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老天爷真的很喜欢秦诗，秦诗的十八岁生日愿望也实现了。

秦诗拿着管家递来的iPad，屏幕里是沈何情留下来的差不多十分钟的视屏。

第一个画面，沈何情只露出一只眼睛，更多的空间留给了站在不远处的秦诗。秦诗正在和赵丽丽争番茄炒鸡蛋应该是咸的还是甜的。

镜头一晃，沈何情的整张脸落到镜头里。

“我是咸党，虽然我根本不爱吃番茄炒鸡蛋。”

她用悄悄话的音量小声地对镜头说，眉眼弯弯，眼底藏着欢愉。

和秦诗口味一样。

第二个画面，秦诗正拿着稿子站在一个男生旁边，两个人小声地对稿，商量着几句词，靠得很近。

沈何情用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刚好划在两个人紧贴着的肩膀中间，把两个人切开来。

“他是个渣男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离他远点呢。”

秦诗都想不起来这件事大概发生在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那时候两人的姿势这么暧昧。想到镜头外沈何情皱着眉的苦恼样子，秦诗不禁勾唇。

这是她这几个星期第一次笑。

画面很多，很零碎，跨度也很大。

大概从高二的时间线开始，画面里很少出现秦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瓶瓶看不懂的药片，还有医院单调乏味的景色。

秦诗突然想起高二的后半段时间她急于证明自己，忙着东奔西跑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而沈何情以备考艺考为由申请了休学，那以后比起见面，更长的时间里她们只是隔着屏幕像隔着时差一样单机聊天。

秦诗暂停画面查了查艺考的时间，又翻出和沈何情的聊天记录，发现人家艺考的时候沈何情还在跟自己聊天。

说是沈何情单方面给秦诗发消息或许更贴切，因为秦诗的回复隔了整整六个小时。

视频继续播放，有时候是过道处陪着妻子输液的丈夫，有时候是行色匆匆的护士，有时候是晚上从医院往外看的万家灯火。

更多的时候是沈何情把手机架在床头拉小提琴和弹钢琴的样子。

秦诗在初三那年的晚会上听过沈何情弹琴。

弹得很好，优雅又动人，作为音乐白痴的秦诗不懂怎么评价，唯独知道沈何情弹琴的时候看起来很美，也很孤独，像断臂的飞鸟想要挣脱牢笼飞向抛弃它的天空。

或许音乐一直是沈何情的求救信号，只是没有人听懂而已。

有天夜里下了雪，大雪纷飞，不一会就把霜铺满了天地，沈何情把镜头对准了窗台，一对裹得像球一样的情侣在楼下跳舞。

沈何情说，她认识他们。

女孩明天要做手术了，前阵子女孩化疗掉光了头发，男孩就剃了光头陪她，医院的大家都挺喜欢他们俩的，脾气好，又爱笑。

沈何情弹了首曲子，就当给他们配乐了，虽然他们听不到。

“医院的墙比教堂听到过更多虔诚的祈祷。”

沈何情留下这句话后就关掉了录像。

画面一转，一群护士病人凑在一起聊八卦，沈何情坐在一边听热闹。

一个姐姐突然聊到认识的谁谁谁因为泡不到白月光找了个替身，本来想两边通吃的结果被发现了替身和白月光一起把男的打得鼻青脸肿的，都不敢出门了。

沈何情说：“活该。”

······

最后一个画面是沈何情打开管家准备的烟花，一个个检查，还对着镜头晃了晃手指，比了个耶。

“秦老师，我送你的出师礼物可花了我一大笔钱，没钱包下沙滩清场了。”

秦诗本来擦着眼泪呢，听到后半句话又憋不住笑了。

沈何情哪是没钱了，就是单纯想让场面热闹点。

沈何情看起来安静温柔，其实骨子里流着爱热闹的沸血。

沈何情把镜头从后置转到前置，她的背后是海，潮汐声起起落落，月光碎成块掉在海面上，风一刮就被海浪卷走了。

沈何情没化妆，瘦的脱相，黑眼圈格外明显。

“秦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活不久。”

“和你相处的时间很快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沈何情吸了口气，眼底不知道是泪光还是月光，在夜色里流动着。

“我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几个臭钱。我拜托了信得过的人，未来十年里每年会给你一笔投资，不多，等你开始赚钱了估计就会嫌弃这几个臭子儿了。”

“秦诗，我祝你，健康常乐，前程似锦。”

“你还剩很多时间，但时间，只会治愈想被时间治愈的人。”

“你要是死了或者半死不活的，我就每天扎小人骂你。”

视频结束了。

秦诗哭锝狼狈，哭哭笑笑的，身上还穿着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大褂，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像沈何情吃火锅那天一样狼狈，或者说还要更加狼狈。

······

秦诗很听沈何情的话，过得很好，事业有成。

她转专业去了金融系，被老教授一通念叨，说现在的年轻人耐不住寂寞。

秦诗只是笑了笑，也没反驳。

大二那年她拉着几个靠谱的学长学姐一起创业，凭沈何情给的创业启动资金开了家小公司。

秦诗眼光毒辣，天赋高又肯学，把公司带得蒸蒸日上。

秦诗查到沈何情每个月都会给一家基金会捐钱，钱的去向大多是一些没钱治病的人家或者遭受家庭暴力的小孩，所以秦诗从赚到的第一桶金里拿出了一半捐了出去。

从那以后秦诗每个月就以沈何情的名义捐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但从来没断过。

就当是养沈何情的钱了。

她留了长发，变成了年轻企业家的形象，还老是被员工调侃她的爱人只有事业。

秦诗每次都笑他们胡闹。

她的爱人，没准每次自己加班的时候就扎着小人骂自己呢。

秦诗的事业顺利得惹人嫉妒，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后来有一次，秦诗约赵丽丽和瑾瑜一起去火锅店吃饭，刚巧看到了窗边一个被麻辣锅辣的直哈气的女孩。

秦诗那年就是在女孩那一桌看沈何情吃得眼泪直流，和女孩现在的样子一样狼狈。

秦诗多看了两眼，没再关注。

直到后来结账的时候，秦诗又碰到了那个女孩，她的卡出了点问题，刷不出来，微信余额又不够，急得团团转。

秦诗想着大概也算有缘，走上前帮女孩结了帐。

女孩抬头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秦诗愣了愣。

女孩留着堪堪到肩膀的短发，一双狐狸眼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大，眸色很浅，右眼底下有一颗黑痣。

长得很像沈何情。

特别特别像。

像到秦诗差点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赵丽丽听着动静赶过来，就看到了秦诗和女孩“深情对视”的这一幕，差点闪瞎24k纯金狗眼，看清女孩长相后又吓了一跳，大白天的怎么还能见鬼呢？？

秦诗最先反应过来，把自己那一桌的帐结了后就准备走人，被女孩一把拉住。

女孩要了秦诗的联系方式，说今天之内肯定把钱还给秦诗。

这是秦诗工作以来第一次加除了工作需求之外的人，秦诗指尖徘徊在女孩的头像处，觉得女孩连声音都很像沈何情。

错觉吧。

······

秦诗和女孩意外聊得来。

女孩叫季青禾，孤身一人到b市读大学，家里人重男轻女，她的学费都是自己辛苦打工攒出来的。

今天她刚发工资，为了庆祝奖学金名额确定下来了决定和室友出来搓一顿火锅，结果就碰上了这种情况。

她干脆地转了一笔钱过来，秦诗没收。

两人推脱来推脱去，最后秦诗到底是没收钱。

后面秦诗回母校演讲又碰到了季青禾，发现她是个天赋不错的金融系学生。

秦诗索性邀请她以后可以到自己的公司实习，虽然不算给简历贴金但优点是钱多事少。

后面秦诗又资助了女孩几次，帮她解决了大学学费，周围人见秦诗这么上心，都调侃她这是掉进爱情漩涡里了。

只有赵丽丽和瑾瑜这两个知道内情的人苦口婆心地劝秦诗，替身文学不可取啊！

秦诗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开看向她们两人，苦笑着说你们说什么呢？

“你们这是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两人只当秦诗是嘴硬。

季青禾后来进了秦诗的公司，干得还不错，周围人又夸秦诗有眼光，挑对象眼光毒辣。

季青禾和秦诗每次都会站出来澄清，因为季青禾从认识秦诗没多久就从她嘴里得知了秦诗的白月光的存在。

沈何情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亲密的人也少，让秦诗甚至找不出怎么报答沈何情的好，就把这份好给了季青禾。

她给季青禾的所有资助都打了欠条，季青禾可以慢慢还，不算利息。

她给了季青禾很多可遇不可求的好机遇，看季青禾在商界大展手脚，透过季青禾的影子看沈何情不存在的未来。

热烈纯真，受人簇拥的未来。

季青禾也没对秦诗抱有特别的感情，只当秦诗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的伯乐。

最开始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但听完沈何情的故事后连一点点都不剩了。

比不过比不过。

后来季青禾谈了对象，结了婚，婚礼上季青禾调侃秦诗说：

“秦总啊，再不找对象可要孤独终老一辈子咯~”

最后秦诗还是没有谈恋爱，秦父秦母没说什么，他们都见识过沈何情到底有多好。

有时候太早遇到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未必是一件好事。

已经见识过最闪耀的星星的人很难再被其他星星吸引了，哪怕这颗星星已经燃尽，观星的人还是忘不掉曾经闪烁的光。

秦诗偶尔会去海滩花一笔大价钱放一场烟火，烟花在空中绽放，一如当年热烈轻狂却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

后来她在海边买了栋小别墅，每天枕着浪潮起伏声睡去。

那是沈何情给她留下的安眠曲，关于冬日，关于烟火，关于疾病和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脆弱，可以是不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