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挨到宫宴结束，韶安公主一回到明欣宫便忙忙叫听雪来卸钗环，边卸边抱怨：“喝了太多果酒，实在是撑得难受，害得我菜都没吃几口。明儿就赶紧走，万一有人到母后那去说赐婚的事就麻烦了。好歹先出了宫，母后总不能不问问我就直接赐婚。躲不了一世也要先躲个一时。”

次日，韶安公主果然便向皇上辞行，皇上打趣：“朕离宫这么久，你也不多住几日陪陪朕，这么着急离宫？亏朕昨晚还帮你挡了说亲的事。”

“后宫里想陪皇兄的可太多了。宫里这么好，皇兄怎么不早些回来啊？”韶安公主母妃早逝，但和皇上这位异母兄长很能谈得来，皇上也颇爱她的直爽，二人私下里说话便随意些。

“说起来边塞风光真是壮阔，朕下一次离京还不知要到何时。你且安心，你若还不想嫁人，朕不逼你，只是你若自己看上了谁，也得先给朕打个招呼。”

“没没，真的还没，本宫忙着吃喝玩乐呢。多谢皇兄了。”

韶安公主告退后，随侍的大太监田喜小心提醒：“皇上，您这儿是挡下了韶安公主的婚事，可少不得有人要到太后那儿去说道。”

“母后那儿朕自有办法说通。韶安在宫外造的名声可不怎么样，怕不是有些人家还不情愿尚公主。那些上赶子来的，韶安瞧不上、朕也瞧不上。况且朝中利益关系错综复杂，韶安的婚事确实要深思熟虑。朕和皇弟们已经不能兄友弟恭了，对妹妹们便尽量亲厚些罢。”

“皇上仁厚，对公主实在是倍加呵护。”

回到公主府，宫女们明显感觉到韶安公主心情舒畅了，第二天公主就兴致勃勃地传吟风来回话——宫外都来了哪些艺人，表演好不好看？吟风细细说了夜叉棚请了变脸喷火大师、柳叶棚进了昆曲名家……说完这些还欲言又止，公主莞尔：“京城倒真是许多年没这么热闹了。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一并说了罢。”

“还有位跳舞的小郎君，风头正盛……”

韶安公主一听便抚额：“哦……本宫收回刚才的话……”

咏月今年才升到近身服侍的行列，对眼前这情况摸不着头脑。观雨见她疑惑、公主兴致又高，便开了口：“咏月，你可知凌琬郡主的名声？”

“自然是知道的，郡主年少时舞技高超，名动京城。”

“啧，”公主接过话，“鬼知道是哪个拍马屁的传出去的！本宫幼时可是看过的，不过是甩甩袖子、转转圈罢了。本宫那时刚读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抱着好大的期望想看看仙女，结果看了个凡人转圈圈！可怜本宫还非得坐那看完！又不好直说她跳得远不如舞伎！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别人敢夸她就敢信，时不时就要献丑，可真是献丑……宫里的舞蹈本来就差不多的调调，再被凌琬郡主那么折腾过，本宫就不怎么喜欢看人跳舞了。”众宫女听了都抿嘴偷笑。正巧这时管家来报诚宁伯府的小姐着人来送家里的时鲜水果，韶安公主便派人回话，约定后日与诚宁伯府小姐一同出去逛逛。

诚宁伯府陆氏是韶安公主的舅家，那日观看灵音公子首演的兄妹便是诚宁伯府的大公子和大小姐。

后日上午，韶安公主顺路到诚宁伯府接上陆大小姐，然后奔向朱雀门西大街的瓦舍聚集地。韶安公主早订好了风景上佳的小子，二人进去后，就着茶点开始闲话。

“表姐，我哥可过分了，说好了带我出来吃好吃的还反悔！”陆小姐恨恨地咬着点心，向公主告自己哥哥的状。

“呦，是嘛？你又说他什么了？”熟知这兄妹俩恩怨的韶安公主立刻问到了陆小姐的痛处。

“也没说什么嘛……就，三月三那天，我哥带我去飞絮棚看舞蹈，他看得入迷，连玉佩都解下来送人了，我就起了个哄而已……”

“你还会特特去看跳舞？好看吗？”陆小姐平日里偏爱看人舞枪弄棒，韶安公主还是头一次听说她去看跳舞。

“我不跟去怎么让我哥请我吃‘冰雪冷丸子’，结果去了也没吃成，我哥说我言语亵渎灵音公子，不肯请我了。不过去得不亏，那公子人长得好看、一双眼睛甚是明亮，舞呢——更好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翻跟头时翻在了人心坎上，哦，我哥说那不叫翻跟头，叫什么‘云里’。我看着他做那些动作都很容易，还回家试着模仿，结果扭了腰和胳膊，这两天才好，被我哥笑话了好几天。”

“这倒是奇了，听起来你们兄妹俩对这灵音公子的评价很高嘛。”

“我哥当天就着人打听了灵音公子的演出场次，这个月每三天演一场，都是在申时。可惜今儿没有，不然定要拉你去看看。”

陆小姐颇有些遗憾，韶安公主倒无所谓，二人在楼上看了一回踩高跷等杂技，打过赏便上街吃陆小姐心心念念的“冰雪冷丸子”去了。

飞絮棚里，商老板在练功房找到灵音公子商议：“四月二十六日是长公主封礼，宫里着人知会了几家勾栏瓦舍选送节目，咱们飞絮棚也有个名额。宫里开出的银钱也就和寻常大户人家差不多，但胜在能进宫表演一回、以后说出去好听。灵音，你意下如何？”

“长公主封礼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哎呀，你这是什么关注点？当今圣上即位后一直未封赏宗亲，再加上打了胜仗，趁着给韶安公主进封热闹热闹嘛！”

“这位韶安公主是个什么来头？”这是灵音公子第二次听见韶安公主的名号了。

商老板忍不住吐槽灵音主仆：“你们从前在北边不关心也就罢了，进了京还不打听打听这些豪门？韶安公主现年十六，在先帝的各位公主中居长，是先帝贵妃所出，不过贵妃去得早，基本是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养大的，所以公主与当今圣上也格外亲厚。公主自前年出宫开府后也爱出来逛，说不定以后就有机会遇上。”

“倒是想起来件事要请教。”

“你尽管说，我有问必答！”商老板自诩在京城也算消息灵通。

“我进京后听客栈的小二说——今后若是不幸沾上了麻烦，可以找这位公主相助，不晓得是个什么道理？”那日小二说罢，主仆俩沉迷美食，都忘了探究这事。

商老板觉得很打脸，这小二谁呀？怎么嘴那么快？不熟就敢这么说？想起韶安公主府上派人叮嘱过不可把事情传出去，以及这位公主向来有那么些许嚣张的做派，商老板决定拣能说的说一说，其他的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嗯……就是这位公主喜欢逛瓦舍，若是谁的表演入了眼，也会请到府上去演什么的，便可得些公主的庇护。”这本来是实情，但向来爽快的商老板说得吞吞吐吐，反而让人疑心，灵音主仆便误以为是要做公主的裙下之臣了。商老板甚爱灵音公子磊落坦荡、风清月朗，此时在他面前没说十分的实话便有些心虚，低着头看茶杯、没发现灵音主仆神色有异。

作者有话要说：小子：小gé。此指酒店里客人就餐的小房间，出自《东京梦华录》

（边写边疯狂补资料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