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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猫与莺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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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着眼却总也等不到天亮,隔着门有拨弄琴弦声隐隐传来,很轻,像不想打扰到别人,大概也不想被打扰。

来到门前发现并有没上锁,阿德利推开门,夜晚的凉气涌进房间也涌进肺部,他回房间又坐下,衬着月光他从笔筒中抽出枝笔,铺开白纸,搜刮着记忆,描摹地牢中他从墙壁上记下的字符,一笔一画工整复刻在纸张中央。

放下笔,拿起纸对折叠好放进外衣内衬中,远处琴音仍未停止,阿德利斜靠在窗前静静地听,一个姿势摆久了,他又起身去院子里漫无目的走,最后停在一束垂枝下,挑挑拣拣摘下一片,擦拭干净放在唇边。

起初只是小声的吹奏,等摸索出了音部,就稍微放大音量学着琴音吹奏,那边奏哪个音他就立马跟上,学得歪歪扭扭的,音色也被衬托得像极了舞台小丑,那边的人显然听见了这边的邯郸学步或者东施效颦,又拨弄几下琴弦,声音变小,最终犹豫着停了下来,只留这边东施一人自娱自乐。

笑着摇摇头,阿德利找了块大石头爬上去曲单膝坐下,他许久未碰过乐器,得先找找感觉,脑子里回忆着乐谱,叶片再次抵在唇边……

玫瑰庭院里,斜倚凉亭的人怀抱着弦琴微微勾起唇角,歪歪扭扭的吹奏在他停止拨弹后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起身走到台阶前仰头看着墙外的天空,隔了几秒,扭头看向吹奏再次响起的方向,这次是一首完整的乐曲,虽然是只有入门程度的欢快选曲。

收回目光手指搭上琴弦,这次换他跟上了远处的吹奏。

……

早膳时间,推开门,阿德利扫过早已落座的银甲人,目光冷不丁和一双小鹿眼睛对上了。

别开脸,女孩端起杯盏低头轻抿。

“三殿下请坐。”悠闲的银色人影翘着腿,一边观察着两人的反映,一边朝女仆们抬抬手,几人便屈身退下去顺手关了门。

桌前唯一的空座椅与女孩相邻,是刻意留在那里的。

阿德利走过去看女孩一眼,拖起椅子来到空旷一隅放下、落座,恰好与两人三足鼎立。

传来一声沙哑轻笑,阿德利看向银色人影,却得到示意:“可以开饭了。”

阿德利拿起刀叉犹豫着又放下,无论怎么无视,都无法忽略对桌两人朝自己投来的视线。

银甲人自不必说,面前刀叉根本碰都不碰,全副武装的样子与其说是来吃饭的,倒不如说是来监视自己的。

另一边也是,跟这位小姐算第一次正式见面吧?“她为什么总看我?”以及“别想太多”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来回拉扯,这要是放在昨天,阿德利还会认为地牢里老贼那句“她喜欢你”不过是别有用心的动摇撩拨之辞,此时却叫阿德利如坐针毡,毕竟与同龄异性的交流经验近乎为零,阿德利的整个少年时代几乎都混迹在男孩子堆里——

时常困扰少年们的,除了与女孩子偶尔擦肩触碰时身后一群好兄弟的起哄,以及随之滚烫的脸皮和荡漾的春心外,还时不时会有“她是不是喜欢我?”诸如此类的困惑。

当然也有自恋的,常常会以“她偷看我了”这样的举证来给自己的信心添砖加瓦,从而认定“她一定喜欢我”,于是抱持着结论暗自窃喜或是跑去跟朋友们吹嘘,要是得到了肯定与支持,则会愈发信心暴涨。

要是信心顶破了天,就会挑个鸟语花香的日子去告白,然而往往都会惨遭无情拒绝而以失败告终,着实证明了一系列行为有多么的自作多情。

等碰壁归来,多半是要跟伙伴们凑在一起感慨女孩子们的心事过于晦涩难懂。

往往这个时候,哪怕是当初频频摇头表示并不看好的理智规劝派,也都会藏起幸灾乐祸过来安慰两句,可惜有的演技太差,安慰一半就会憋不住笑出声,结果当然是换来碰壁少年的一顿“暴打”。

而阿德利在此类事件中,往往都是带头吃瓜的那个,也是幸灾乐祸的里头最讨打的那个。

多了此类吃瓜经验,哪怕各赛场外异性支持者首屈一指的阿德利,当有同伴在他耳边提上一句类似于“格莉娅小姐是不是喜欢你?”这样的话时,他也总会持保留意见并笑侃回去:“可别,上次你自我感觉良好结果被拒绝的样子,我可是现在还记得。”说完当然又一阵追逐打闹。

等后者追累了弯身扶着腰喘气,阿德利就跳到花园大石块上盘腿坐下,支着下巴泼冷水:“早跟你说了,凭人家多看两眼就认定对方喜欢你,这也太武断了,要真这么说,难不成授读会里一大半每个都暗恋我?”

“如果不是那几个恶作剧的臭小子突然从花丛里钻出来吓人,我想她一定会接受……”较真的少年仰着脸反驳。

阿德利沉默地盯过去,直到少年被盯得发毛,问他“怎么了?”他这才瞪着眼睛感慨:“是我低估你的自恋程度了……”

“喂!”少年追到石块下,阿德利忙起身,边回头看路边后退着投降,嘴上还不忘调侃:“她要真喜欢你,为什么要顾及有没有其他人在场?反正周围人迟早会知道……”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粗神经?女孩子脉脉传情送的丝带花球,都能被你当成场外观众的支持给当场投掷出去活跃气氛……”

“哈?”阿德利猫在石块边缘,回头看一眼少年,“什么时候?”说完倾身跳下去。

“……不如你先猜猜有几次。”少年闭上眼摊手叹气,再睁开时阿德利已经凑他面前夸张地笑着:“喂,情感大师,既然这么有见地,不如身体力行用成功案例跟大家证明证明自己?”

“那你们可等着吧。”少年仰着脑袋轻哼。

“对了,安东尼,”阿德利摸着下巴问他,“你告白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少年迅速低头笑了一下,说:“奥菲纳。”

安东尼……奥菲纳……?

脑子里闪过前几日订婚宴会上窗外转圈的身影。

阿德利默念着名字猛地起身——安东尼这小子可真行啊,这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怎么了?”银甲人问。

“……没什么。”

默默坐回去,扫女孩一眼,阿德利在脑子里原本的问号旁又加了个叹号:“不会吧……!?”她真喜欢自己?可是为什么?阿德利根本不记得跟她有过任何交流。

无视无视,默默拿起刀叉,可斜对面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怎么无视……?

偏偏始作俑者的银色人影翘着腿在一旁看戏,越想越气,于是满身局促就化成了怨念,狠狠地恨不得将盔甲盯穿。

阿德利“腾”地起身,椅子险些撞倒又被他一把拽住,在左右斜对的两道诧异目光中,拖着椅子来到银色人身边一放、坐下来。

拿起刀叉,再抬头时,女孩的视线已经被放逐到了视野边缘,阿德利满意了。

可这种满意并没有持续多久,被“流放”后的视线反而更加直白了,小鹿的眼睛偶尔眨动两下,女孩直勾勾看着这边,不躲不闪,也不知是在看谁。

身旁的银色人影把搭着的腿放平了,沉默两秒,左右对调又搭了上去。

不知怎么的,气氛有一丝微妙……

蓦地一愣,阿德利缓缓放下手,这不是去别家做客用餐时,长辈夫妇默认的主坐位置么,不过换了张桌子怎么把这都忘了?

气氛诡异且沉默,连带着想宰了旁边银甲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复杂了……

一顿饭别别扭扭吃完,又被安排送艾梅希亚回房间换出门装,盯着银色人影阿德利犹豫了片刻,还是默默跟着女孩走出了房间。

一前一后沉默尴尬地走着,女孩放慢步子等着跟阿德利走成并排:“三殿下,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嗯,游艺会上见过,那时我周围同伴都在讨论你的名字。”

“不,其实更早就见过了……”她低头喃喃道,话锋一转,“还有前不久也有一次,您是否记得三个月前参加过凯恩伯爵的舞会?”声音带些局促。

点点头,阿德利回忆:“有些印象,听说他未婚妻接受其他人共舞邀请,当场发怒跳脚,险些搞砸舞会的那场?”

“嗯,对,其实我也有去那场舞会,不过三殿下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半年前,宰相府夺去艾梅西娅家人的那场大火,同样也夺去了她生的希望,直到她被自小并救命恩人普里西曼公爵收养,才逐渐缓了过来。

在那之后,占据日常最多的就是坐在花藤秋千架上发呆,那天傍晚,正巧隔着花墙听到几个小侍女的闲聊,才听说了那场舞会。

回房间后,翻出衣柜里玲琅满目的舞裙,从落地镜前一件件试过去,双臂凌空驾起,光着脚在木地板上独自起舞,不巧被来送晚膳的侍从奥斯汀撞见,窘迫地闪身蹲藏进床后,埋起脸,却听见少年皎洁的笑声,怂恿问她:“要不要偷偷溜去舞会看看?”

第二日午后,在奥斯汀的随机应变下,两人换便装偷偷溜出府,又趁人多混进了舞会大厅,一路上,奥斯汀不断叮嘱她,尽量待在人少的地方掩人耳目,拼命点头以示了解的艾梅希娅,整场舞会都只敢游离在大厅外侧,透过冰纹玻璃朝里张望,还要时刻注意着周围,有风吹草动就立马返身找立柱躲藏,期间被奥斯汀调笑着要拽她进大厅,安抚说“可以离近一些的。”也被她紧张地摇头拒绝了。

“那我去拿些小点心给你。”奥斯汀说着绕进了大厅,留艾梅希娅在空走廊上独自萧瑟,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透过玻璃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来人往,也分不清谁是谁。等得着急,艾梅希娅手指抚着玻璃,顺着回廊朝前绕,在听到一声猫叫后停下步子,小跑着去回廊另一侧窗口探着脑袋朝花园里张望——

金发的少年仰面站在樱花树下,一只白色长毛猫正攀在枝头,颤颤巍巍伸爪子去够树杈上的鸟窝,里头伸出的几只毛茸茸的灰色脑袋,张大了嘴正嗷嗷待哺。

艾梅西娅的心立刻跟着揪起来,只见少年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棍子,伸上枝头尝试驱赶那只猫,不过宫廷养大的宠物哪里会怕人,驱赶的棍子反而被当作了逗猫棒,伸着爪子连续拍打戏耍起来。少年无语地顿住动作,扔了“逗猫棒”又朝树干上瞄了两眼,后退几步,一个冲刺借力跃起,一只手牢牢攀在了树枝上,连带着猫跟鸟窝都一起上下颤了颤,艾梅希娅屏气捂紧嘴,生怕惊扰到他。

“你怎么在这里?”沙哑的声音惊得艾梅希娅连连后退离开窗子,转身正对上一个银色的身影。

“我、我……对不起。”少女低头道歉,余光瞥见窗外少年拎着猫后颈,单手攀着树枝纵身落回地面,心里才跟着松了口气。

“抱歉,是我带她出来的,还请公爵不要怪罪小姐。”奥斯汀声音从身后传来,艾梅希娅扭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如获大赦般小步奔过去躲在他身后。好在公爵并未多言,直接转身吩咐护卫送两人回府。

艾梅希娅直起身子,心不在焉扭头看向窗外。

“你在找谁么?怎么魂不守舍的?”奥斯汀问,一旁银色人影顺着她的话下意识也看向窗外,那里此时只有一株花瓣纷飞的樱花树。

“没有!”艾梅希娅慌忙否认,脸却有些发烫。

“嗯~?”奥斯汀拉长尾音,扑去窗口探长脖子左右来回看,不过什么八卦都没逮到,这才遗憾地放弃了探究,一旁公爵越过两人,转身进了舞会大厅,而被指派护送两人的护卫,正恭敬地候在走廊一侧。

顺着长廊出府路上,手突然被牵起塞进一个纸巾小包裹,艾梅希娅疑惑看一眼奥斯汀,目光又移回来小心拆开,里边方方正正叠着四枚贝壳酥皮点心,正要抬头笑着道谢,却突然恍了心神——

不远处长廊扶栏上,迎面斜躺着个眼熟的人影,双臂叠在脑后,肚子上盘着只"呼噜噜"闭着眼的白色长毛猫。

道谢的话到嘴边化成了一团浆糊,艾梅希娅支支吾吾闭嘴低了头,引得一旁奥斯汀眨着眼睛疑惑半天,直到扫见金发人影,这才小小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阿德利!看见我的猫了么?”远处迎面走来个身着驯马服的干练女人,“白色的,蓝黄异瞳,长毛!”她边说边快步走近少年。

听到声音,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开,正好与艾梅希娅对视,少年眨眨眼,拎着猫后颈翻身站起来,转身迎上那女人:“是这只么,安娜老师。”他的声音泛出些午睡后的慵懒。

“哎你这小子,怎么把我猫拐走了不打声招呼!?”

“捡的,从树上,”少年说,“下次看好点,别放出来霍霍花园里的动物。”

“哈?”女人接过猫,目光正巧与路过的艾梅希娅撞上,微微点头示意后回归对话,“好好、知道了,你怎么不进去?里边一群仰慕者等着你呢。”

“里边太吵了,想自己清净清净。”

“啧,行行行,这是在赶我走么,那我也不打扰你清静了。”

身后的对话声越来越远,可艾梅希娅听觉全部被吸引过去,直到被拍了肩膀,才意识到奥斯汀正在跟自己讲话。

……

“其实不止那次,从更久以前,我就……”少女咽下"喜欢"的字眼,改口说:“就对您印象很深了。”

匆匆为故事收了尾,少女沉默地期待着,或许能从对方口中收获一句类似于“那时我也注意到你了。”这样的惊喜回答。

然而却迟迟没有回应。

“三殿下……?”

顺着少年的视线回头,紫藤花垂下的长廊蜿蜒向远处,一抹银色消失在尽头。

“普里西曼公爵,你父亲的朋友,他是个怎样的人?”阿德利错开少女的话题,突然问她。

脑袋微微一偏,女孩回忆:“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元老院时见过几次,虽然印象不深,但他跟卜西叔叔一样,三位执行官都是非常慈祥的人,而且父亲去世后他收留了我,虽然也不怎么跟我说话,但是公爵府的大家都是非常好的人。”

“卜西…慈祥…”阿德利冷声喃喃道,又问,“你知道普里西曼公爵为什么要穿一身盔甲么?”

“据说是烧伤,”女孩想到什么,一顿,“我知道有一些不好的传闻,说他喜好女色,是在烟花柳巷里被烧伤的,还有他残害了很多女孩的传闻,可据我了解,公爵是不会做这些事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者只是一些谣言……”

笑了笑,视线移向远处,阿德利不再多说什么。

……

“你在罚站吗?”

顺着声音,阿德利看见前一天看守自己房门的男孩。

“马车备好了,小姐人呢?”男孩探着脑袋。

“换衣服,”阿德利说,说完又问,“你原本就是公爵府的人么?”

“……你猜。”男孩笑着说。

“普里西曼公爵,你不怕他么?”

“你觉得呢?”男孩看着阿德利的眼睛,“我奶奶从小告诫我,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真相需要自己去观察。”

见阿德利不再说话,男孩于是走近陪在旁边站了会。

“地牢附近的玫瑰花园,里边有个人……”阿德利话没说完,一旁男孩突然瞥见门洞里出现个刚换好翠绿长裙的身影,笑嘻嘻地用暧昧视线依次扫过两人,抬脚就准备开溜,却被女孩喊住:“奥斯汀!”女孩红着脸局促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我紧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走?”

男孩坏笑着也凑到女孩耳边,拢起手轻声回了句什么,立马换来女孩红着脸在他脊背上拍了两下。

你来我往嬉笑打闹中,阿德利被这温馨气氛感染,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公爵府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普里西曼公爵又是怎样的存在?

抱持着疑问,他缓步来到房门外,屋内的笑声和树枝上的婉转鸟语交织在一起。

“对了,三殿下刚才是不是想问什么?”屋里传来奥斯汀的声音。

“……没什么。”阿德利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视线穿过石门洞,定定的望向不远处——

冰冷的银色影子斜靠在树干上,原本低垂着头,似乎感受到视线,缓缓朝这边看了一眼,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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