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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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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奔驰在前的人最先回头,景闲玉见方才开窗那人抬指凑到嘴边吹了个响哨声,喊道:“后面有个人!”

马车在暴雨中狂奔,车轮轧过泥潭,泥点子飞溅了一路。雨帘中像是隔了层纱,将人罩得面目不明。

景闲玉看见前头几人同时勒马,有人在与马车错身时往拉车的马背上抽了一鞭,对着陈执中喊道:“带先生先走!”

“好嘞!”陈执中抬臂喊道:“坐稳了先生!”

马车骤然加速,景闲玉被颠得倒回车中,他慌忙伸臂撑在两边,又在强烈的摇晃中越发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景闲玉忍得难受,就听见侧窗被人敲了敲,随即长发随着风雨一贯涌入,窗边贴来张笑嘻嘻的人脸。

“在呢?”柳争一手紧勒着缰绳,将半个身子挂在马背一边,雨水浇透了他的背,半个脑袋探进了窗里。

景闲玉一愣,窗外跟着伸进一只手,柳争笑嘻嘻地说:“走了,我带你玩儿啊。”

景闲玉搭上手,被那力量强劲地往外一拽,待到反应过来时,凉雨浇面,整个人已经被圈进了怀里。

陈执中听见了动静,他驾车不能分心,转头只看见身侧高马同行,是北境军的马!他刚松了口气,就见身侧高马骤然提速,污水泥点蹬溅了他一脸。

陈执中抬臂一挡,从下方瞧见白色衣角一闪而过,他陡然一慌,赶忙抬头。

柳争双手环着人,回头一笑,对着陈执中道:“好久不见啊,人我先带走了。”

陈执中赶紧敲了敲车壁,车里哪里还有人?他再回首望去,灰天黑地里白色的那道身影都瞧不见了。

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疯狂缠绕,他们顺着高坡一路奔驰,景闲玉的背靠着结实,头顶是落不尽的雨,他在雨中被浇得喘气艰难,却觉得很安心。

那股恶心的窒息感在疾奔中散尽了。

景闲玉偏头蹭了一下,靠着有力的臂膀喘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说:“侯世子就是照舞!”

“我知道。”柳争拥着景闲玉,一手把着他的腰,说:“你还要与我说什么?”

“我疑心流光有事隐瞒。”景闲玉扶着马背,“我……”

“他知道照舞是侯世子却有心隐瞒?”柳争的手臂倏忽收紧。

景闲玉被迫与柳争贴得更近,他察觉身后是一片滚烫,有阵风揉似的吹过他耳畔,柳争暗哑地在他耳边说:“我不要听这些。”

炙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柳争耳上垂挂下来的银线刮在景闲玉的脸上,又冰又凉,尾端的荷叶落在景闲玉的颈间,沾了雨水,翠嫩的像是初上新荷。

景闲玉一边受着热气,化成了一摊泥,另一边又躲不开,好凉。

雨凉、风凉、什么都是凉的,唯独柳争是烫的。

景闲玉好像知道了柳争要听什么,他被这句话腻到语塞,耳尖又红成了含苞待放的百花魁。

他心里是想说的。

柳争用下巴抵开长发,脸颊贴靠着景闲玉,顺着湿透黏腻的长发移下去,移到了勾着诱人弧线脖颈间。他呼吸越来越重,终于埋头说:“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景闲玉承着这力,抬手摸了摸柳争的脑袋,又听见柳争哽咽地说:“想了很久很久。”

景闲玉缓缓闭眼,他倏忽侧头,摸着柳争脑袋的手按了下来,他迎上去,雨水从额头一路淌下,湿漉了嘴唇。

柳争愣了一瞬,直至嘴唇被人笨拙地咬痛,方才找回意识。方才的‘我想你了’有了最热烈的回应,那句‘很久很久’带来的伤感也在瞬间被治愈。

伤痛像是短暂的,狡猾才是他的本色。

柳争捏住景闲玉的下巴,在低头的同时将景闲玉拉向自己。景闲玉不堪重压,按着柳争脑袋的手在霸道的反攻下失了力气,下滑的手搭在柳争的背部,将发间的红绸拽得皱巴巴。

风吹得尽情,马儿在无边草野中肆意驰骋,它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因为把控缰绳之人已经失了方向,迷失在一场叫‘重逢’的雨里。

这场‘重逢’是三五天,是三五年,也是三百年。

——

营地里正在善后,二营刚换来河马道,就与匈奴打了一仗。

这次带兵的是范威,世子也在。匈奴前夜突袭了百里外的四营,世子猜测匈奴意在河马道,辎重运送的良道,这处是北境的心脏。

二营自范威升将后便改了驻扎地,马市那边改由兵力强盛的七营负责,他们换了好几处驻防地,现在挨着四营和六营,从前夜始便开始防范。

匈奴滋扰北境已久,却在两年前突袭马市之后悄然沉寂。北境在那之后屡战屡胜,每一仗都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前进的脚步却愈加的拘束。

侯世子发觉了异常,也迎来了匈奴迅猛的反扑。

这些散布在蛮荒一隅的民族,已经被一个叫齐齐墩的男人集聚。他像是一只盘旋窥探已久的雄鹰,俯冲下来,从阿骨木开始,吞并了草原上各族,统一了散乱的军资,将滋扰北境的蛮人变成了自己的利爪。

齐齐墩这人善计谋,会强攻,又懂进退,他手下有许多将官,都是攻打各族收服的老将。这些老将与北境纠缠了一辈子,都有自己的一套战术。

他集各族之长,补已之短,不到一年,就将散如石砾的各族磨成了一柄专克北境的利刃。

北境各营尚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就在奋起反击的敌人手下尝到了败的滋味。之后辎重营多次遇险,挡在前面的营地也多次遭殃,几大营在近一年中先后损失了三位主副将,迎来了定北后最惨烈的失败。

昨夜二营的斥候探到了敌军蛛丝马迹,范威出兵迎敌,与匈奴大战一场,天黑后方才收兵回营。

范威下了马,摘了盔帽夹在腋下,边走边听着亲卫禀告,才知晓世子来了。唐行走在他身后,一道跟进了营帐。

范威将盔帽架起来,脱下重甲,察觉肩背处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透了。他暗骂了一声,强忍着痛脱下里衣,见肩骨处赫然裂着道翻着新鲜血肉的口子,好在已经不淌血了。

唐行手中拿着脱下重甲,转递给一旁,偏头低声吩咐了几句。范威看了他一眼,说:“你的甲也烂了,脱下正好一道送去补。”

“待会儿我再跑一趟。”唐行跟着走向里面。

“你小子老和我这般客气。”范威光着膀子在木板床上坐下,由军医替他清醒伤口,他喟叹了一声,终是没接着说。

他是唐行的大哥唐演一手提拔上来的,但是不像唐演为将,对上进退有度,对下治军严明,反倒粗得很。

人粗心也粗。

二营在马市一役损兵折将,范威很快就被提到了主将这个位置,后来唐行也进了二营,就在他的手下从新兵蛋子开始做起,近一年的时间才升了一个总旗。

范威刚开始时不理解,唐行是世子近卫,又常跟着世子奔往各大营打仗,按理说来不管调进哪个营,总旗的位置总是当得的,可人家非要从头做起。

范威既为二营主将,曾多次想要提拔唐行,但都被拒绝了,他后来有一次听见手下人私下议论,方才明白唐行为何要如此。

唐行有个出色的大哥,那些耀眼的军功不只属于唐演,还照亮了他的弟弟。可唐行不需要借任何人的光,不管是二营主将还是侯府世子,他都不需要。

范威知道了,他在避嫌。

唐行往后的每一步都会比别人走得更加稳健。

他的枪还没磨韧,心性已在世事无常中磨得坚韧无比。

范威的肩上缠着白布,他站起身,道:“世子来了,我裹身衣裳,你先去。”

唐行领令退出营帐。

外头的雨停了,木板上踩得全是泥污,唐行边走边摘下了盔帽,额头上早已闷出了一头的热汗。身后的亲兵见他身上的重甲肘部也裂了口子,便道:“总旗要先回帐吗?”

“不回。”唐行将盔帽递给他,道:“手下有兄弟也受了伤,去我的帐中拿些药,伤得重的就赶紧叫军医跑一趟。”

唐行越走越快,他好久没见到世子了。他是因世子身体的缘故才被调来二营,世子的身体在近两年急骤弱化,军中的军医连病根都诊断不出,只说是操劳过度导致的竭渴之症。

本来侯府里有位医术高明的游医,正是马市一战救了世子的那一位,他没透露过姓名,安定侯府上下都称他一声‘三君’。三君在侯府大概停留了两余年,其间侯世子愈渐病弱,他也束手无策,后来就离开了。

唐行走上梯,看见营门处有几人举着火把疾速驶来。他瞧着那处,道:“是陈执中回来了,去接一下。”

“是。”亲卫跑过去,唐行说完就掀帘进了营帐。

营帐里照舞正在推演沙盘,她没穿兵甲,利落地束着臂缚,瞧着单薄得很。

唐行撑着膝头跪下,倏忽有些哽咽。照舞瞧去一眼,道:“过来,你与我说说今日一战。”

唐行站起来时眼圈还有些红,他走到沙盘一侧,指着一处说:“今日一役在此,是敖嘎带领的狼骑,趁着夜色抄了小路直奔二营而来。将军事先就派出了斥候,鸩岭那处最易躲藏,进可探退可守。”

唐行的沮丧在讲说中烟消云散,似如云散光明。重甲上的血迹早已凝成了污,额头上的汗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他的手在沙盘上来回移动,继续说着。

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换上戎服的范威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景闲玉和柳争。

唐行止声退到了一边,范威先行行礼,景闲玉和柳争并未动。

照舞瞧见他们二人也无甚波动,只随意地说:“都来了。”

范威道:“先前只说孔先生要来,没想到抃先生也来了。”

景闲玉和柳争同时对着照舞一笑,柳争道:“我自己跟来了。”

范威和唐行都觉得柳争这话说得无状,军中忌讳自作主张、不遵军令,但二人又顾忌他是侯爷手底下的人,不敢多说。

照舞让几个人都坐下,她坐在将位说:“也好,都行。”

景闲玉和柳争自然知道照舞只是随口一说,可范威和唐行不知晓。他们觉得世子好像变了个人,之前就算是身子不爽利,她在处理军中事务上也惯来峻厉,从不马虎,何时有这么随意的时候?

范威刚坐下又起身,对着照舞道:“二营只需一人,不敢劳烦抃先生。”

景闲玉和柳争仍是默不作声,照舞正欲再说,就听见士兵隔帘大声禀告,侯府里又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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