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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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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哈尔的春天总是很美,晴蓝的天,嫩绿的青葱的草木,粉色紫色黄色的野花,黑色的牛,黄色的马,洁白的羊群,吹着口哨的放牧人……一切都是那么自在悠闲。

远处,一位风尘仆仆的妇人伏身骑马踏过天边,由远及近,逐渐靠向都城的边界。她面容有些疲倦,眼神却十分锐利,直勾勾盯着前进的方向,双腿紧紧夹住马背,脊背微微呈现出优美的弧形,一看便知是个中好手。

她的马速很快,同周围悠闲的景色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但这实在是无奈之举——不这么快的话,她就要被人追上了。

从东边的太珠里一路到这儿,她几乎没停歇过,日夜兼程,已经跑死了一匹快马。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在未时末,她就能抵达城下。

如她所愿,她抵达时,喀拉哈尔还没有收到她逃跑的消息,城门处的守卫只简单瞥了她一眼,便让她入了城。一过城门,她径直向东北角去,那里有座王府,两三年前,那里曾经门庭若市。

王府周围有许多守卫,见到有人急冲过来,门口洒扫的婢女吓得躲到一旁,一名守卫上前拦住来者,厉声盘查她的身份。

“大胆!什么人敢惊扰大将军府?”

见王府周围戒备森严,妇人眼中竟闪过一丝欣喜和感激——看来,王后殿下将这里照顾得很好。

她定定神,没有答守卫的话,而是伸手摘下头上盖着的斗篷。

不等守卫发话,门后的婢女先惊出了声:“夫人?”

夫人冲她点了点头,她则立马上前来解围:“这位就是我们夫人,快,快请夫人进来!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塔塔?察厄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二人不要声张,她低声命令道:“速去找澈合来。”

事发突然,守卫心里冒出了一百个疑问,接二连三的疑惑让他有些失神,但他随即又本能地点点头,赶紧脚下奔忙着去执行。

塔塔抬起眼睛向内深望,在离开八个月后她终于回到了家,明明才过去八个月,但再回到这里,她却感觉到如前世一般的熟悉和久违。

这或许并不是错觉,那日踏出这扇门时,她便已带着曾拥有过的幸福死去,今日回来的,不是在此处笑过哭过活过的那个人。

而且……

其实今生还是前世,两者的界限不必这么分明。她完全不用也来不及纠结这些事,反正再过不久,她的每一个影子都会归一。

她没在原地长久驻足,而是尽快弭平感伤,侧过头问婢女:“赫苏图,在哪?”

婢女急忙连连点头,“夫人快去探望公子吧,请随我来!”

赫苏图正独自在书房中温书,自父母双双离开后,他逐渐变得不爱骑射行猎,反而转身把头埋进了书海中。

他的字写得很不错,前几日李沁喜接他入宫时还大大夸奖了他的进步。

日光穿过窗棂透在桌案前,他凝眸纸上,神色安然。一行,两行,屋外不远处传来些许细碎的语声,接着又是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颇有些动静,扰乱了他心绪。

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拈过一页,没看几字,那脚步声却好像来到了门前,停下了。

自他当家后,苦于年少,王府里闹出过不少冒冒失失的事情,赫苏图对此已逐渐习惯,他放下书本,抬起头,准备处理家务。

这一抬头,两百多个日夜来他最盼望也最害怕的场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他眼前——母亲回来了,站在光中,满眼慈爱地站在门口看他。

这一刻,一切仿佛都与旧时无异。

赫苏图在惊愕中晃晃自己的脑袋,醒醒,这不是梦。

他从未责怪过母亲改嫁一事,他聪敏地察觉到,母亲这样做一定有特别的原因。他也想为父亲报仇,可是他无能为力,所以母亲走的时候他没有阻止,而是留下来,守住王府,但她真的离开后,他便后悔了,只祈望她永远不要回来。

因为,若不是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母亲是绝不会贸然回来的。

赫苏图仓皇地站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母亲跟前,“阿妈——”话音未落,塔塔已将他紧紧搂入怀中。

她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纵然有千言万语,赫苏图却忽然一句也说不出了,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委屈、逞强、艰辛,全部涌上心头,他像融化的雪人般,靠在母亲肩头失声痛哭。

塔塔不住拍着他的后背,手臂紧紧抱住他,“你受苦了,没事了,阿妈回来了。”

她不停叫他的名字,“赫苏图,赫苏图……”

这是她的孩儿,是她骨中骨、血中血。他是她生命的延续,此刻每念一次他的名字,都像是在为她自己这一生做注解。

其实她的时间不多了,太珠里的追兵很快就要赶上来,喀拉哈尔城亦是遍布萨尔格的耳目,但儿子在哭,她便还是想再多陪他一会儿。

他还只是个孩子,做母亲的,哪里舍得不纵他?

赫苏图心中之痛随着眼泪一点一滴发泄出来,他渐渐恢复神智,塔塔摸摸他的后颈,松开他,重新再看看他的脸。

半年不见,他长大不少,高了,瘦了,肩膀宽了,眉眼也更沉稳坚决,一看便是经受了历练才有的变化。

塔塔十分骄傲地点了点头,不禁设想起再过几年,赫苏图长大成人时的模样。他长得很像自己,也很像苏伊,透过他,好像就看到了苏伊少年时的影子。

有儿如此,此生当无憾矣。

“赫苏图,你听我说。” 她对着赫苏图交待,“此后若有人问起,你要说今日从未见过我。你记着,自再嫁后,你母亲便遗弃了你,与你再无任何往来,你已自立门户,不再认我是母亲。我所做的一切,你都毫不知情,也都与你无关。你要牢牢谨记,知道吗?”

母亲一反方才的话语令赫苏图既惊诧,又痛苦——母亲的态度比他想象的更为决然,事情似乎正在走向他设想过的最坏的结果——为了报仇,母亲会决一死战。

此时此刻,报仇在他心里已经不再重要,他宁愿母亲是变心了才改嫁,宁愿她就在太珠里一直待下去,只要她平安,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承受失去母亲之痛,只要她活着,他在世上便还有亲人,还有牵挂。

赫苏图预感,若不在此时拦住母亲,他便会永远失去自己的至亲。

他一把抓住塔塔的手腕,“不,阿妈,不要抛下我!”

这声请求让塔塔心如刀割,趁她犹豫的瞬间,赫苏图忙慌着说:“阿妈,我们走好不好?不报仇了,我们走,阿妈,别抛下我,我怕一个人!”

塔塔再也绷不住心弦,顿时泪流满面,她摇摇头,“傻孩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就像他们不放过你父亲那样。”

“赫苏图,看着我的眼睛,”她道,“你要坚强。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儿子,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记住,千万要记住!”她死死扣住赫苏图的肩膀,逼他对自己点头。

母亲去意已决,一场疯狂的复仇即将降临,赫苏图痛摧脏腑,呼吸艰难,心碎如尘之际,他终于对母亲狠狠点了头。

塔塔这才放下心来,她心底最后一丝牵挂已然了结,“好,这才好。”她欣慰地微笑着用拇指擦掉赫苏图脸上的泪痕,“不要哭了,好孩子,坚强些。阿妈带你入宫去。”

澈合将军已在门外院中等候,塔塔拉着赫苏图走出门去,平静地对澈合吩咐道:“准备一下,我要秘密入宫。”

昨日刚接过赫苏图来吃晚饭,不知怎么,李沁喜今日仍频繁地想起他来。她心绪不宁,从晨起到现在,她已喝了三碗安神茶,却依旧坐立难安。

外面风云骤变,明明不久前还是晴朗一片,到这时已是乌云沉沉,天际无光。

葵姑开解她道:“公主这么心烦,许是这天气所致,还是不要多想了,婢子陪公主下会儿棋吧?”

李沁喜望了望手边的棋盘,她心里实在烦躁,哪里静得下心来,只摇摇头,起身一遍遍在屋里踱来踱去。

“还是得找人去接赫苏图来,”约一柱香后,她意识到,要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是这个办法才有用,“他一个人在王府,我不放心。”

见李沁喜这么坚持,葵姑心里也开始隐隐有些担忧,她点点头,“好,婢子这就去备车。”

主仆二人在内殿一拍即合,正准备动身时,门外传来了两声扣门声。

在奚赫王宫,只有陈冬柏才会这样扣门,李沁喜和葵姑相视一眼,忽地屏气凝神,示意葵姑开门。

只见陈冬柏神情沉重地走进来,对李沁喜抱拳行了个礼,再压低声音说:“公主,有人想见您。”

李沁喜心里只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谁?”

“此人只能由臣秘密引见,烦请公主下令屏退一切闲杂人等,再请移步至库房。”

话至此,李沁喜已明白来人应是与苏伊有关,可能是案件的重要人证——不对,是对方“想见”她,不是求见——难道是她?真是她?

她惊然起身,命葵姑速按陈冬柏说的去做,而后三人即刻动身。

库房里阴暗潮湿,葵姑掏出火折燃亮一支残烛,陈冬柏则把守在门口,紧盯外面动静。

远处的角落里也有一点光亮,李沁喜与葵姑擎着烛光,一步一步靠近,当两股微光交汇,李沁喜终于看清,眼前站着的是谁。

烛火照在她瘦削凌厉的脸庞,她眼中的光芒却比这两支残烛还要亮些,见到李沁喜前来,她微笑,又泪光莹莹。

李沁喜声音颤抖地唤出她的名字:“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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