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白山书院门口。

袁二婶和袁小姑站在不远处守着推车，来接人的袁二叔一边胳膊挎着一个包，引得书院看门的大爷频频侧目。

袁青萝站在一盘望着书院发呆，也不知道阿爷和二叔那顺利不，小叔推销出去了没，不会被人嘲笑吧，怎么还没来呢？不会是夫子还没下课吧，要是有手表就好了，她从三岁开始起就没记对过时间，除了午时。

嘲笑自是没有的。

与他同舍的孙思道是远山镇一位大地主的儿子，虽然他学习不上进一直都在丙班，导致现在是班里年龄最大的一位，让夫子有些头疼，但他为人和善又有钱，班级里谁会与他交恶？看不上他的都在甲班呢。

他又爱吃，喝了一口袁季文送得盲盒之后，惊为天人，又在袁季文的诉说下知道了卫生纸与趣味实验盲盒，嗯这个他不太感兴趣，但可以看在另外两个盲盒的面子上，买一个。

他不仅在丙班宣传，还特意去甲班门口大声嚷嚷，“我今天喝了一杯巧克力牛奶，从来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饮子，牛乳又香又浓，巧克力甜中带着苦，一点也不腻，巧克力和牛奶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甲班学生：天作之合是这样用的吗？

刘进忍不住道：“牛乳和草莓才是最完美的搭配，缠缠绵绵，水乳交融，酸酸甜甜。”

甲班学生：草莓又是什么？

李言反驳道：“羊奶才是最好喝，浓郁香醇，一点膻腥味都没有。”

就连被拉过来的袁季文听了，也忍不住在心里说道，豆奶才是最好喝的，既有豆子独特的清香，又和牛乳一样浓郁丝滑，虽然小萝儿说豆奶不是牛奶羊奶，但也一样很有营养，而且都在奶饮盲盒里，怎么就不是了呢？

他现在跃跃欲试想为豆奶鸣不平。

“可怜甲班的同窗啊，连巧克力草莓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如厕用的卫生纸咯！”这话还真是孙思道发自内心的感叹。

他小时候在外和佃户的孩子玩，去看过他们的茅厕也知道他们用得是什么，当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因此才会乖乖地来书院上学，就怕哪天家里败落了再不能用布条擦屁股，也没有下人帮忙清洗。

结果他来书院后就发现被骗了，家里还没败落他就开始用厕筹了，虽然没有布条好，但比起自己亲手洗布条，他宁愿用这用一根就丢一根的厕筹。

直到今天，如厕的时候用了袁季文给的卫生纸，和布条一样柔软厚实，又能用完就丢不用再洗，又比布条便宜，12卷才10文钱，这和送有什么区别？他决心帮袁季文一把，来甲班找事，就甲班这群二愣的书呆子，铁定会出来找他。

果不其然，说完还没几秒呢，甲班里就有好几个人怒气冲冲走来，为首的人冷冷道：“孙大地主现在已经是用纸当厕筹了吗？”

“枉为读书人！”

读书贵的就是笔墨纸砚，尤其是纸，说拿纸去上茅房，满书院有谁能过得上这样的生活？这不是招人恨是什么？家中有钱却只知道吃喝玩乐，读了三年还在丙班，不思进取，有钱却不奋进的人在哪都会招人嫉恨，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奢靡的坏毛病，能不惹人厌吗？再退一万步说，你奢侈浪费本也没人知道，你还大声嚷嚷，这不是找骂是什么？

“诸位师兄，卫生纸是没法拿来写字的，”事关自家生意，袁季文怕他们说太多刻薄的话，强行打断，并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卫生纸，摸出来后沿着虚线撕下一张递给站在边缘的甲班师兄，“师兄若是不信，可以一试。”他的说词比较温和，应该会同意吧。

温嘉琦接过后试了试手感，很软，“好，若有错，我会向你道歉。”他直直地看向孙思道，拿着纸转身回到课堂，身后的人也跟着离开，留孙思道一人嘟嘟囔囔，甲班什么时候来得这么一个人，还会和他丙班的人道歉呢。

比他预想中还要难写，纸张过于柔软，而且会吸掉墨水洇开，导致他写不仅写得困难，还写得难看，便是初学写字也没写得这般丑陋。旁边其余的甲班学子见了，也明白了这纸确实如他们所言，不能用来写字，或者是拿来写字非常困难，非一般人能做到。

他收拾好起身，被旁边的刘一鸣叫住，“你真要去道歉？”

温嘉琦有些奇怪，看着对方不太好看的脸色，自然回答，“当然。”

“那是丙班的孙思道！”他压低着声音，语气中都是鄙夷和不满，他们甲班的人要去和丙班的人道歉？

温嘉琦的声音很是冷淡，“我们都是白山书院的人。”旁人也听出了他的不满，温嘉琦可是刚来就能进甲班的学生，被夫子看重，何必与他闹不愉快？刘一鸣的朋友纷纷为他解围。

“温兄你刚来不知道，这孙思道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不思进取，每日尽想着吃喝，三年还在丙班。”

“是啊是啊，他这人还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这回也是故意不说这卫生纸和书写用纸的差别，将我们骗出来羞辱我们。”

“没错，他自以为家中有几个臭钱，就肆意羞辱我们，结果哼，有钱又怎样，连考童生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仍要去，以刘一鸣为首的几人都不明白。

孙思道确实是故意在附近大声说话，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也许正如他们所说，积怨已久特意过来炫耀，但他并不知道他们为何不对付，他不会只听一面之词，这是他父亲教他的，所以他不会对孙思道先入为主产生厌恶。

再者，也是他没有了解情况，仅凭自己的认知就觉得对方用纸如厕过于奢靡，对孙思道说了不恰当的话，这本就是他自己的错误，又怎能推卸？对方人品的好坏，与这件事无关，就算是道德败坏的恶人，误会了对方也该向他道歉。

更何况，就算对方是他们口中无理的纨绔，就算对方是特意激怒有意为之，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哪怕事后会得到羞辱，他也应当去道歉。这不仅是他承诺过的，也是他应该铭记于心的错误，下次行事才会更加小心，不再莽撞；也更懂得约束自身，调查、了解清楚后再发表观点。

但他没说这么多，他知道他们对孙思道不满，只说自己先前答应的，就该做到。他一走，与他同舍的三人也跟着出去，留下面色难看的刘一鸣及同伴，和对此毫无兴趣，只觉得终于安静能自习的甲班学子。

孙思道小声嘀咕，“还真出来了。”

温嘉琦朝他行礼，后面三人亦是，“孙兄，实在抱歉，我不该……”话没说完就被孙思道打断，虽然听甲班的人和自己道歉很爽，但和他结仇的人不是对方，再多听几句他都要跳起来了。

“停停停，别客气了，还不知道师兄的名字呢。”他也很无奈呀，对方虽然年纪比他小，但已经在甲班了，得叫对方师兄。

“在下温嘉琦，这三位分别是：赵明言、黄三蕴、陈余。”

几人互通姓名后，孙思道主动邀请，“我们要去门口买东西，就是卫生纸和奶饮，你们要一起吗？”

陈余好奇问道：“是那个什么巧克力和草莓吗？”

“是的，还有一个趣味实验盲盒，我没讲，那个木头拼好了里面还能唱歌呢。”

“那个是八音盒，里面会传出来歌声，不过只有曲调，没有词。”

四人对望一眼，心中震惊，还有能唱歌的木头？

想看！

三个人的眼神中透露出这个信息，齐齐望向温嘉琦，他点头，“那便一起去看看。”课业基本上都完成了，也快到酉时。

四人就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丙班，袁季文说了句后，要买的人也跟着一起出来，基本上是全班人一起出来，在路上袁季文又和他们四人解释盲盒，快到门口时听到有节奏的四下钟声，这是放学了。

袁青萝之前还怕放学回家的学子太多，找不到他小叔，结果好嘛，他小叔后面跟着一群人呢，这就是想看不着也不能。

她呼啦啦跑上前，“小叔！”

好多铜板板！我来啦！

袁季文一把抱起她，她凑在耳边小声问，“小叔，他们都是来买我们家的盲盒吗？”

“是啊，开心吗？”

“开心！”

回应他的是小丫头白嫩脸蛋上的月牙笑容。

然后就无情地让小叔放她下去，她要去帮二叔干活了，并让小叔也好好干活，争当老袁家第一账房先生。

“一共要多少个卫生纸盲盒？”

“20个。”

得到确切数字后，袁青萝哒哒地跑向推车。

他们家的推车经过了改造，因为要每天清晨推车去路边卖米，所以加固了挡板，但因为车本身比较小，加固后依然会有盲盒掉下来，但现在停在那，又盖着一张草席，挡板的高度完美地掩盖了推车里其实空无一物的事实。

让二婶和小姑帮自己遮一下，她假装钻进去拿盲盒，一共拿出20个长长的盒子，这才假模假样地爬出来，与二婶和小姑一起拿过去。

听到有人要趣味实验盲盒，她们三个也作假作出点默契了，二婶转身取下背包蹲下来背对着她们，小姑站在二婶身后假装在探头看，青萝站在背包前面，手伸进去，好像整个身子都要探进去一样挡住光，在包里放入他们要的盲盒，共有七个，能装得下。

其中有一个人买的最多，是以他在烦恼自己怎么拿进去，袁青萝跑到他面前，“这位哥哥，你在想怎么拿进去吗？”

孙思道认得她，袁季文的小侄女，跑来跑去特别忙碌，“是的呀，你能帮帮哥哥吗？”

她咧嘴一笑，“我不能，但银子能。我们家有行李箱盲盒，大的5两，小的1两，有轮子还有锁，你要买吗？”

又是一个新玩意，“来一个最大的！”反正他有钱。

旁边听着的温嘉琦也很心动，但他肩负着他爹委派给他的任务，不能暴露出自己家里很有钱，只能忍痛放弃，默默看着。

袁青萝拿了五两银子就跑走了，孙思道跟在她身后，她手一伸进不见光的草席里，28寸的行李箱盲盒就躺在推车上，她一把掀开草席，“哥哥，就是这个。”

孙思道嫌麻烦，直接在推车上把盲盒拆了，先露出来的是墨绿色的把手，在袁青萝的说明下，他抓着把手将行李箱慢慢拿出来，袁青萝帮他扶着盒子包装。

行李箱通身都是墨绿色的，有一种低调奢华的美，是叫他惊呆的美，在袁青萝的辅助和说明书的讲解下，他更是一惊一乍。

什么拉链，什么密码锁，什么万向轮，又是什么拉杆，这些都是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事，把他脑袋挤压得晕晕乎乎，就在这种云里雾里的情况下，他拉着箱子的拉杆，拖着行李箱回走到了他买的盲盒旁，帮他看着盲盒的几人也懵懵地看着他手里拖过来的箱子。

看着众人这眼神，他突然就不迷茫，他瞬间挺直腰杆，抬头挺胸地走来，把箱子往，他打算横放的手顿住，他舍不得放在地上，他刚到手的新箱子啊！

“我去拿草席。”袁青萝瞧出他的尴尬。

“哪用得着小侄女，我来我来。”刘进一边说着一边跑到推车那，把草席抱过来。

有草席垫着，他咳两声找回刚刚的状态，把行李箱倒放在草席上，拉开拉链，将行李箱摊开，把买来的奶饮盲盒一个挨着一个放好，他买的比较多，家里有钱嘛，一天喝两杯多正常，放好之后还能放下他的两个趣味实验盲盒，最后再把环形扣扣好，这样就能固定好，防止它们掉下来被弄得乱七八糟。

“哇！”

听着周围人的惊叹声，他非常得意，而温嘉琦和赵明言都在羡慕，回去之后一定要让爹给自己买一个，就算不能带来书院也没关系，他要在家溜达个痛快！

“你们还有谁愿意放的，可以放在这边，”孙思道拉开另一侧隔层的拉链，拉开后和另一半同样空旷的空间，还能放下不少东西，“不过因为买的是盲盒，要是记不住自己的东西，拿错了，不能有怨言。”

没有怨言，众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基本上都是你放一个我放一个，有那家里不差钱的，看到也想买一个，但很遗憾没有空间给袁青萝表演了，只能先记下来，明儿个再送过来。那人也没意见，还有的买不起行李箱，但能买得起双肩包，也和袁青萝预定，她通通点头表示记下了。她记不住没关系，购物车的数量能记得住。

但有的人不信呐，现在记住了说不准明儿个就忘了呢，纷纷去找袁季文，这时盲盒也卖完了，他就回斋舍去拿笔记本和铅笔，把众人要的东西和数量都记下，在记录过程中又卖出去几个笔记本盲盒和铅笔普通套盒，外加一个精美套盒，还是那位第一个买行李箱的哥哥，袁青萝看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撕下来的纸和他们交付的钱都一起拿给袁青萝，被她放进自己的背包里，众人才慢慢地离开，回家的回家，回书院的回书院。

买到东西的人开心，卖东西的人也开心，皆大欢喜。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丙班的夫子也打发自己儿子去买了两个奶饮盲盒，刚好二人拆开还都是不一样的口味，一个芒果一个水蜜桃。

赵夫子眯着眼睛问，“如何？”

他的儿子想了想，“新鲜。”

新鲜，可不是么？

牛奶、卫生纸、行李箱、双肩包，还有袁季文后来拿出来的纸和笔，每一个都是从未见到过的新鲜物。

“爹，您说山长会同意吗？”

“会的。”

如他所料，第二天袁青萝一行人又来了书院，没等多久就被一个小童叫住，“请问是袁季文的家长吗？”

袁二叔和袁二婶面面相觑，“是的，是季文出什么事了吗？”

小童摇头，“山长找你们，请随我来。”

山长？几人心里一惊，二婶和小姑看着牛车，袁青萝和袁二叔一同进去。此时书院中并无读书声，都在安静地自习做课业，他们跟着小童穿过小型的假山瀑布，来到山长的房间，两人进去都有些紧张和不安。

山长笑笑，温和道：“请你们前来，是想谈生意。”

袁青萝双眼一亮，“是要买奶饮盲盒吗？”袁仲武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认为的读书人哪是会做生意的，家里的小三不算，但袁青萝却有预料，便宜美味还非常有营养又好存放的东西，只要山长是个心里有学生的人，就会找到她们，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山长哈哈一笑，“小友聪慧，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个买卖她当然愿意做，正是因为奶制品富含的营养，所以她才会特意卖得这么便宜，系统内一盒一文，她不过卖两文钱，就是想要人人都能喝到，人人都能补充营养。再者，就冲着自家三叔还在书院，家里的□□后也要来书院，她都会同意。

“实不相瞒，奶饮盲盒一文钱一个，我们已经卖出去很多两文钱的盲盒，并不适合涨价，所以我们卖您，也希望在书院里依然是两文钱。若我们依然卖您两文，您书院也丝毫不挣钱，这不好。不如三七分，我们每卖给您100个盲盒，收您170文，我们负责给您送货，您觉得如何？”

其实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免费发，但听到这，也驳回了自己这个想法，既然有许多学生买过，再免费发容易引起矛盾，不如先售卖半年，下次启学时再免费，由每班早课的夫子发放，一人一盒，若还想要就得去食堂购买。

“若我们签下合同，你们就不能再书院这一带卖，可行？”

“当然。”

她是原材料商，当然要远离，也每见哪个批发市场开在百货大楼的。

双方很快速地谈好合同，明日再来签字拿去衙门盖章，并定好一百个盲盒明早送来，因酉时要到他们得赶快去卖盲盒，起身告辞，山长也不留他们，让小童带着他们离开。

虽然挣得还不如一个行李箱多，但这是长期的进账，等到奶饮盲盒越卖越好，彼此接触越来越多，还愁其他盲盒卖不开吗？

日积月累，源源不断。

袁青萝和袁仲武开开心心地下山卖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