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金陵城热闹喧嚣,这座城中少说也有几千人。金陵每日都有早市和夜市,相比于早市来说,夜市更繁华一些。究其原因,或许是被莲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金陵城中的大多数人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卯正时分,桃花源酒楼的店小二打着哈欠,拖着懒洋洋的身体打开门,“诸位爷里面请。”
懒散的目光在看到其中一个人时顿时吓得清醒:“江老板!”
江流板着脸颔首,不满地呵斥:“都什么时辰了才起床!”
店小二面露委屈:“这个点也没人会来啊。”
“还狡辩!”江柳察觉到身后投来的一道视线,满脸通红:“咱们桃花源从来都是卯初开张,我一日不在这里你们就懈怠!”
店小二张张嘴,被江柳瞪了回去,他委屈地腹诽:平日里您都睡到正午才起,昨个睡到了申时,怡红楼的红花叫了您好几个时辰都叫不醒,红花急得都哭了好几回。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对江柳说。
他强颜欢笑,将几位贵客请到二楼包厢。
江柳笑着说:“几位先坐,我有些话想对师……这位公子说。”他对着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而后看向了无双。
两人走到另一间包厢,正好店小二大汗淋漓地跑出来,不易察觉地对着江柳眨了眨眼,江柳满意地点点头。
“公子请。”
包厢内,金花点缀,白玉为杯,豪华至极,奢侈至极。
江柳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那张熟悉的容貌,心底的欢喜藏不住,他轻咳一声,眼里写满了得意和骄矜,面上却装得满不在乎,态度随意:“除了金陵,长安、姑苏、洛阳的怡红楼和桃花源都是我名下的。”
无双失笑:“不错。”
江柳看着无双唇边的笑意,略微失神,语气不知为何低落了下来:“师尊当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有许多话想对师尊说,可是看着眼前的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本就是嘴笨的人,他想,若是白笑看到了师尊,肯定会钻进师尊怀里,又哭又笑地撒娇。
可他不行,他就是笨,不会说好听的话,长不成别人喜欢的模样。
“师尊……”
这声师尊后,便没了下文。
无双耐心地看着他。
江柳的鼻头一酸,眼眶略微湿润:“没事,我就想问问您怎么来这里了。”
无双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语气温和:“我来调查一些东西。”
“有什么是我能帮您的吗?我在金陵的人脉还是不错的。”
“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片刻后门外响起一道声音:“是我。”
紧接着江柳便察觉到熟悉的灵力包裹住了整间包厢,像是一道结界。他正奇怪着,却见无双的眉眼温柔了下来,坐姿也微微放松了。
“你可听说过一万年前的虞氏?”
江柳了然:“原来师尊是在调查虞氏。金陵城千人,无人不知虞氏。”
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无双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了腿上。
“虞氏是个富贵人家,虞氏家主叫虞飞。虞飞待人和蔼,平易近人。那时天灾频发,虞飞常常赈济灾民,膝下更是抚养了数十个弃婴。其独子虞未晚天资聪颖,三岁会赋诗,七岁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岁时拜一老道为师,不足而立之年便已是渡劫后期,但一夜之间虞氏走水,全家上下百人惨死。虞未晚下落不明,大约一年后,有人目睹虞未晚飞升成仙了。据说虞未晚飞升那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据说许多人都听到了龙吟。”
无双倏地抬眸,心道果然。
与他的猜测无异,虞未晚确实飞升了,但在飞升成仙的那一刻就被取而代之了。
不过虞氏走水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虞未晚是否有所察觉?倘若有所察觉,他又是否给自己留下了条后路?
无双敛神,起身道:“这次多谢你了。”
江柳连忙跟着站起身,有些不高兴:“您对我说什么谢谢。”
他上前打开门,在无双即将踏出房门时忽然上前堵住了门口,鼓起勇气:“师尊,我……”
余光瞥到一抹红色,江柳下意识看了眼,在看到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怒道:“阿云你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呢?”
云青挑眉,意味深长道:“你不也偷听过吗?”
江柳呼吸一滞,只是片刻的呆愣,云青已经将无双拐走了。他懊恼地捶捶脑袋,又没说出口,下次一定要说出口!
大约一个时辰后,大堂里已经有两三个人了。这几个基本都是酒鬼,嗜酒如命,睁开眼便要酒喝。
一口肉,一口酒,赛过活神仙。
店小二提着桶脏水走出门,将脏水泼到门前的空地上,刚提着空桶去了后厨,只是这个短暂的间隙,一个佝偻着腰,手里端着个破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老人家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他慢慢走到一个中年男子面前,抖了抖手里的破碗,声音嘶哑:“行行好。”
中年男子腾得一下子站起来,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耐地挥手:“滚滚滚,别脏了老子的眼。”
老人家仿佛习以为常,转过身去,慢吞吞地往另一桌走去。
可动作间,黑乎乎的袖口不小心擦过碗沿,中年男子暴怒之下一脚将老人踹飞出去:“你找死!”
店小二慌慌张张地从后厨跑出来,见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胡老爷您消消气。”
又连忙去搀扶老人,然而老人本就年迈,这一脚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此刻老人的左腿以诡异的姿势弯曲着,显然是被踹断了骨头。
店小二正急得浑身冒汗,还好此时江柳走下了楼。
“快去叫大夫!”
紧跟着下楼的天玑上前查看老人的情况,见老人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呼吸短促,心里一惊,也顾不上其他,手掌贴在老人身上,将法力传输给他。
“呼……”老人的呼吸逐渐恢复了正常。
天玑松了口气,避开老人的左腿,将老人背起来,对其他人说:“我先带他上楼。”
“胡老爷,您这是干什么?”江柳眼底沉沉,怒意一闪而过。
胡威态度轻蔑,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麻烦江老板管好店小二,别随随便便放一些脏东西进来。”
“脏东西吗?”江柳面色不改,将店里所有的伙计都叫了出来,指着胡威,一字一句道:“以后脏东西不许入内,看清楚了吗?”
伙计们大眼瞪小眼,齐刷刷点头:“看清楚了。”
胡威气得表情扭曲,摔下酒杯,怒气冲冲地留下一句:“江老板,你可不要后悔!”
看着胡威走远后,江柳立刻变了脸,看向无双的双眼亮晶晶的。
与此同时,店小二抓着大夫跑进了酒楼。
云青眸光一暗,脚步微挪,挡住了江柳的视线,手掌朝上指向二楼,笑意不达眼底:“江老板请。”
江柳不疑有他,跟着大夫上去查看情况。
此时大堂里的另外两个人聊了起来。
“这个胡威真是禽兽不如。”
“怎么说?”
“你是外地的吧?胡威在这附近可算是臭名昭著,年轻的时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看到好看的女子便将人掳回家做小妾。现在收敛了许多,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但骨子里还是个禽兽。”
无双微阖双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没人管得了他吗?我听说金陵的县令公正廉明,应当不会放任不管吧。”
“县令大人才二十出头,刚上任不久,哪会知道胡威的德行啊。”
外地的那人感慨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我听说金陵有些古怪啊。”
手指一顿,无双睁开眼,入目是云青若有所思的神情。
本地的男子笑了:“怎的古怪了?”
“我听人说金陵有妖怪。”
“你听他瞎说吧!我在这活了三十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有妖怪?”
外地的男子见他表情有些冷淡,讪讪地笑了笑:“抱歉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本地男子似乎真的生气了,酒都没喝完就走了,外地男子的表情更加尴尬,喝下最后一口酒,正要走。一只抓着酒壶的手伸了过来,微微一倾,酒水灌满了杯子。
他惊讶地抬头,看到一张虽俊美但带着点邪气的脸庞,那袭红衣无端让他感到几分阴寒之气。
可当眼前的人一笑,那股阴寒之气瞬间消失殆尽。
“我也是外地的,大哥是打哪来的?”
男子谨慎地看着他:“兰陵来的。”
“好巧,我也是兰陵的,半个月前刚来到金陵。来之前就听说金陵死了不少人,我倒没往妖怪那处想,方才听大哥这么一说,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男子的态度比刚才缓和了许多,喝了口酒:“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听说金陵有害人的妖怪,这一年里得害死了不下十个人了。”
“啊?好可怕啊。”
看着眼前柔弱的年轻人,什么邪气阴寒之气全都不复存在,男子不禁放缓了语气:“对啊,不过我问过好多金陵人,他们都说没有妖怪。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那么多人七窍流血而亡,分明古怪得很,他们却不承认。”
“七窍流血?”
“对,有人说他们的尸体毫无外伤,也没中毒,但就是七窍流血,死因蹊跷。为的这事,之前的县令连夜跑了。现在这个县令也是倒霉,所有人都瞒着他,我听说昨个又死了一个,那县令估计还以为是第一个呢。”
云青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