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晚,楚延和姜衣在此日的探讨也终于结束。
其实,抛去种种身份,楚延是个很不错的学生。举止谈吐都透露着对她这位临时“老师”的尊敬,对知识理解得也非常快。
他还经常主动提问,尽管这也导致学习进度其实推动得并不快。但求知若渴的态度让姜衣不由得放松了不少,也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临走时,楚延与姜衣再次相约,今后他可能会常来讨教。
面对乖巧好学的学生,少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直到把人送出院门,她才反应过来,这只会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怎么办?若是去问国师大人,他肯定还是一副任她自由的态度,不会干涉,也不会过问。
但姜衣现在还记得楚延说出《救治方》给自己带来的心悸。
疑惑也还未散去,为何楚延会来问自己《救治方》,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若是后者,那自己今日的举动就有可能造成身份暴露。
于是她最终还是去找了白自。
而此时的国师大人正在亭中抚琴。
琴音袅袅,点滴琴音如露水般滑过秋日的晚风,最终悄然落于听者的心上。
姜衣不敢打扰。一曲终了,她的心绪也不由平和下来。
白自似乎才看到姜衣,抬眼望向她。
平静下来的姜衣将自己的疑惑一一道出。
而眼前的白衣国师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觉得我刚才弹得如何?”
姜衣一愣,随后直白地将自己的感受道出:“弹得极好,琴声温润如玉,如秋日晚风般抚平心绪。”
白自却道:“你看竹林。”
姜衣疑惑望去,此时天气转冷,竹林在秋风侵扰中发出“沙沙”声,恰有少于枯叶缓慢下落。
而白自又弹了一小段琴曲,琴声激昂,琴音如利剑般挟着秋风直冲人面门。
姜衣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心头,竹林摇晃的声音都变成了摇旗呐喊的战鼓声,刚落下的枯叶好似蛰伏在地的战士。
“你在此看到秋风吹落枯叶,此事可算巧合,也可算必然。而我的曲子影响到了你的心境。”
白自停下演奏,平静道。
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姜衣更困惑了。但转念将自己先前的疑惑结合,她似乎悟了点什么:
“您的意思是说,无论是巧合还是必然。心境影响一切?”
白自不语。
姜衣接着道:“我明白了。已应允的教导并不一定只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却可以近一步拉近我和侯爷的关系。”
却听到对面的国师开口:“你也可以不当听琴人,成为执琴者。”
少女懵懂不知。
“你可以成为那个改变别人心境的人。到那时,你的疑惑自然迎刃而解。”
姜衣便不再多言,眼神却坚定下来,拜谢离去。
在她走后,她似乎听到了竹林那边传来的铮铮曲声,好像国师还在继续弹奏着那首肃杀之曲。
这道秋风不仅吹动了姜衣的心境,还吹起了各国之间的动荡。
而让白自自己也没料到的是,自己的身体似乎提前感知到了入冬的讯息,原本已在药物调养下渐没动静的寒症又出来作祟。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尽量不出门在舟舍修养。
秋风带来了许多消息。伴随着水患已渐渐平息,三闾大夫屈子稽被问罪一事,入耳的还有魏皎与侯爷来往日益密切,有时去集市采买药材时都能看到对方陪伴的消息。
最后便是各国间的动荡。
在秘密来到楚国又回国后,公子宣做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之事。
那便是否认赵国街头沸沸扬扬的布告,直接继续问罪赵国,甚至明面上给赵国施压,宣称若是赵国不给个交代,便要以武力捍卫自己的尊严。
这是白自提出的,其实他和楚肆都在赌,赌公子宣是否真心投诚,赌藏在这一切背后的战争机器是由各个精密的螺丝钉拼接而成,一旦有一处出错,便会失去行动能力。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当白自说完公子宣回国要做之事,魏令宣的脸色一变,只是堪堪还维持着礼节的笑容。
“可这会让魏国与赵国彻底对立,是否过于大胆?”
“且这般行事似乎不太符合我素日的作风,难免会引起别国疑虑。”
白自清楚,自然会有聪明人看出燕楚之间的争锋,而公子宣行事风格大变,只会让人疑虑是否他已经被其中一国所驱使。
“疑虑又如何?”却是楚肆懒洋洋地开口,语气中的矜贵让魏令宣身形一僵。
白自继续淡然道:“公子宣觉得,如果他们疑虑,那他们会想到哪一国身上?”
自然是明面上和魏国交好,且能提供切实依靠的楚国!
“毕竟,楚国只是曾归还了令牌而已。”
不,不对。更浅显的民众只能看到,魏国拒绝了燕国行事的证据,直接将矛头对准邻国。
明摆着就是魏国不想得罪燕国,又不愿拂了公子宣的脸面,只能被迫找邻国当出气筒做做样子。
即使魏国真的开始放狠话,他们又会猜测是他想借此事满足自己的野心。
至于背后的依仗,没有人会想到楚国,他们只会觉得,是魏国早就与燕国相勾结。
沉默许久,魏令宣犹豫着开口:
“若是燕国看出不对怎么办?”
白自道:“那便需要公子宣提前思索如何应对了。”
“往后魏楚交好,为表诚意,我会派五万甲兵到魏国。”从主座传来楚肆轻飘飘的声音。
五万甲兵。
明明是在室内,可二人的话语却让魏令宣感觉到了秋风的寒气,仿佛自己在此处已无所遁形。
楚肆将指节放于桌面上轻轻敲击,直直看向他,目光幽深。
“我们会给你底气,这五万甲兵便是送你上桌的筹码。”
“放手去做吧。”
这个计划其实还有许多变数,但楚肆显然也同意了,公子宣也不能说什么。
面对魏国的施压,赵国却沉默不语,直至前日,突然传来赵国与魏王早已通信,宣称要废掉魏令宣的太子之位。
昨日楚肆还来到舟舍,问白自是否担心这两国之事。
白自摇头。
楚肆品着热茶,低声道:“子卿不怕,我也不担心。”
“五万甲兵早已分批伪装潜入。魏令宣有能力,现下魏国的局势应该在他预想之中。”
白自看向窗外的竹林,将楚肆未说出口的话道出:“只是赵国突然行动,怕是燕国出手了。”
他用平静的语气道:“战事将至。”
水患的事才解决,但楚肆总觉得在屈子稽的背后另有人作祟。
原因无他,屈子稽作为一直对他不服的旧贵族代表,为了降低楚肆的威望,以至在干扰治水的同时还妄图借天意之说对其名声抹黑。
简直太合理了,合理到让人生疑。
但无奈确实找不到什么证据,最近他正忙于此事,想在战争爆发前将内忧彻底铲除。
白自听他谈及此事时,想起自己之前想从礼官入手去查却最终同样无功而返的经历,便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缓缓写下一个“景”字。
楚肆看着这个字,若有所思,此后便不再提到此事。
此外,在赵魏两国的冲突中,也有不少国家在明里暗里试探这两国附近的楚国是何态度。
他很忙,但隔两日便会来一趟舟舍,和白自对酌一小壶热茶,离开时,便好像又恢复了精力。
楚肆走前,让小六为白自留下许多他近日四处搜罗来的药材。
姜衣见到这些药材十分激动:“这些药……太贵重了,而且各种疗效的都有,其中的许多种我都只曾听闻,还从未见过。”
她坚定地望着白自道:“大人放心,有了这些药,我明日再去集市找些配药,一定能让您的病情有所好转。”
白自并未答话,心中却隐隐已有了猜测。这病恐怕是治不好的。
他本体是鬼差,阴气极重,在某种程度上本身就会助长寒毒在体内肆虐。
在成为白晋许后,先前也是由于自己强大的精神力,身体才有好转之象。
先前姜衣、白晋许的两份记忆争锋相对。这虽然痛苦,但却也会不断刺激他的精神,让他的精神坚韧不少。
而此时姜衣虽然执念还未消,但却已有了明确的目标。
他能感受到,脑海中属于姜衣的那份执念在变弱,也没有了之前的争锋相对。这使他的精神强度反而有下跌的趋势。
精神上的弱化是一回事,更何况,身为鬼差的白自已经嗅到了来自这具躯体的淡淡死气。
这是寿数已至的味道。
也就是说,白晋许本来就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更!
前面有一章修了几个字,不影响阅读,如果有大修会将作话置顶以作提醒。
本来想的是20章就能结束这个小世界,结果发现可能还需要5章左右。假期结束可能又要恢复成周更,但应该能在10月告别白晋许。
(还是想求评论,这样会让我更有动力!没有的话我就继续狂飙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