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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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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争离了焱山,再度回了人世。追根究底焱山的根结在人世,恶灵骤增,多半昭示着人间流年不利,所以柳争翻山越城,专往苦难之地。他沿道南下,见淮南一带田地荒废,百姓皆瘦得鸠形鹄面。

柳争途径一座城镇,白日里叫紧闭的城门挡住了前路。他觉得奇怪,抬头仰观,见城门上刻‘平城’二字。

“欸!年轻人。”路边老人肩挑木柴见柳争靠近城门,连忙叫住柳争,说:“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此城不久前闹过瘟疫,城中早被官府腾空了,别在此处逗留,你还是快些走吧。”

柳争侧目而视,脚下退开几步,挪到了老人的身旁。老人手臂搭着竹担,扯着肩头的汗巾擦了把脸,气喘吁吁地说:“这处许久没人来了。”

“难怪此城不见人气,”柳争语态舒缓,说:“原来是闹了瘟疫。我初到此地,一路走来见南方民生多艰,是何缘故?”

老人被肩上干柴压得半弯腰,他拿锄棍抵住竹架,喘了口气说:“是旱灾!淮南一带前两年滴水未落,不知饿死了多人!这平城啊,就是因为旱灾的缘故,才成了座死城——”

老人话说一半,忽听得土坡后一声震喝,紧接着蹿出个长发蓬乱的男子。男子手中拿着根木棍,蹦跳着挪过来,枯草般的长发半遮眼,谨慎地看着二人转了一圈。

“你们……”男子亮出木棍,突然露出凶相,说:“看见我弟弟了吗?!”

柳争看男子污手垢面,衣衫烂成了褛,指尖上都是血污,指骨却是匀称纤细。男子似神智失常,柳争对着他摇了摇头。

男子便将棍尖对准老人,凶声说:“你呢?你看见了吗!”

老人惋惜地叹气,柳争便问男子:“你弟弟叫什么名?”

“你问这个做什么!”男子目露凶光,倏地举棍对准了柳争,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将小果子拐走藏起来了?一定是你!你将我的小果子还回来!”

男子骤然变脸,不给人喘息之机,举起棍对着柳争就劈头盖脸地打。柳争晃身躲避,男子追着柳争,棍子挥得毫无章法。

老人见状连忙放下干柴,站在一旁喊道:“你弟弟我见过!见过的!”

男子追着柳争连片衣角都没摸到,反倒被自己绊倒摔在地上。老人弯腰去扶他,男子却迅速地爬起身,搀着老人站直,急切地问。

“你当真见过我弟弟?我弟弟,小果子在哪里?”

“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我见过的。”老人指着一处,和蔼地说:“我背着柴走过那里,见那沟边蹲着个小娃娃——”

男子等不及听老人说完,便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追去。木棍被男子丢弃在了地上,老人捡起来别进裤腰带,走路时腰背半驼。

柳争替老人拾起竹担,说:“老伯认识那人么?”

“不算认识,我捡柴倒是常能碰见他。”老人缓锤着腰,说:“逮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他弟弟,一般人见着他都躲着些走。”他抬手点了点脑袋,说:“疯了!这事搁谁身上都得疯。唉,也是个苦命人。”

柳争随口说:“莫不是他弟弟已经死了?”

“早就死了!就死在那场旱灾里!”老人把竹担重新搁在肩头,说:“你别看他这幅落魄样子,先前还是个秀才嘞!住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沈秀才不仅学问高人长得还俊俏,平城里好多姑娘家都倾心于他,其中不泛有钱人家的小姐,连平城首富景大小姐也对他仰慕有加。”

“如此青年才俊,”柳争惋惜地说:“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命不好呀。”老人道:“平城有一伙强盗,占山为王好些年了。”

老人说到此处歇了一气,褶皱密布的面颊上热得直冒汗。他扯着汗巾绕脖子擦了一圈,回身指着群山,说:“就在那不远的山上。说起这伙强盗也是奇怪,听说平常也不伤了什么人,有一日晚上却闯进城杀了平城的官老爷!”

柳争看了眼耸立的城墙,说:“城墙坚固,一伙强盗如何能闯进城,杀一城之首?”

“谁知道呢!小老头儿也是道听途说。”老人躬着腰,毒辣的日光将他晒得犹如路边枯草。他歇歇停停地说:“我也是刚搬来此处不久,好多事都是听别人谈起。据闻平城那夜死了好多人,就我之前说的那什么首富景家,也在那夜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

老人说着挑起干柴,直起身时晃了两步。柳争连忙扶住他,撑着竹担的手臂稳稳当当。老人肩上陡然一轻,他看柳争只是拿手托着竹担,仿佛这百十多斤的重量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年轻人真不错啊!”老人拍了拍柳争得胳膊,赞许地说:“有些力气在身上。”

柳争接过竹担扛在自己肩头,示意老人带路去家。他道:“我走哪算哪,劳老伯再与我讲上两句。”

“讲两句简单。”老人的脊背被长年累月的辛劳压得弯曲,走在一旁还不到柳争肩膀高。他手拿锄头,说:“只是我知道的多半是东边一嘴,西边一嘴听来的,真假就不知道了。”

“无事,闲聊,我这人就爱万事都凑耳听上一嘴。”柳争走得慢,竹担搁在他肩上都不带晃动。

他和老人不过闲谈,但在老人说起那伙强盗反常进城杀人,便心觉其中古怪。

老人看柳争肩挑着担身背挺拔,走路来也和寻常无异,便哈哈一笑,说:“这挑担也有讲究,你得随着两头上下晃起来,这力随着力,要省好些力气。”

“我牛力气多。”柳争在日头下微眯起眼,脸颊上干净清爽。他让肩上的竹担晃起来,说:“那夜匪盗入城,只为了杀平城的官老爷么?”

“似乎是京都来了个赈灾将军,路过那山道时被那伙强盗盯上了,听说后来是平城的州府带着卫兵上了山,战况激烈啊!那座山头都给烧秃了,赈灾粮也给烧没了!”老人擦着额头汗 ,说:“大概是有山匪趁乱溜了,因着这事记恨上了平城州府,所以偷偷混进城杀了州官。”

柳争捋顺前因后果,说:“既然是漏网之鱼,那山匪人数便不会多,要杀一城州府谈何容易?还有平城那夜又为何死了很多人?”

“实则也是一个巧合,这便要说起那平城首富景家了!”老人说得口干舌燥,解着挂在腰间的水壶,说:“据闻景家为富不仁,早早地屯满了粮仓就等坐地抬价。结果因为朝廷的赈灾粮迟迟未到,州府为了百姓,便问几户大家先借了一些米粮,其中就包括景家。”

说着老人抿了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说:“后来赈灾粮不是被一把火给烧没了,平城因此饿死了许多人,那景秀才的弟弟就是被几个饿疯了的人给抓走的,不过那都是后话。”

柳争闻言露出嫌恶,没接话。那时境人人食不果腹,饥饿难耐下抓走一个小孩子,后果如何可想而知,难怪那秀才会变成如今这疯癫模样。他曾听闻“易子而食”,当下再听仍是觉得胃泛酸水。

十方地也有残杀同胞,杀灵取珠的恶事,可到底不如食人血肉来得恶心。

老人还在说。

“那时候连树根都要抢着吃,活着的人早就饿疯了!只说有一夜有人从景府外面过,闻见府上竟飘出了肉糜香,霎时间就引得一帮人疯狂地抢夺。也恰巧就是那一夜,山匪翻进府衙杀了府官。两件事撞在了一起,景府又烧起了大火,府衙没空去理辖,据闻是烧死了很多人。”

柳争目视前方,说:“又是大火吗?”

“是啊,两场大火几乎绝了平城的生路。”

两人一前一后过了座石桥,老人看着前路突然露出欣慰的笑。只见前方错落着几间茅屋,年轻女子正拿着米筛走出屋,远远地就瞧见了老人,欢快地朝这边招了招手。

柳争放下干柴告别了老人,离开前又同老人问了路。他踏山凌云,在天黑前进了城。此城与平城相距百里,境况却截然不同,城内张灯结彩,他顺着人流,选了一家客栈歇脚。

客栈不大收拾得很整洁,掌柜伏在柜台后头,正在往柜架上摆酒坛子。柳争目光扫视了一圈,觉得奇怪。

“掌柜。”柳争手臂搭上柜台。

掌柜闻声连忙置下手中酒坛,转过身时热切地说:“客观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柳争身半侧,手指掸了宽袖,说:“我见外边热闹,你这堂中却无一人,就怪自己的脚迈得快了,现下又太不想住了。”

“公子误会了!”掌柜急忙道:“非我一家生意冷清,别的地方也是如此。这不前两年淮南一带大旱刚过,百姓们过得艰苦,前不久朝廷刚下发了布告,说要助此地百姓重修水渠,开垦荒田,所以衙门才要大肆操办今年的乞巧节。现下看着街道上是热闹了许多,可大多百姓仍过得拮据,生意自然不好做,并非是小店的原因。”

“原来如此,”柳争了然地说:“倒也难怪。我年幼时就住在离这不远处的一座城镇里,淮南路大旱一事我在京都也有耳闻,此行回来就是寻访旧友,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想必是不太好。”掌柜叹息出口就觉不妙,迎着那暗纹银边的锦服瞧上去,觉得眼前这年轻人身形气势当真压人。他忙陪着笑说:“公子气质高雅,想必您的旧友也必不是一般人,所以定然是过得好的。”

“附近一带我都熟,”掌柜从满地的酒坛子里腾出身,走出柜台,说:“不知公子幼时在哪里落住?”

柳争摸出块银子搁在柜面上,说:“离此城很近,平城。”

掌柜原本满脸堆笑,听着‘平城’二字僵了一瞬,说:“公子可有先给旧友去封书信?不瞒公子,那平城早在一年前就没人住了,这一趟,您怕是要扑空了。”

柳争闻言脸面上流露出惊讶,说:“我这一路疾行南下,见淮南路一带虽山田贫瘠,但城镇皆有百姓居住,那平城为何会空了?”

“平城死了太多人,起了瘟疫,后来官府就将染疾之人隔绝了开。只是那疫凶得很,染疾的人越来越多,州府无奈只能将百姓先疏散开。”

掌柜边说边擦着桌凳,柳争便在堂中坐下来。

掌柜捏着抹布,继续说:“此中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平城很快便成了座空城。公子您现在去,是肯定找不见人了。”

柳争搭着手臂,说:“那这一城百姓呢?去了何处。”

“哪还有一城百姓?”掌柜似乎心有余悸,后怕地说:“大旱不知饿死了多少人,疫病起得又急,侥幸活下来的寥寥无几,逃命都来不及。”

掌柜说着掀帘进了后厨,过了片刻拿了壶凉茶出来,说:“那时还有逃来我们城中的。说起这个平城大抵是惹了天怒,自大旱后就祸不单行。”

柳争翻出茶杯,微抬眸说:“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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