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于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的同伴，就当得起我的搀扶。”她仔细看了看程前的脸，觉得不甚眼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拿了草药跑过来的周暗忙说道：“大人，她叫程前，是下官的朋友，今天来帮忙的，不是学生。”

程前啊，那不是被周二下药毒害之人的女儿吗？按理说她和周暗算是有仇，没想到关系这么好。

“既然你不是我军之人，我更要好好地赏你了。”

程前和周暗对视一眼，说道：“大人，草民可以请一个赏吗？”

“想要什么，你说。”

“我想在医馆帮工，大人可以在医馆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吗？”

赵何成笑道：“当然可以。你想要做什么？”

程前开心地笑了，激动地说道：“草民会算账，大人能让我做医馆的帐房吗？”

赵何成摸了摸下巴，略带深意的说：“医馆已经归官府所有了，以后的所有收益和拨款都会经过帐房……”

程前慌忙举手发誓：“草民保证，绝对忠于大人，绝不会做徇私枉法之事，若是有违此誓，草民就被天打雷劈！”

赵何成道：“你放心吧，所有官府的银钱往来，都会有人查账的。你是否清白，不在于发不发誓。从今天开始，程前就是医馆的帐房。我相信你会好好做的。”

她拍了拍程前的肩膀，退后半步，让周暗上前来查看她的腿伤。

一旁等候许久的韩映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属下韩映，有错在身，请将军治罪。”

赵何成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她跪在地上，垂着头，扎起来的头发露出颈后白皙的皮肤。很难想象，她如果是这幅身板，该怎么在军营里混下去。

赵何成道：“你罪在何处？”

韩映道：“属下不孝，还惊扰了将军大驾，扰乱了医馆的秩序，全都是属下的错。”

“不孝？”赵何成哼笑，“你有何不孝之处？待到她日你功成名就，恐怕整个韩家都会敲锣打鼓十里相迎，你将会是韩家自此为止最出众的人物，韩家会因你而蓬荜生辉。哪里说得上不孝？”

韩映眨巴着眼睛，懵住了。

“读过几本书？”赵何成问道。

韩映小心翼翼地回道：“四书五经，粗粗读过。”

赵何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这里缺一个开蒙的老师，不知你可愿意来？”

韩映道：“属下还在学医……”

赵何成说：“本将军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做事。你以后上午教书，下午可以来听课，若你真心喜爱医术，日后我会调你回医馆；若你发现教书也不错，本将军就将蒙馆交由你搭理，如何？”

韩映闻言，大喜过望，忙跪地磕头道：“多谢将军！”

赵何成环顾一周。所有人都有了心仪的去处，医馆大堂亮堂堂，人心也正是如此。

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很快便到了月末，赵何成收到了万城太守的回信。信中说，既然是蜀城来的商队，他绝对会放行，不会为难。

随信一起来的还有送信驿卒的汇报，说从万城到蜀城这一带的山路，雪基本已经化了，而且还没有到雨季，山上的泥土基本没有滑落的风险。

正是启程前往万城的大好时间。

赵何成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上一世因为在蜀城耽误的太久，借道万城的时候阴雨连绵，甚至有时大雨滂沱。泥石流冲毁道路，车马难行，以至于与父亲汇合的时候，她的兵马都疲惫不已。

而近期，是没有雨的。

太守府的下人们知道了赵何成即将离府，都忙乱了起来，帮助收拾行李。

苏问之从医馆教学归来，踩着夕阳，看到的就是这一幅忙乱的景象。

他心头一惊，忙拉着人问道：“是将军大人要走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苏问之再也坐不住了，他匆匆忙忙来到赵何成的房门。

赵何成恰好也在，站在台阶上亲切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苏问之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赵何成。这一段时间，赵何成又长高了一些。夕阳七彩的余晖照在她贵气流转的脸上，恍若天人。

苏问之行了一礼，道：“大人，我要收拾一下行李吗？”

他的问题含糊，赵何成听出了他真正的疑惑，笑道：“苏大夫，你千万别多心。我既然答应过你，让你在我军中任职军医，就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苏问之刚刚放心，却又听赵何成来了个转折。

“——只是，这一次，恐怕要让你稍后行动了。”

苏问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赵何成充满歉意：“我前几日问过你，也问过周暗，你们医馆学员的进度如何。据说有那么几个有经验的，已经能承担部分工作了，特别是包扎急救，治些小毛小病的，其他人则还不能出师。”

苏问之低头道：“是。”

“我也知道，周暗进步神速，她之前只是缺乏经验，现在她已经面诊了很多病人，基本可以独当一面了。”

“是。”

“所以，我请求你，再在蜀城多留几日，等周暗完全可以独自一人撑起医馆，你的学生们也有了自行学习的基础，我再接你回军中，可好？”

苏问之知道赵何成的安排非常合理，他应当担负起老师的职责，而不是将学生们抛之脑后。

“好。”他强行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无比庆幸他带着兜帽，赵何成看不到他的眼睛。

“医术非一日之功，你做的很好。”赵何成柔声道，“你闭上眼睛，伸出手来。”

苏问之乖乖照做。他感到手心一凉，接着是赵何成握住了他的手，重重的握住。

“你放心，我一定会接你的。”

苏问之低头看向掌心，是一块清透玲珑的玉佩，玉佩里绿色的纹路苍翠，玉雕师顺着纹路刻出精妙的花纹。

苏问之仔细看着，渐渐睁大了双眼，惊喜道：“这是……”

赵何成道：“眼熟吗？”

苏问之说：“是银水山的形状。”

赵何成颔首：“没错。银水山，真是个好地方。我把它刻在这块玉佩上，送给你，希望你也喜欢。”

苏问之眨巴了两下眼睛，满眶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他哽咽着说道：“我不想等太久……”

赵何成背着手，仰望着天空。今夜繁星纵多，弦月如同一弯细钩，凌厉绝美。

她轻声说道，像是说给苏问之，但更像是说给自己：“不会很久，很快……我就能拿下。”

赵何成在出发之前，还去跟周暗与韩映道了别。周暗和韩映各自有任务在身，暂时不会离开蜀城。不过后面等攻下了万城吉州，赵何成还需要她们。

周暗从小就在默默帮助父亲打理医馆，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早已经非常熟练，将医馆管理的井井有条。

赵何成会先带着一小队装扮成商人的人马先行，大军稍后赶至。周暗承诺最早的一批学员会和苏问之一起随着大军前往万城。

接下来是蒙馆。赵何成来到蒙馆的时候，正好碰见韩映在上课。眼下韩映掌管蒙馆，她一个人，不可能所有的课都自己上，所以韩映直接去找了自己的家族以及往常玩儿的好的品学兼优的小姐们，挑了一批适合教学的老师。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敢拦着韩映，哪怕心里不愿意把女儿放出去的，表面上也对韩映恭恭敬敬。至于他们背后如何评说，韩映根本也不在乎，她只在乎做好赵何成吩咐她的事。还有一些乖觉的人家，上赶着把自己家的好苗子送来，希望等赵何成扬名天下，她们也能分一杯羹。

所以如今，能碰到韩映上课，也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赵何成隔着模糊的窗纱，听到韩映温和有力的声音。

下了课，赵何成才和她碰了面，说起后续的安排。

韩映虽然很不舍，但也知道聚散有时。她说起目前在蒙馆上学的学生，分为了三批，上午下午晚上都有，根据学生的情况由军队统一安排。比如待业在家的那一部分，没有训练任务，那就上午来。后勤队伍下午来，而正儿八经的士兵只能晚上，由蒙馆直接派老师去军营授课。

韩映笑道：“将军还记得那个小乞丐吗？”

赵何成道：“当然记得，敢当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的，本将军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相视大笑。“那个小乞丐现在也有了名字。她脑子灵活，她的上司很看好她，让她好好上学。她也确实很勤奋。所以我就送了她一个名字，作为奖励她的礼物。”

赵何成有些好奇：“不知道那小乞丐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韩映抿嘴微笑：“她崇拜将军，想让我取个和将军有联系的名字。所以我给她取名叫做何兰若，她很喜欢。”

赵何成低吟道：“‘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何兰若，是个好名字。不过嘛，兰若乃是芳草，那小乞儿若要配得上这个好名字。还得跟韩老师认真学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