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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十·君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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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的太阳还不暖,洒在大地只如一片金色柔纱。天上高空深远,流云洁白,人间草木吐绿,鸟鸣涧川。清江池畔春色如织,好一幅灿烂图景,惹得红男绿女齐聚,共庆今春上巳节。

皇家在园林内围临水设宴,百姓则在外围岸边郊游踏青,景华苑内外皆是热闹非凡,然而身处这样欢乐的人群之中,裴雯敏却没有一份好心情。

这场宴饮是男女分席,陛下率文武百官在北亭开宴,她作为官眷,随母亲一起坐在皇后殿下主持的南席。南厅里皇后坐在主位,太子生母裴贤妃在次主位,依次排下来是太子妃长孙氏,良妃何氏,淑妃萧氏,昭仪秦氏,永华公主,惠安县主,平安县主……原本,后宫中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昭媛上官氏,但因两年前上官一族卖官鬻爵案,她在后宫中已再无地位可言,她自觉无趣,极少参与宴会。

上官昭媛的身世引起了裴雯敏的感伤,按道理,卖官鬻爵案件跟她毫无关系,但她还是因家族而蒙羞,甚至成为皇室眼中的罪人,由此可见——嫁入什么样的夫家,几乎就决定了一个女子此后会度过怎样的人生,想到这些,裴雯敏心里又打起鼓来。

裴雯敏还在犹豫该怎样面对薛遣棠。

去年秋日一见,她回去后难受极了,不是因为薛遣棠如何如何,而是因为,她心中感到很羞愧。

她以为自己对薛遣棠是真情实感,夜里也曾多次做过与他携手一生,共赴世间的美梦,可这些都还没来得及成真,她就被自己的恐慌打击得一败涂地。

她不得不惨痛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真心真情,原来是如此脆弱浅薄。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去,母亲和姐姐们只以为她是少不经事惊吓过度,怕再见到薛遣棠狰狞模样,其实不然,尽管她的确是怕见到薛遣棠,但她怕的是自己的恐惧和浅薄被他看穿,怕他觉得她是个叶公好龙的虚伪之人,怕他觉得她是个天花乱坠的撒谎精。

在房中消沉了数日后,她逐渐尝试着去接受——这也许就是上天在考验她,若能坚定心志度过这一关,那么她将收获美满幸福,也将真正的成长起来。

不就是脏衣臭汗吗,又不会吃人,只要是薛遣棠,只要是为他,我一定能做到的,我没有骗人,我对他是真心的!只要收拾干净了,他就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人,洗衣、烧水,这点小事我可以为他做到,我不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裴雯敏对自己作是鼓励,一天天过去,她再次对自己的这份感情燃起信心。

今日开宴前,她在长廊上远远瞥见过薛遣棠一眼,他竟着一袭白衣前来,头戴长脚幞头,风姿俊雅,与那日在侯府时简直判若两人,不像武将,更似文官风流……彷若梦中人。

裴雯敏在远方暗处望着他走过,一时心酸难忍,泪湿眼底。

好不容易等到这边正宴结束,众女眷可以自在闲游一会儿,便有人提议到北亭那边去凑热闹,裴雯敏不想横冲直撞地找过去,便尾随在人群最后,缓步去往北亭。

这边众人喝得正欢,裴雯敏瞅一眼主位,陛下已先行离开了。想来是天气还不暖,他风寒方过,江边风大不宜久留,他不想扫众人兴,便提前离席。

担任越州巡盐使的高大人也在,他脸色微红,正在对诸位同僚说起巡盐路上的见闻,他越说越高兴,接连饮了四五杯。裴雯敏细细听他的讲述,这才知道原来在那趟路上,薛遣棠所遭遇的危险远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而此刻他却如听他人事般神色淡然地坐在一旁。

说完了艰险,高大人又说起路上的逸闻趣事,说众人适应不了越州气候,在那里的头一个月个个口舌生疮,凑巧好几人的疮泡都生在眉间,“红通通的像菩萨般!”

北亭众人纵声哄笑,裴雯敏也忍不住笑——她把几位大人的样子挨个儿想了个遍,络腮胡大黑汉配上眉间一点红,确实有种异样的俏丽之感!可,若是薛遣棠呢?那时他还没晒得像现在这么黑,仍是风采堂堂,清疏雅俊,再添眉心一颗红痣,就是叫一声仙君也不为过。

不不不,裴雯敏摇摇头,他是真的很好,即便他不再是画中仙,他也还是极好的,我应当去接纳所有的他。

她敲敲头收拾好自己的想象,再抬眼时,几位大人已经在商量着要几位少年人出园去比一场赛马,谁先穿过清江池沿岸,到城东的香雪园去摘一枝新鲜的桃花回来,谁就取胜。

乘着酒兴,几位大人对着席间两位少年打趣:“长孙公子和高公子过两年都是要考进士的,你两人今日参与进来赛一场,算是提前当一回探花郎,也好探探路!”裴雯敏循声望去,有两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栏杆边,一人是安国公家的长孙谈公子,另一人则是巡盐使高大人之子高朔,他二人久不在君临,不知今春怎会入京。

为了场面更加热闹,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和数位公侯伯爷府上的公子也决定加入采花,薛遣棠比这几位都要大上五六岁,本不参与,但李烨派他跟去,万一少年们有什么莽撞冒失,也好有人照看。

原本这种活动,少年时的二人是最爱争先的,尤其李烨,几乎每回都不落下,但现在他已成太子,再去和弟弟们搅作一团就不合适了。望着众人扬长而去,李烨有些羡慕地眯起眼。

裴雯敏见薛遣棠上马,以为他也要去摘花,便挤过人群到他身边去,同他打了声招呼。

“遣棠哥哥!”

马上人应声垂眸,见是她,神色自如地点点头,“裴姑娘。”

得到他回应,裴雯敏尚来不及想好下一句话该说什么,薛遣棠已轻蹬马腹出发。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第一个回来的是长孙谈,而薛遣棠最晚去,在倒数几个才回来,不过,与众不同的是,他回来时手里擎着的居然一簇杏花。众人知他无意竞速,但没想到,堂堂薛将军竟然连杏花桃花都分不清,几位大人醉眼惺忪,借着酒意打趣了他几句。

此刻,在松散快活的北亭之中,唯有一人神色紧张——薛遣棠携花枝一步步走近,裴雯敏的心陡然狂跳,脸颊迅速发红发烫——不过马上一瞥,他竟然发现并记得,今日她身上所着衣裙上的花纹,就是杏花。

薛遣棠每近一步,裴雯敏的心便更狂乱一分,在他走过来的这一段路上,她已然决定,如果他当真在众目睽睽下赠花与她,那么不论会发生任何事,不论会遇见任何困难,她都一定会嫁给他。

十步,五步,三步……半步,直至侧身而过的刹那,裴雯敏眼睁睁看见薛遣棠珍重地捧着花,经过自己身旁。

他径直走向太子,给李烨看了看自己的收获,李烨轻微一怔,旋即向他讨要了一枝,命人去取花瓶来插上,他则用油纸小心地包好花枝,转身江岸走去。在他身旁,是巍然矗立的清江楼阁。

裴雯敏感觉自己身上像凭空被人挖出了一个洞似的,清江楼阁,清江楼阁,薛遣棠……好耳熟的关联,是什么?她皱起眉头仔细思考,终于想起来一个久违的陌生的名字。她一路小跑着去人群中寻自己的大姐,齐少夫人见妹妹如此焦急,十分不解地问:“敏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裴雯敏的声音很急:“大姐,你还记得,高月表姐喜欢什么花吗?”

裴雯敏自己没有多少对这位表姐的记忆,更不知晓她的喜好,但大姐不同,她比高月公主还年长,与她接触的机会远远更多。

“啊?”少夫人有些意外。

“她是否,喜欢杏花?”裴雯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少夫人浅浅回忆了下,点头道:“啊,是,我记得宝清宫里就有一株百年老杏树,她以前常捡杏花,戴在头上,或是用来做些糕饼什么的,我好像还在宝清宫喝过杏花泡的酒……”

裴雯敏感到自己的心被无声地碾碎了。

她好迟钝,好狂妄自大,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快三年,竟全然不知他心里已经有另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的人。

那个人就那么让他难以忘怀吗?

裴雯敏觉得自己简直一败涂地,更为可悲的是,她竟然败给一个早不在局中的人,就像输给一个死人,永远不可能翻盘。

从相识到现在,无数场景在裴雯敏眼前闪过,又都如梦幻泡影,消散无踪。

她想起不久前曾无意间听过姐姐和母亲之间的谈话,那内容便是她们在胡乱疑心,薛遣棠年纪这么大还不娶妻,是否还是在对高月公主当年和亲一事耿耿于怀。“当年他可是差点就要做驸马的人,难道说,他一直打的都是尚公主的主意?”“那也不一定,我感觉,他和七公主之间真是有过一段的,不然,太子为何那样器重他……”“嘘!七公主是国朝功臣,谁敢造她的谣?这话咱们这里说说便罢,出去一定要把嘴封严了,走出这个门,连想都不要多想!”

……

那时她还安慰自己,那些陈年旧事不必放在心上,薛遣棠是多豁达的人,他怎么可能选错呢?他那么珍爱靖平侯府,怎么可能过不去这种坎儿呢?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他真的不曾忘怀,反而常念常新。这是裴雯敏亲眼所见,她无法自欺欺人。

裴雯敏拧紧双眉,迈步朝清江楼阁方向走去,薛遣棠正盘腿坐在岸边上,她走过去,两眼发黑地问:“你是在想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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