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个少女,她粉嫩的小脸霎时间染上几分绯红,低头细语道:“方,方才布尘大师说我今日若进姻缘庙祈愿,必遇今生良缘,所,所以……”
“哈哈哈……所以你还真信了那秃驴的话,来姻缘庙求拜?”江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千月,你还是省省心吧,你这才十一岁,月老哪有空给你这么小的娃娃牵姻缘线。”
听了这话,她有些生气的扭头离去:“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儿!”
什么破良缘,明明是孽缘,真不该信那老和尚的话来这儿的。
见她生气,江墨心里却乐开了花:“诶,小千月,这就生气了?”
没想到吧,有朝一日你也会被我气到……不过,她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江墨追上她,一直在她耳旁絮絮叨叨,一路上,将兵书战国策等书籍几乎都给背了一遍。
出了竹林寺,走在繁华的街道集市,她终于忍不住发火:“真烦,你再这样,小心我砍了你!”
江墨立即闭嘴不言,像只小白兔似的乖巧,静静跟在她身后。
小千月好暴力,怎么办,她好像生气了。
问:女孩子生气了怎么哄?
良久,她在一家点心铺前顿住脚步,抬眸深情凝望着铺子内那精致的龙须酥和枣泥酥等糕点不停地咽口水。
看起来好好吃,好想吃,可是我还在换牙,爹娘不许我吃太多甜食。
她叹气,低头离去,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江墨偷偷买下糕铺店里每一种不同类的糕点,用竹篮子装好,回竹林寺寻到在后山竹林深处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竹篮子往石桌子上一放,耳根羞红,快速扭过头去:“送,送你的礼物。”
少女坐在石凳子上,优雅的抿上一口竹叶茶,细细品味:“不来上一杯茶么?”
江墨有些扭扭捏捏的坐到她对面,接过她递到跟前的茶水,道:“你,你不掀开布条看看?”
她瞥了他一眼,将茶水放好:“你能送些什么好东西。”就怕你抓弄我。
礼貌性将竹篮打水上盖着的布条一掀,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精致糕点将她惊得呆住。
江墨手中握杯,对着她温柔笑笑:“怎么样,小千月喜欢不?”
这下应该不生我的气了吧?
她暗自咽着口水,提上竹篮子扭头就走,“才,才不喜欢……谢,多谢你了。”
最后的感谢说得如同蚊子的嗡叫声,她并不知道江墨是否听清。
竹林寺一别,第三次相见,竟是在两年后她母亲的白事礼堂前,她十三岁,他十五岁。
她穿着丧衣随父亲跪坐在礼堂前,看着堂前灵柩,哭肿了双眼,看上去瘦弱无力,仿佛风一吹便会倒。
他一进门,便看这样弱小无助的温千月,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去安慰她,只好默默走到她身旁,陪她一起守灵。
两天后,他的爹娘不带上他便回府练兵,将他丢在血梅阁,温削云挺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收起悲伤,去处理血梅阁的事务,灵堂前只留下他和温千月。
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许是怕她嫌他烦,生气,又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晚,屋外月明星稀,清风时而拂过。灵堂里万般寂静清冷,透过微弱的烛光,他看见温千月吸溜着鼻子对他说:“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在这。”
他没应话,仍守在她身旁。
“我说,你走!”他看见一向坚强的温千月哭得撕心裂肺,怒吼他:“你快走,别留在这烦我!”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问一个叫做雾的杀手借了件墨色的斗篷,弄来两坛烧刀子,回到灵堂,将斗篷给她披上,继而打开酒坛。
酒香四逸。
“小千月,我爹爹和娘亲说过,酒可以解愁,但小孩子不能喝,所以我们偷偷喝,让哥哥陪着你,好不好?”他的语气像是在祈求,带有变声期后的磁性:“别哭了,要不然,该我叫你爱哭鬼了。”
他提起酒坛子,学着战场上士兵的模样猛灌一口,酒的辛辣呛得他直咳嗽,泪水直流。
他将另一坛酒递给她,她没说什么,接过烈酒,喝了好一大口都没有跟他一个狼狈的模样。
那夜,他陪着她一同以烈酒浇愁,醉了流年。
他醒来后是在将军府的游云宛,被连灌了好几天的汤药,挨了爹娘的一顿混合双打。
十二岁的江梨月整日端着金疮药来给他擦伤,劝他喝药。
那时,他脑袋浑浑噩噩的,依稀记得温千月借着酒劲哭得稀里哗啦,靠在他的肩膀上,吐着酒气:“还是娘亲酿的秋露白好喝些,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他当时被酒醉了心,盯着她呢喃细语道:“小千月真好看,以后我要娶……不,我才不要娶这样彪悍粗鲁的女子,我以后要娶就娶温柔贤惠的姑娘……”
“你醉了。”最后是朦朦胧胧间,他看到她擦干眼泪,离开他的肩膀,重新坐好,“好好睡一觉吧,对了,谢谢你陪我喝酒。”
酒醒后,他便想着去血梅阁探望探望温千月,每次去,都被她红月居的丫鬟给拦在门外。
渐渐的,他也不再成日往血梅阁跑,只是偶尔会买些街市新出的甜食糕点送过去,交给丫鬟,虽不知道温千月会不会喜欢。
时间一眨眼,两年了,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
两年前,她跟爹爹说,她要闭关修炼武功,让他好好培养杀手雾,命令丫鬟不论谁来,都要拦着。
就让影接管血梅阁吧,他有这个实力,至于她娘亲的死,她不信官府那群人的一面之词,只能是暗自调查结果了。
两年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种种迹象指向暗渊阁和朝廷之上的一个书生,许状元。
考虑到自己武功实力较弱,爹娘该教的武功她又都会,倒不如再拜干爹为师,想必身经百战的将军武功应该不错。
日后若是与血梅阁的人交手,必定要抱着打赢的实力去为娘亲讨债。
…
指尖凤凰花随风而去,温千月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她和江墨的那些过往有朝一日也会像这凤凰花一样,最终凋零化作尘土,不值一提。希望她还能有幸能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垂暮之年再像祖上传下来的传统一样,执一心爱之人的手,云游天下,归隐田野间,对朝廷战事了无牵挂。
讨完娘亲的命债后,要是她还活着的话。那么现在,干爹和干娘退了官,浪迹天涯,那她,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回去吧。等娘亲的那件事解决了,她还活着的话,或许走遍这天涯海角,能遇上一个真正知她懂她的人,纵马江湖,烈酒当歌。
只是,还有这个机会在这茫茫人海当中寻得到。
她承认,曾经悄悄对那个爱哭的小公子动过心,也想过日后若是嫁给他……罢了,毕竟人家也只是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罢了。还有年少时在娘家灵堂前说的话,他喜欢温柔贤惠的姑娘,将来要娶的也是大家闺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而她,生于江湖,必定不会困于那后院的妻妾争斗之中。
她也想过,以自己的实力无法对负暗渊阁的那蛇蝎心肠的狠毒之人,那她也狠下心来好了。她早已想好了一同赴黄泉的结果。
温千月起身,朝屋内走去,红色的身影有些落寞。
给梨月妹妹留封信,可别让她担心。说起来,梨月比我小一岁,明年也该是及笄之年了,回去得好好挑件礼物赠她,但愿我杀光暗渊阁那帮人还能活着赶得上她的及笄,亲手相赠。
可是,她会害怕的吧,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生于官家闺阁,不是生于江湖看惯刀光血影的江湖之人。
这样想着,温千月来到屋内的小书桌,将白纸铺好,提笔欲下纸,忽然被熟悉带有磁性的声音打断。
江墨在门前探出个头,在看到一袭红衣烈如火般的温千月,心如鹿撞,悄悄红了耳根,语气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小千月,要来一杯青梅弄么?“
他的声音惊得她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如同一朵绽放的花儿。她抬眸,视线落于站在门外,手提一壶酒水正笑得灿烂的翩翩白衣公子身上。
温千月连忙看向别处,不应声,脸上快速染上几分红晕。
两年不见,他倒是长得越发俊美,不知能迷倒多少姑娘……
江墨从门外缓缓走近她身旁,将手中的糕点和酒坛子往书桌一放,拍上她的肩,笑得有些放荡不羁:“两年不见了,小千月长大了不少啊,只可惜,你还是比哥哥我矮……哈哈哈。”
温千月嫌弃的将他的手从肩膀处移开:“女孩子的肩膀不能随便碰,你是真不懂礼仪?”
……只是,如果他收起身上那股风流的态度,成熟端庄些的话。
江墨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目光落于她手中的毛笔,误以为她想写信回去报个平安,“小千月,你就不用写信了,方才我已写信让梨月送去给咱爹报平安。”
“咱爹?”温千月将毛笔搁下,瞥向他,眼神犀利,气势十足:“以后不许这样叫,还有,不许叫我小千月,我不喜欢。”
江墨被她的气势震住,踉踉跄跄着退后了几步,羞红着脸咽了咽口水:“可你爹爹就是我和梨月的干爹呀,不叫咱爹叫什么,还有,你本来就比我小,不叫你小千月叫什么?小娘子?”
温千月冷冷瞥了一眼他,挽起袖子用纤纤玉指挑了盘中的一块白色糕点,尝了一口,继而慢慢开口道:“以后你就称我爹为干爹或温阁主,直唤我温千月即可。”
“为,为什么啊?”江墨有些不懂,“小千月唤起来方便……”
“我方才说了我不喜欢!”温千月有些生气。
“可,可是爹爹说过直唤人家姓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江墨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狗般站到一旁,不敢担眸看她,试探性的小声开口:“那我以后叫你小月儿怎么样?……或者月娘子?”
“算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吧。”温千月有些头疼似的叹了口气,无奈道:“但是你将来娶了妻可就不能再这样叫我了,要懂得避嫌。”
别整天用那种不正经的语气叫人,就怕你妻子听了误会,要成熟稳重些。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鸭~(^_^)
2022.09.10更新
2023.03.07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