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不配相信人生有美好吗?
李南栖对陆深说:“你回去吧,今天真的不方便你陪我。”
“可是你一个人,而且天都黑了,晚上这边才发生了持刀伤人的案件。”
“又不是半夜了,而且我说了我妈妈在。”
“那让我陪你过去,我就在门口,你跟你妈妈汇合后告诉我,我再走,可以吗?”
“陆深,我也不是第一次晚上自己出门,更不是第一次这个时间来这里,我会跟你报平安,好吗?”
李南栖说完,就转身要走,却被陆深捉住她的手拦下。
“我说过,如果很为难的事,不好处理的事,你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一起解决。”陆深说完,顿了下后又说:“我以为我已经了解你的生活…”
李南栖神情不悦起来,打断他:“了解我的生活?怎么,知道我父亲是个囚犯,知道我家境不好,知道我妈妈结婚移民,就是足够了解我了吗?”
陆深愣了愣,“你别这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我对你敞开心扉,就算你了解我的生活,我也有自己处理自己生活琐事的权利吧。”
“...我只是想帮你。”
“帮助是在对方愿意接受的时候才叫帮助,不然只是你强加于人的负担。”
陆深抓着她的手松开,沉默半晌后说:“对不起。”
李南栖沉默后说:“我先走了,我回家会跟你发信息。”
“好。”陆深不得已应下。
他目送李南栖往中国城另一边的酒吧街走去,她脚步慌忙,一下也没停。
*
李南栖被酒吧门口的保安拦下,她把ID递给对方,对方对照她看了半天,才放她进去。
她在人群中找到在角落喝酒的李玉,她身旁的女人看见她,向她招手,然后朝她这里走来。
“Tina阿姨。”李南栖跟她问候,然后要朝李玉走去,却被Tina拦下。
“她不肯走,只喝酒也不说话。”
李南栖便没再向前走,两人站在稍微安静的地方,看着李玉一人喝酒。
“James呢?”李南栖问。
“跑了。”Tina边抽烟边说,“不知道他欠的是什么人的钱,警察没有细说,只说不好惹,让你们注意安全。”
她又说:“你们租的地方都被砸了,房东不让你们住了,让你们明天收东西走,之后你们先在我家过度一下。”
李南栖愣了愣,声音低下去:“麻烦你了,阿姨。”
Tina摇头,“认识你们这么多年了,不也一直互相照料。”
她可能觉得气氛显得凝重,又闲聊起来:“说起来,好久没见你了,听你妈妈说你学习很好,拿了很多奖学金,还在私立高中读书。”
李南栖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又问:“那群人还会回来找我们麻烦吗?”
Tina顿了顿,然后说:“他们只想要钱,拿不到钱可能会吧。”
她又说:“不过你不要太担心,你妈想办法借到了些钱,先还了一些。”
“我妈她选男人的眼光真差劲。”李南栖冷笑一声。
“你妈喜欢一个人就不管他是什么样,我劝她跟我一样找个有钱鬼佬,对方给钱给房,也不用结婚,有什么不好,她却嘲讽我像是‘卖身’…”Tina也喝了酒,话也直白起来,但还是又打住,“算了,五十步笑百步,我们都不是什么好命的女人。”
“我去看看我妈。”李南栖说,“阿姨,今天你有事就先走吧,也挺晚了。”
Tina点点头,一边抽着烟一边跟她告了别。
李南栖走到李玉身旁,伸手将她手里喝了一半的酒杯拦下来,放在吧台上。
李玉蹙眉转头,看见她,停顿了一下,没再拿起酒杯,“她给你打的电话吧。”
她又嗤笑后说:“找你有什么用,她是怕我喝死在这啊。”
“你又去找雷哥借钱了。”李南栖说。
李玉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多少钱,James借了多少钱,用来做什么了?”
“喝酒、赌博、玩女人。”李玉说,“还能干嘛。”
“他跑了,追债的人为什么要找我们。”
“借钱的字条我跟他一起签的。”
“什么?”李南栖愕然看向她。
“他说想盘下来一个酒吧,好好赚钱,跟我结婚,一起过好日子。”
“你就信了。”李南栖说。
李玉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就不配相信人生有美好吗?”
“我爸那样的男人还不够吗?窝囊、不负责任,只会挥霍和推卸责任,最后也只敢把刀对向你。”
李玉笑起来,“这样的男人不还是被你当作宝贝怀念吗?”
“可我不像你,不停地找更垃圾的男人,好像非要男人才能活,被殴打,被欺骗,也不能离开男人。”
李玉却不恼,只看向李南栖,“所以你学聪明了,找陆深那样的人,是打算他和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后包养你吗?还是幻想做灰姑娘啊——有钱人家的少爷娶了保姆的女儿,真是一段佳话。”
李南栖也不反驳她,只是说:“有什么不好,像你这样人财两失,就比别人高尚了吗?”
李玉抬高声音:“这样的我供你读书生活,一个人拉扯你长大,让你活到了现在。”
“你可以选择不生我,可以选择不让我活下去,这一切又不是我让你做的。”
没新意的,重复的,互相责难的对话。
李南栖说:“你总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到最后,却只会把你自己,把我都变得凄惨。”
她说完,把身上的钱递给吧台,然后拉着李玉往酒吧外走,李玉挣脱着她,却因喝酒后使不上力,一直被她拖到酒吧门外。
“我求你了,在这里醉生梦死以前,先像个大人一样解决问题吧。”
“我没有解决吗?”李玉说,“还是让Tina给我介绍个鬼佬,我去卖啊。”
她声音大起来,惹周围的人注目过来。
“欠多少钱?”李南栖又问一次,“还欠多少钱。”
李玉拿出身上的烟,晃着手把烟点燃,她吸口烟,靠在巷口的墙边,说:“十万。”
“你借了多少?”
李玉说:“找几个朋友凑了五万,雷哥不肯再借我了。”
“我有存款。”李南栖说,“将近两万,本来是为我下学期的学费。”
“你不交学费,怎么上学。”
“我转学吧。”李南栖说,“转去公立学校,就省了学费。”
“不还是一样不够,何必呢。”李玉说。
李南栖说:“我们先把眼前能还的钱还了,跟对方协商好,我这学期读完,我们就搬走吧,去偏远一点,开销低一点的地方。”
“南栖…”李玉的语气软下来。
“是我非要留在这的,也是我非要读现在的学校,我早就说了,我已经没那么想留在这了,所以我们搬走吧。”李南栖说,“公立学校课业轻松,我可以多打几份工。”
她语气冷静,好像从来没有比这一刻冷静过。
“对不起,南栖。”
“反正,我本来也要读不起学了。”李南栖说,她声音此刻才出现一丝哽咽。
李玉一时愣住。
“我没告诉你,我被取消了奖学金,成绩下滑,名次降低,可能想拿大学的奖学金也困难,助学贷款你也知道,工作几年都不一定还得起。”
李玉手上的烟被掐灭,她半晌后才说一句:“你不能放弃读书。”
“我会好好读书。”李南栖说,“也会帮你一起解决债务。”
她又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晚班车快没有了,走吧,我明天还要上学。”
李玉跟着她往车站走,两个人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一前一后,再没有说话。
*
凌晨的时候,陆深收到了李南栖的信息,她说自己今晚要住在妈妈的朋友家,明天早上让他自己先去学校。
林惠坐在陆深对面吃早饭,问他:“南栖还好吗?她妈妈昨天请假了,今天也要请假。”
陆深没有抬头,只是闷声说:“不知道。”
林惠看着他的表情,说:“你们吵架了?”
陆深没有说话。
“你让着她点嘛,她不理你,你就去找她给她台阶下。”
陆深皱着眉抬眼,“没有吵架。”
“那是怎么了,你满脸都是心事。”
陆深扯了个勉强的笑,叹气后说:“画画的事,画得不顺利。”
林惠不再问,只是点头。
陆深见到李南栖时已经是午餐,她同向晚都躺在草地上,抬手遮着眼睛,闭眼小憩。
贺以恩不在,陆深一人坐在草坪上,也没有说话。
向晚坐起身,看见陆深,“你一个人啊?”
陆深点头,“化学课上没看见他。”
他指得是贺以恩,向晚点点头,没再问。
李南栖也坐起来,与陆深对看一眼,又移开视线,然后找出本书,随意翻看起来。
“你们吵架了?”向晚看了眼两人后问。
李南栖抬眼,看一眼陆深然后说:“没有啊。”
“我以为你们两今天没在一起,是为Matthew吵架了。”
李南栖笑,“为什么会为他吵架啊。”
“你不知道吗,连我都知道了,他和Jenna分手了。”
陆深愣了愣,没有看向李南栖,李南栖也闪过一丝惊讶,“我不知道。”
向晚又说:“她也是没意思,跟你闹那么大,最后还不是分手了。”
她又看一眼隔着莫名尴尬的李南栖和陆深,拿起书包站起身后说:“我去图书馆了,回头见。”
李南栖顿在原地,“嗯”一声,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陆深跟她开口:“你妈妈还好吗?我妈说你妈妈请了两天假,她有点担心。”
李南栖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还好,昨天回去太晚了,今天就让她多休息一会。”
“你也没睡好吧,那么晚还在发信息。”
“也还好。”李南栖回答得简洁。
陆深伸手牵住李南栖,李南栖抬眼,手回握住他,陆深靠近她,然后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陆深说:“别生气了。”
“没生气。”李南栖说,她停顿了很久,突然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关心我。”
“昨天没什么事吧?”陆深语气小心地问。
李南栖摇头,“没有。”
陆深想追问,却也没有开口。
“不过。”李南栖又开口,“我可能要搬家了,这边房子到期了房东想自住,我们会暂时搬到别的区,离得稍微有点远,所以我妈妈可能也不能继续在你家工作了。”
陆深抬起身,“上学方便吗?我可以每天去接你。”
李南栖浅笑摇头说:“不用那么夸张,虽然远还是有公车直达学校。”
陆深想了很久,才问一句:“什么时候搬?”
“今天晚上,所以我放学要早点回家,你自己回去吧。”
他顿了顿,只说:“是有点赶。”
“对了。”陆深换了换题,“这周末我妈让我邀请你来家里玩,她朋友刚好要来看她,她想在庭院里做 BBQ,觉得人多热闹一点。”
“她朋友?”
“恩。”陆深说,“她国内的好朋友,跟我父母在我出生以前就认识,这次她家人刚好来澳洲玩,就跟我妈妈约了见面。”
“只来我一个也不够热闹啊。”
“我问了向晚,她要打工,贺以恩不用说了,他不会来。”
李南栖应下:“好,我看看那天换个班好了。”
陆深见状说:“也不用勉强,我妈只是怕我们两老在外面约会,她不放心。”
李南栖笑起来,“没有勉强,你妈妈人很好。”
她又说:“那天需要我妈妈去帮忙吗?帮一天应该没有问题。”
“不用。”陆深说,“本来我妈是想那天邀请你和你妈妈一起来的。”
“算了吧,我妈跟你妈妈她们也聊不到一起去。”
“还好吧,我看她们挺聊得来。”
李南栖只是笑了笑,也没再反驳。
陆深看她一眼,说:“看阿姨的时间吧,只是很随意的聚会。”
“好。”李南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