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分明是低等魔物，它正在用身体撞击房门。

木门本就腐朽，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撞开。

黑雨从房顶的洞口滴落，沉月看了眼永不落的雾蒙蒙的月亮。

她将小孩搂在怀里，从旁边的窗子跳了出去。

窗子发出“啪嗒”一声，却被撞开门的巨大声响遮盖，没有掀起丝毫浪花。

沉月抱着一声不吭的小孩在雨中狂奔。

她的斗篷被腐蚀出一个个黑漆漆的洞，露出内里如初春的嫩芽浅绿。

墙面轰然倒塌。

魔物嘶哑的吼声如影随形，像是装着雷达般跟在后面。

不仅如此，在沉月跑过的地方，周围的魔物都像是问到了猎物的味道，纷纷睁开眼睛。

沉月也察觉到不对。

她垂眸看了眼怀中不哭不闹的小娃娃。

随后猛然拐了一个弯，消失杂乱无章的建筑群中。

魔物嗅着那股属于高等血脉中的香味，寻找着。

但逐渐香味消弭，淡在了雨幕中。魔物烦躁的甩了甩头，低吼一声，再次漫无目的的行走。

*

沉月躲进一处犄角旮旯中。

地上的泥土是黑色的，带着不详的气息。沉月狠下心从地上抓了一把泥，随着掀开了小孩的兜帽。

她所穿戴的斗篷是在魔域找到的，本身就携带中层魔族的气息，自然没有魔物敢靠近。

而这个孩子可能体质特殊，就连斗篷也压制不住他身上的气味。

但下一刻，她沾着泥巴的手顿在原地。

小娃娃的脸白嫩嫩的，却有一双红色竖瞳，冰冷冷的。他盯着她的手，像是在疑惑。

片刻后，他瘪了瘪嘴，说：“泥巴，脏。七七，不要。”

沉月回过神来，干净的手捏住他的小脸，泥巴无情地涂了他满脸。

小孩抓住沉月的手，“呜，七七，脏。”

沉月：哦，对，还有他的手。

他小小的力量根本反抗不了沉月，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被涂上泥巴。

沉月听见魔物的声音渐渐远离，松了一口气。低头就看见七七瘪着嘴，眼眶包着泪，妖异的红瞳也显得可怜兮兮的。

他黑鸦鸦的睫毛一眨，泪珠就滚了下来。

喉咙中发出小小的一声“呜”，就要哭出声来。

沉月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他巴巴地看着她，也没能让她心软。

经过这一闹，七七掀到头上的兜帽滑落到后背，沉月以为的魔角露在外面。

也许是七七的年龄小，他的角也很小，底部从黑色蔓延逐渐变为暗沉的金色。

沉月觉得。

比起魔角，更像是龙角。

腐蚀雨渐渐停止，天气依然雾蒙蒙的。

沉月跟用眼神反抗的七七打着商量：“你叫七七是吗？姐姐告诉你，在脸上抹泥巴是为了不被怪兽抓走，你要是同意就点点头，不能再哭了。”

七七的红瞳湿亮干净，他轻轻点了点头。

沉月松开手。

七七用脏脏的手指沉月：“脸，姐姐，干净。”

沉月面不改色：“姐姐不会引怪兽过来，怪兽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子。一口一个，隔壁怪兽都馋哭了。”

沉月替七七戴上兜帽，挡住小脸。

“现在，我们要去没有怪兽的地方，你安安静静的，姐姐就不会让你被怪兽抓走。”

“七七，安静。”

魔域最低层的夜过去。

沉月牵着七七重新向观雨城走。

不知为何，今日进观雨城的魔族格外多，除了一直都想离开最底层的魔，还有其他中层城镇的魔，以年轻女魔居多。

沉月以为今天是观雨城的节日，并没有多想。

守城的士兵已经换了一批，每出现小孩都要被检查一下，说是士兵长丢了一个孩子。

但很奇怪，这件事无人声张。

沉月将七七抱在怀里，让他装睡。

等到她将身份令牌给士兵后，士兵说：“把头抬起来。”

沉月哑着嗓子说：“大人，我体内低等魔物的魔气冲撞了经脉，导致我的面容与魔物不甚差别，还是别污了您的眼吧。”

士兵粗声粗气：“原来是个有魔物血液的低等魔。舞女的身份不是你这种丑陋的低等魔可以做的。”

等他注意到沉月怀中还有个孩子时，士兵命令道：“将他的脸露出来。”

“是是是。”沉月掀开遮掩七七相貌的兜帽，露出一张沾满泥巴的小脸，“大人，您可是想要孩子？正好我这儿子得了重病，我家中为他治病已经家徒四壁。现在用的是家里的土方法，您不如要了吧？”

士兵晦气地摆摆手：“快滚，快滚，老子才没那闲工夫看孩子。”

要不是士兵长的孩子丢了，原来守城的士兵被换走，他才不用来干这苦差事。

沉月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托着七七往城中走。

进了城后，沉月才明白为什么要选舞女。

观雨城的城主寻到一个宝贝，准备献给魔君。可城主想要阵仗大些，最好让全魔域都知晓，便搞出了招募舞女这件事。

选上舞女能去主城这件事，沉月也没多失落。

若只有她一人，倒是能尝试一下，但现在她身边还跟着一条小龙，还是不冒险为好。

观雨城的天气显然要比乡下好。迷蒙的雾没了，看得清晰许多，黑雨的颜色也浅淡。

魔域的夜来了。

沉月寻了最近的一家客栈，交了魔晶，要了一间房。

魔晶还是在她醒来的地方与斗篷一并发现的，不过数量很少，估计只能住两晚。

想办法去主城的同时，必须赚取魔晶。

第二天，沉月便让七七留在房中，她则在城中转了转。

发现没有一件差事适合她，中层边缘城的工作太模式化，大多都是体力活。

比如一只手举千斤石的那种。

沉月走过一个陌生的小巷子，里面传来喧嚣声。

魔族好战，她本以为是打斗的声音，欲要离开时，才将内容听的真切。

貌似是一家赌场。

但沉月并不打算在魔族赌。

她转身要走，里面静了一瞬，又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位自称城主儿子的少爷，若是再拿不出魔晶，就用你的一只手来抵债吧。”

“忘了说，我的这把刀接触血肉后，就不能用任何办法生出新的皮肉了。”

又响起一个略显暴躁的少年音：“本公子都说了，我是城主次子。本公子身上没带魔晶，先欠在账上，下次本公子双倍给你！”

“这位少爷，小店都是现债现结，没有欠债的说法。”

随后是众人的哄笑声，附和着那道尖细的声音。

沉月身形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