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何成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杜太守,您知道什么了?”
杜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蜀城太守,不是你家大人抓起来的?”
赵何成道:“是啊,可是这件事和您没关系。”
杜弱当然不会相信,道:“万城也算是东西交通要塞,何将军不想要?”
“嗨!”赵何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杜太守,您想多了!我家大人是朝廷派来的,因为黄北谋逆,才将他革职。因为局势紧张,才秘而不宣。”
她笑着看向杜弱:“杜太守您又没有犯错,我家大人又不是匪徒,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把您也处置了呢?”
杜弱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千年的狐狸,自然听出了赵何成话里隐藏的威胁。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强行开颜,道:“原来何将军是朝廷的人!那真是极好的,我还担心万城这点兵力,挡不住吉州的反叛军呢!”
赵何成道:“杜太守您不必担心,我家大人接到朝廷的命令,正准备去吉州剿匪,您且放宽心吧!”
杜弱看着赵何成这几天吃胖了一点的脸,心中快速地捋了一遍近日发生的事情,确保自己好好招待了赵何成没有一丝怠慢,才缓缓松了口气。“不知何将军什么时候到?下官也好早做准备。”
赵何成道:“我暂时也不清楚,不过将军说了,她到时候只会借万城南侧的马路行军,不会往万城这边来。”
杜弱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赵何成曾经去似珠楼玩儿过,便说道:“何老板,我今晚在似珠楼设了宴,何老板若是不嫌弃,不妨一起?”
赵何成欣然点头。
逛青楼,逛的就是个热闹。一楼客人和小倌成双成对搂搂抱抱,三楼却闹钟取静,嘈杂声只能隐约听见。
赵何成趴在栏杆上,就能清楚地看到一楼正在唱歌跳舞的小倌。她说道:“没想到万城不大,却是人杰地灵,能找出这么多水灵灵的人来。”
杜弱道:“似珠楼可不仅仅只有万城美人儿,可以说是集天下之美了。”
赵何成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贩卖人口这件事,杜弱这脏东西一清二楚。朝廷法律规定,掠卖人口首犯磔邢,从犯流放关外,买家判黥刑。处罚可以说是非常严酷了。可即使如此,掠卖人口依然屡禁不止。一是追查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而被贩卖的人口是低价的奴隶,能为买家攫取大量收益。有甚者如杜弱一般,视而不见,甚至从中牟利。
但这种情况,竟然是常态,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赵何成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杜弱见端茶倒水的侍女貌美,一把拉到怀里。侍女吓得心惊胆战,道:“大人、大人,小的不是倌人。”
杜弱道:“本官知道。你们似珠楼,什么时候敢把不清白的人放到本官面前来?”
他摸了一把侍女的手道:“看你模样,不像是万城人。”
侍女低声道:“小的是江南人。”
赵何成也坐到了杜弱对面,闻言朝女子招了招手。杜弱一愣,手上下意识地一送,侍女赶忙跑到赵何成身边为她倒水。赵何成看了看女子含泪的双眼,道:“没错,在下母亲也是江南人,与这位姑娘的长相颇有相似之处。”
杜弱被赵何成这么一搅和,瞬间兴致全无。他心想还是正事要紧,拍了拍手。
他的手下人递上来一个盒子,赵何成垂眸一看,木质盒子的表面在灯火下宛如流淌的黄金,星光流转,竟然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
赵何成笑道:“杜太守,这是……?”
杜弱道:“正所谓礼尚往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只是本官送给何老板的一件小礼物而已。”
赵何成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婴儿拳头大的珍珠。
赵何成将盒子放到自己身旁,道:“杜太守客气了。”
“呵呵,”杜弱笑了两声,破财消灾,只要赵何成还肯收礼就好。若是她连礼都不收就难办了。
收了礼,听了曲,赵何成酒足饭饱。别的不说,这似珠楼的厨子不错,若是乖觉,可以挖走。
杜弱先行回府。赵何成倒不着急。这似珠楼,夜越深,越热闹,她看一看怕什么?
肩膀上一暖,赵何成回头看,发现是刚才在一边伺候的侍女。
侍女低眉顺眼:“客人,晚上风凉,莫要冷着了。”
赵何成一只手把玩着那颗刚到手的硕大的明珠,明珠的光泽越发衬的她手指宛如美玉。
赵何成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侍女嘴唇微颤,欲言又止。
赵何成道:“也是被拐来的?”
侍女捏紧了拳头,没有说话,眉目间带有忧愁之色。
赵何成惊讶道:“竟然不是?”
侍女俯身在地,道:“小的父亲犯事,家眷罚入贱籍为仆为俾。小的知道刚才客人有意帮助小的,可是,小的不值得客人这么做……”
赵何成手一松,明珠从她膝上滚落在地。在厚厚的地毯上慢慢滚到侍女的面前。
“你父亲做了什么?”
她没有等侍女回话,而是继续自言自语:“玩忽职守,贪污受贿,还是草菅人命?又或者,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侍女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颌下之珠,我都不曾见过,杜弱能拿它送给一个商人。你的父亲有如此豪奢吗?”
侍女瑶了摇头。
“若是没有,为什么杜弱高高在上,你却只能卑躬屈膝服侍他呢?”
她叹了口气,伸手道:“给我吧。”
侍女拣起珍珠,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心里。
…………
“老板,你们家的东西样式真是新鲜,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瘦弱的女人手指隔空拂过金丝楠木盒中的大珍珠,笑道。
赵何成从躺椅上支起上半身看了她一眼,认出她是那天站在商铺门口的王氏。
“这些东西都是禾族的,产量稀少。夫人应该没去过昭城吧,没见过也正常。”
王梵音道:“是啊,我也是做生意的,走遍大江南北,只可惜还没去过昭城,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游玩一次。”
赵何成道:“夫人见多识广,我们这些小玩意儿不过是稀奇罢了。”她拿出一个金色的莲花形香炉来,递给王梵音,“我知道这件商铺原是夫人的,虽然太守大人转给了我们,但终归也是耽误了夫人的生意。夫人不嫌弃的话,不妨收下这个小礼物。我们何家在中原没有根基,若是日后能跟夫人合作,就是我们的福运了。”
王梵音低头看了看香炉,是铜鎏金的材质,算不上昂贵,巧在每片莲花瓣都能上下移动,摆出不同的形状。花瓣中镶着红色和蓝色的珠宝,也是中原没有的样式。
“何老板客气了,”王梵音将香炉放在一旁,没说收不收。她今日前来,只是对赵何成有些好奇而已。她那日来时,看到赵何成手下全是女子。她自己虽也是家财万贯的老板,手下有大江南北无数间商铺,可她知道,自己在杜家人眼里,只是一个寡妇而已。
明明是她为杜家赚来了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让杜家人能够白玉做床金丝为裳。可知即使是清贵世家的体面,也得靠钱财才能堆起来。可为什么杜弱对赵何成低声下气,对她却不甚客气?
王梵音打量着赵何成,道:“何老板真是年轻有为。”
赵何成笑了两声,道:“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而已。”
对,杜弱说了,赵何成与蜀城太守有些关系。
“我早就听闻蜀城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几乎从没有饥荒之事。我年纪大了,身体总有些不舒服,也想去蜀城养老。”
赵何成笑了笑,道:“夫人若是想去蜀城,那真是极好的,蜀城太守应该也非常欢迎。”
王梵音拧了拧眉。什么意思?莫非是看她一个寡妇好欺负,拿蜀城太守调戏她?
赵何成知道她想岔了,道:“夫人有所不知,现在的蜀城太守,是一位与你年纪相仿的女人。”
王梵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会,从未有女子做太守的。”
赵何成道:“过去不曾有,未来就不会有吗?”
王梵音心中虽然非常不认同,但她知道官员任免之事绝非自己可以置喙的,没有多说什么。
赵何成知道她上一辈子的结局,好心暗示,至于王梵音这辈子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那得看她自己了。
赵何成只想要她的钱。
她说道:“看夫人面相,确实有体弱之症。正好我认识一位神医,或许能帮夫人排忧解难。”
王梵音苦笑:“我天生如此,自小便有大夫说我寿数不长,我早就有准备了。而且这么多年我见过无数自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大夫,都是江湖骗子罢了。”
天边的云好似被落日余下的火烧着了一般,在天际上翻涌。不早了,该关门了。赵何成看着属下打扫卫生,盘账关门,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