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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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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刚过,翌日京都安乐坊最东边的三进院便卖了出去。这宅子迎来了新主子,整个焕然一新,亭台楼阁、假山造景、池水中还新添了几尾红鲤。

长兮裹着狐裘坐于屏风后,他脚边烧着炭盆,手支着头双眸微阖,像是睡着了。

外面帘子掀掀合合,柳争招呼着小仆将布匹都搬进屋,随后同一男子齐步走进屋中。柳争褪了氅衣,由侍女接过去。二人围炉坐下,侍女便奉上热茶。

柳争端起茶盏往里头投去一眼,屏风格挡了视线,看不见里面的人。

“王掌柜辛苦了,不如留在府中用晚膳。”

王德诚忙把茶盏搁在一旁,道:“怎敢叨扰。柳公子喜迁新居,府上想必也忙得很。今日你这般照顾我布庄生意,来日应当我请您才是。”

柳争道:“王掌柜客气,往后长住京都,我又与你投缘,免不了要常来往,你唤我柳争便是。”

“如此最好。”王德诚快意一笑,“柳争兄也别一口一个王掌柜,唤我德诚就是。”

“德诚兄。”柳争放下茶盏。

屏风后脚步轻移,长兮绕了出来。王德诚见着他时呆了一瞬,随即慌忙起身。除了这副难得一见的容貌使王德诚心惊,他竟隐约从长兮身上感觉到了冷厉,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直视长兮。

“这……”王德诚慌声,“便是二公子吧。”

长兮肩头由侍女搭了狐裘,他抬手示意不用忙,语气淡淡地说:“听哥哥说起过王掌柜,才貌双全。”

“不敢当不敢当。”王德诚觉得这二公子气势更盛,连闲聊也不会了。

也不知是哪句话取悦到了柳争,他倏忽一笑,直起身来,臂搭长兮肩头,轻松地说:“我这弟弟不喜言笑,德诚兄别介意,只当进了自己的家。”

“是是。”王德诚对着柳争便能松快些,他退开先许,作了辞礼说:“庄子里琐碎杂事多,今日便先告辞了。”

“也好。”柳争送他至廊下,看着他与小仆远去,便侧头道:“知道你不喜欢他,可将人吓坏了,便难来往了。”

“你要带我看什么虚情假意。”长兮拢着狐裘,暴露在冷风里的指尖冻出薄红。他看着柳争,歇了片刻,方才说:“掳了他,直言相问更是方便。”

“他岂会认?”柳争觉得廊下四处漏风,便推着长兮进门,孜孜不倦地告诫说:“记住了,往后活物说的话,你只能信三四分。”

长兮掀帘入内,说:“你也是活的。”

“那你便也只信三四分。”柳争倒身一坐,陷进软垫里,伸展着长腿说。

长兮突然道:“所以你不喜欢我送你的莲叶耳坠?”

柳争恍然大悟,他方才就觉得长兮瞧他那一眼甚为奇怪,原来竟是在看他的耳。长兮藏不住事,他话说出口面上便流露些失望的神色,柳争心中‘咯噔’一声,僵硬地转过头。

“喜欢。”柳争手指摸过耳垂,耳上便多了条银色耳坠,垂碰到颈间肌肤时冰冰凉,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又道:“有些凉。”

长兮却道:“很好看。”

柳争从他眼中瞧见了诚心,反倒放肆起来。他松懈地后仰着说:“我好看,还是耳坠好看?”

“你戴着耳坠好看。”长兮直言道,继而从衣袖里摸出块金石,道:“我想将双生石养在水里面。”

“随你。”柳争道:“既送了你,养水里还是埋泥里都由得你做主。”

那夜在听风楼柳争收了长兮的耳坠,随手便摸了块金石回礼。那是他从山上下来时带在身上的,本想着当金子花了,又想着双生石难得,便一直揣在身上了。

柳争就这么躺在软垫里,说完便阖眸假寐,不再开口。近来长兮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大抵是因为千千结的缘故,长兮总会有一些特别的举动,却从不曾对他直言情爱。

连长兮自己都理不清了,柳争于他而言稍显特殊,那是下意识的举动,挨着柳争时便觉心安,不见柳争时又会想念。听风楼中那些姑娘所言,他便也想送柳争东西。

长兮绕去屏风后,须弥榻上铺着厚褥,他合衣上榻,很快便睡熟了。院里银装素裹,正值严寒之日。长兮近日懒散,挨着暖炉,坐哪儿便能在哪儿睡着。

冬日时短,长兮睡醒时屋内静悄悄,榻边的炭盆仍然烧得旺,中间小仆进来添了一次火,或许是太过放松,长兮竟毫无察觉。

屏风外留了一盏烛火,使得屋内不显冷清。长兮掀了竹帘,看见廊下也挂了灯笼。门外小仆听着动静,长兮起身便侯在了一边。

“大公子晚膳亲自下厨。”小仆恭声,“大公子吩咐二公子若是醒了,便去厨屋找他。”

柳争将厨屋清空了,只留了个帮忙烧火的老仆。长兮打帘跨进屋,就看见他缚紧了宽袖,身前还围了块布,正往锅里倒些什么。

辣味呛鼻,长兮冷不丁地吸了一气,咳得泪眼汪汪。柳争一手拿勺快步地走过来,手搭他肩,掀起帘又将他推了出去。

“你且先回屋等。”柳争打着一侧帘,将他堵在门口说:“再有一会儿便好了。”

长兮看见廊下放着个木笼,笼子不及他小腿高,里头铺了干草,一只红眼兔子正埋头啃着萝卜。

夜里还在落雪,长兮将搭在木笼上的布盖下,面对庭院站了片刻,听着里头‘滋啦’油火声迸溅,再看见柳争捧着盘出来,果然见他衣袖上都溅上了油点。

“香不香?”珍盘盛辣子,柳争自鸣得意地说:“人间珍馐数不胜数,属此让人念念不忘。”

长兮看着盘里红呼呼一片,只觉丑得不堪入目。他略微迟疑,道:“这能吃?”

“麻辣兔头。”柳争竖起拇指,“人间美味。”

“兔头?”长兮当即看向木笼,木笼遮着棉布,挡了里头的毛绒软乎。他惊骇道:“它如此可爱。”

柳争在长兮诧异时手快地塞了一个入嘴,在长兮惊恐时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长兮双眸圆睁,竟忘了动作,等到嘴中袭来辛辣感,竟觉得有些香。

柳争倚着墙看他,手指上都是红油。他嚼着兔肉,见长兮眨了下眼睛,便道:“可爱又好吃。”

长兮被辣得直流口水,他嘴唇上也沾了辣子,辣得红润微肿。柳争吐出骨头,他啃得又快又干净,像是丝毫不觉得辣。

“像这样子。”柳争道:“剔出骨头,只吃肉。”

习惯了那股麻劲之后,香味就上来了。长兮口里唇齿留香,那辣感在催促着他咬下去,一口接一口。

柳争从不说谎。

确实是可爱又好吃。

长兮吃的时候欲罢不能,吃完了更觉浑身通畅。他与柳争坐在阶上,头顶肩头都覆了薄雪,雪夜依然沧凉,他额角却辣出了汗。

柳争摸出帕子递给他擦汗,触碰到他指尖冻得冰凉。

长兮此刻瞧着却面目通红,他被辣得‘嘶’声不止,眼眶微红,眸中似覆了层水雾。

柳争看着长兮,缓声说:“灵感地火而生,应当不惧冷热,你怎的这般惧冷?”

“我不知。”长兮手指微蜷。

长兮这次并非刻意隐瞒,他的确不知。他醒来时目之所及皆是火海,既不知冷也不知热。上了岸后依旧如此,他游历四处,从未碰到过此种情况。好像冰天雪地不是冻僵了他身子,而是冻住了他的神识。他一冷便觉得浑身乏力、昏昏欲睡。

好比春生秋落,他从火中生,似乎万物生灵皆会烧成灰的地火才是他的归宿。

长兮不觉得他与别人有所不同,他见街市上行人皆身裹氅衣,冻得双腿哆嗦,直哈冷气。

接下来几日长兮依旧很少出门走动,屋子里的暖炉断不了,他整日地围炉看书,尤其爱看杂录怪谈。脚边的书堆堆成了半人高,他埋在其中,看一遍便能过目不忘。

柳争每日变着花样地搜罗食谱,几日下来,将自己的拿手菜都做了一遍。长兮这人不挑食,他做什么便吃什么,吃完便回屋里继续翻阅书册。

柳争会在午膳后与他隔窗闲谈一会儿,庭院里的小池一直未结冰,柳争一边与他闲谈一边往里投食,将几尾红鲤喂得又亮又肥。

长兮有次探头盯看了片刻,问:“瞧着肉多,好吃么?”

柳争缓声说:“应当能吃。”

柳争手中的鱼食碗空了,便出门了。他来京都后每日都会往外面跑,回来后带着满身的酒香,一头扎进厨屋里,不一会儿便能端好几个菜上桌。长兮见怪不怪,只推想他是出门学手艺了。

长兮在屋中一闷就是月余,雪下得断断续续,终于在正月底停了。京都里的年味淡了,可依旧锣鼓喧天,热闹得很。柳争用完晚膳叫人备好了手炉,歇了片刻便带着长兮一道出了门。

曲江今夜有赛船会,河岸两边人头攒动,举步艰难,四面的明阁高楼也都设了酒席。柳争先长兮一步上阶,前头引路的掌柜恳切地答话,只将脸都笑僵了。

财神爷啊!

掌柜的心想这般糊涂的财神爷,那不就是明晃晃地送银子来了?

赛船会每家酒楼都会开设赌盘,以往年的结果来看,压得大抵是些热门的船号,可偏偏这两位财神压了个挂尾的,并且一出手便是一包金子,掌柜的自然欢喜得不得了。

长兮双手交拢,将手炉藏在衣袖里,静静地听着柳争与掌柜闲聊。他环顾四周,发现楼上也是人满为患,一不留神便踩着了柳争的后脚跟。

柳争单手伸后撑了他一下,长兮本想道声抱歉,可柳争托着他的手臂,停了下来。

“柳争兄!好巧。”长兮抬首,柳争收回了手。他看见了个熟人,正是德诚布庄的掌柜王德诚。

王德诚看见长兮时滞了一瞬,随即礼数周全地抱手说:“二公子今日也来了。我常听闻柳争兄说您畏寒,显少出门,今日当真是有缘了。”

长兮立即便听懂了,柳争常常出门便是为了与这王德诚拉拢关系。当下的偶遇怕也在柳争的算计之中,他记得柳争先前的叮嘱,缓和了些神色,颔首算作应答。

王德诚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几日与柳争的宴谈中也在不断试探,生意场上的腌臜手段层出不穷,他也是防不胜防,尤其是初次见面长兮的态度,让他心有余悸。

可据他这几日观察试探,柳争花钱大手大脚,问起家中祖上也是对答如流,坦坦荡荡,对于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倒真是十足的公子哥做派。

“既然有缘,不如一道坐。”王德诚侧身示意一道,那日长兮的神情让他印象尤深,再见二人时仍不敢多看长兮。

柳争倒好似对王德诚的谨慎毫无所察,他率先迈步,端得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柳争道:“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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