇护，作为她看重的子民，这驯养过的野猪总归是无法真正伤害到女君的生命的。
那么，也许她可以试着放手一搏。
不仅是不输，她要赢！
虞白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明亮了起来，她在防护罩“叮”一声亮起，同时英如手中茹草也被消融吸收后，就快速地将匕首抽出来防护在胸前。
鼻尖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带着血腥气的茹草香，虞白半垂眸看去，只见本就混浊的灰雾空气中又掺杂了些肉眼难辨的暗红物质。
飘浮涌动着，从呼吸的鼻道口腔中钻入身体，而后——
“噌——”
虞白猛地一挥刀，尖锐利刃割破空气，紧绷的手臂青筋鼓起，眼中渐渐充血，抬眸间满是亢奋好战的红血丝。
脑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战！
纯粹、明晰、别无所求，这样一往无前的血液沸腾感，让虞白有种恍惚置身于镇魂台大混战时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
那些对英如渴望的不解和观战时的疑惑此时终于有了些微的答案，但虞白还来不及细想，最后清明的思绪也被“战”的念头给挤压填充了。
她仰头望向那巨大的野猪王，脚步一蹬，就猛地冲了过去。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虞白感到血液在沸腾在叫嚣，她兴奋极了，手臂高高扬起，就要往野猪王的腿上刺去。
猪王怒吼一声，在兽香的作用下不退反进，蹄子在地面重重地踏出个深坑，力道之大将虞白直接给震飞。
虞白干咳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沫，翻身再起，从后绕到猪王背面，趁它在应付赶到的英如时，横腿往它膝处踢去。
这本该是愚蠢的悬殊之举，但奇异地，虞白以肉身相搏的力量却撼动了那头巨大的猪王，只听得猪王哀嚎一声，踉跄了两下，竟是站不稳了。
虞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不再想着那被打落到区域边缘的匕首，只是红着眼再度冲上前，举起拳头就要朝那大猪鼻招呼。
但可惜，被挑衅了的猪王收起了逗弄猎物的心思，这回彻彻底底不留力了，它硕大坚硬的头颅一顶，就将虞白狠狠地撞飞出去。
虞白被防护罩接住，她浑身一震，缓缓滑落在地，指骨断裂的疼痛令她稍稍清明，但更快地，那骨头咔哒咔哒恢复再生的酥麻感便席卷而来。
她晃了晃脑袋，嘶哑地低吼一声，用那刚被接回去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撞上了猪王的下颌骨。
“砰——”
一声巨响，其她区域的女君们或多或少地都对那被掀飞的少女侧目，一次、两次、三次……简直不知是第十几次了，那道悍不畏死的身影几乎在每个女君心里都留下了令人震撼的深刻印象。
虞白的两条手臂恢复的速度早已赶不上损坏的速度了，但她完全不在意，没有手她还有腿，没有四肢她还可以用咬，只要不死，便迟早给你撕下一块肉来——
所谓动物本性，血战到底！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也不过如此了……
虞白在最后一次被击飞时，腰间的槐枝终于被强制性折断。
一道白光束带猛地将愤怒嚎叫的猪王缚住，同时牵引绳将其脖颈死死拉扯，给一点一点不容置疑地拽回了栅栏里。
虞白仰面躺在一片狼藉的擂台上，空气中暗红物质早已被吸收利用殆尽了，唯余代表山神的圣洁白光闪烁，修复着擂台，治疗着伤躯。
她浑身是血，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好皮，骨头也像是全部被打碎再造了一回，可除了那些细细密密令人咬牙的疼痛和酥痒外，虞白心中却更多的觉得……
畅快——是的，畅快极了！
虞白睁眼望着那鬼村长久不变的灰雾沉沉的天色，咳出口血，咧开嘴大笑起来：
——这架打的，酣畅淋漓！
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