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如在噩梦和疼痛,冰火两重天中睁开眼,双手抚上记忆中他摸过无数次的烫伤,意想不到的光滑?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忽然让他很想笑!
想大笑!
那一生的坎坷:被蔑视、受屈辱、极度自卑等种种情绪,压抑在心底太久了……
难以启齿的一切,得以在这一刻宣泄!
仿佛他在这异世界中二十多年,才刚刚摆脱过去。
最后他的唇角还残留着笑,心却再一次沉下去,因为他终于发现,他的面前一片昏暗,一片模糊。
“我的眼睛?!”
“你的眼瞎了,不知道是炸的,还是被砸的;还有你肩上的伤,也刚包扎好。刚才你笑什么?笑的那么难听,下次别笑了!既然清醒,就赶快向救命恩人道谢吧!”
成如慢慢转向声音的来源:“我最后看到,你引燃了一根线。”
“哈!那你眼神不错!博古架中空的地方,有我私藏的火药,是我以前为兄长输送硫磺时,留下炮制的。嘿!嘿!没想到几年过去,还有那么大功力!那两个站在架子前护卫,必定碎成了渣!”
“我已经听到无难的声音,他是来救我的,你将我还给他,就能得到舆图的秘密。”
毕青凑近成如:“你说对了!我是这个打算来着!虽然要谢谢你大骂魏家人,让他们的视线都集中你身上,没有发现我的藏匿。但我,可不敢相信肃王;他那身手,就算受着伤,饿着肚子,一样可以一击即中,将我杀死。议事厅中,你不是说,宝藏的地点你都知道吗?我有你,就够了!”
成如环绕四周,想感知环境。
毕青“善解人意”的告诉他:“我们快到芙蓉州了,这里是一家农户,我做的很干净,就算追来的肃王发现踪迹,我们也在数百里之外了。”
“我说,你都瞎了,就不要这么‘看’着我了。在窟室的时候,你没看出来吗?我是个视钱如命的人,只要我有一线机会,那一定是去找金子!等你头上的伤再换一次药,我们就出发去我出生的地方,诚州。赶在朝廷抄家之前,得摸到点儿不是?!”
临时雇佣的猎户对追踪术很在行,无难一行人少走了许多弯路。
“高老爷,我们又翻出一些尸身!这,每落脚一处,就杀一户,真真丧心病狂!”
无难翻看数次,发现这处,没有遗留的药渣,药盅;是不是成如的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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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打!”“打!”
一群彪悍的百姓,将背不出《楞严经》的老头儿,按在地上踢打。
一旁的瞎子虽背的出,却因是老头儿的儿子,也跟着受了磋磨。
“成如,救我,这鬼地方的人全都疯了!”
成如瑟缩在后面,心中大骇:“般若教”居然还存在?!
他忘记了信仰不论好坏,都会给人带来很久远的影响。
人群散去,留下成如一个人守着毕青的尸体。
事情不可控的出人意料,倒不必他,绞尽脑汁去想诚州的“宝藏”在何处了……
成如在手上哈了哈气,拉着尸体的脚,离开了这个村子。
他用模糊的视线,一捧一捧,将雪埋在尸体脸上,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无难,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寻我,世界这么大,与其漫无目的,不如我回京城等你。
魏云章死了,魏家没了,天下太平……我要听舒姑姑的话,好好珍惜你……
成如想在回京的路上,顺便做一件他想做的事。
向南走了一个月后,他找到一座正统的佛寺。
枯草般打结的头发被剃光,成如的头如释重负。
他决定短期出家,净化他因魏家做下的恶,而产生的业障。
成如来到楚陵州,这里的“般若”教还有些残存,官府看来也管不及。
他虔诚的将大精进菩萨的故事讲给所有人听,希望百姓们能明白,敌国奸细是如何混入启国:拆解、利用、藐视国教!
“施主,人生何止万种愁,千里云烟一笑收。万事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般若佛便可!”
“谢谢您,大师!老妇人的心灵得到了洗涤,若不是得您的教诲,我一辈子都被蒙蔽,亵渎真佛!”
成如听到,立马将身子背过去,怕被认出!
他刚拜见完佛光寺的住持,走出二里地,便听到这段对话;其中一人的声音竟是魏丘的庶弟,魏鸣!
他应该知道魏家覆灭的事,竟然这么大胆还在楚陵州传教?!
成如暗自磨牙:那就别怪我拄着杖,也要去告发你了!
从当地府衙出来,成如步履轻快,走出人声鼎沸的主街,向过路的马车问路:“请问施主,官道还有多远?可否载贫僧一程?”
没想到,马在原地踢踏发出声响,车上却无人应答,成如再问:“施主,请问……”
一位男子发出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少爷。”
成如略一迟疑,面上由惊转喜:“随心!”
马车上的人,亲自下来将成如扶上车。
“随心,你怎么在这儿?”
“少爷,这里就是我的家乡。”
车内空间少了光线,对成如来说却是一片漆黑,似是怕他摔倒,他的小臂一直有人扶着,却无人再与他多说。
下了车,他一直暗中琢磨:脚下不是石板路了,空气中弥漫的满是泥土和灶火味儿,看来天还未黑。
接着他被随心牵着,坐在了街边的方凳上,随心询问他:“少爷,枣糕、大面、米粥还是扁食?”
“米粥,谢谢。”
成如一路上餐风饮露的,现在吃点清淡的正好,若是回京城,也要如此,不然他的胃可受不住。
随心控制不住自己去看成如的眼睛,问:“少爷,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伤着了,能感知光线,不算全盲;里面应是有积血,兴许过段时日就好了。”
“你额间的伤,真可怖,活像一只黑色的足虫。”
听完随心的描述,成如瞬间觉得碗里的米粥不香了,但他还是没有浪费,坚持用完。
“随心,我吃饱了,谢谢你。”
“我要回家了,少爷。”
“嗯,祝你一路顺风。”
随心的唇角无意中勾起一抹苦笑:“你要回京城?”
“是啊!我也该回家了。”
“你现在回去,恐怕,不方便。”
此时的成如,看不到随心眼中,丝丝幽怨,他一脸疑惑:“为何?”
“我出京之时,公主府添了喜,是位小小姐儿。”
“谁的孩子?”
“肃王。”
成如只沉默了一瞬:“无难?无难的孩子?他什么时候娶得亲?他添喜怎么不在肃王府?”
接着成如晒然一笑:“随心,你别和我说笑了……”
岂料随心突然冷怒:“我没和你说笑!你太久不在京城,忘记了很多事情!肃王未与公主认亲之前,不是有个红颜吗?礼部尚书府的小姐,闻公子的妹妹。对了,还有闻秉衡,他在新科中得探花,正好他的妻子诞下第三子,双喜临门,风光无量!”
“驰墨兄?那真是要恭喜他了。”
随心冷笑:“恭喜?你怎么恭喜?就你现在的摸样?你不会忘了你姓魏吧?!你可是叛贼走狗!是朝廷的重犯!你如今是不是很后悔,在国子监没和他在一起?!”
成如怅然:“我回京,会给他们添麻烦吗?”
“你以为?!你以为你还是公主的儿子?你的身份怎么敢,在京城出现?你应该庆幸,今天遇到的人是我!”
随心看成如接受了他的说辞,便趁热打铁:“少爷,京城没有人欢迎你,闻公子和肃王都会忘记你!不光是身世,你的眼睛,你的伤……”
“哦,那……”
“少爷!随我一起回乡吧!”
成如拨开随心搭在他肩上的手,笑道:“随心,我想起来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现在一起说了。在上阳城的时候,我利用了你,让你违背了你生母的遗愿。如今,你能回乡,我为你高兴。”
“哼!不是,不是一句!你去静江府将我抛下,也是对不起我。”
“那次?那次你受伤了,你不能长途跋涉……”
“少爷!你抛弃过我很多次,可我一直都没有恨你!你知道吗?我娘说,就因为做了你的乳母,她才失去长子,她因为身份不能怨你,却从来不想我将你服侍好。可是,对我最重要的人除了娘亲,就是你!少爷,你陪我一起回家!就像以前一样!我一直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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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拗的随心还是强行将成如带走,可是却不知,这将会让他们二人同时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怎么就那么巧,随心的栖身之所,是一座山寨?
山匪余孽的首领还是魏鸣!
“皇后和贵妃先后有孕,皇帝下令各州百姓免税三年,那我们还何愁食物?行了,都散了吧!”
毕竟是想让成如长久的留下,随心先带人拜见寨主:“掌教,您看我带了谁来?”
成如惨笑:也没办法,随心可是魏鸣培养的忠实信徒!
呵!
他怎么这么不走运,兜兜转转又回到魏家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