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她的人是个熟悉面孔,正是将柴空青打晕带走的辟止。
平日里他假装斯文的单边金丝眼镜已不知去向,打湿的黑发贴在脸颊,衬得他越发苍白纤弱。
辟止面无表情,恍若未闻她的问话,沉默着将柴空青的双手捆绑在一起。
她伸腿一踢,正要攻他下盘,怎料还未击中,自己就双腿一软,扑到在地。
而男人站在原地,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作困兽之斗。
柴空青双手被缚,扑腾了几下才从地上爬起来,她心中一沉,自己浑身上下没多少力气了,再加上身上湿透而沉重的新娘衣装,她根本难以逃脱。
辟止见她爬起,便扯了扯手上的麻绳,示意她跟上,转身便向暗道里走去。
柴空青也只好默默地跟着他去了。
男人的脚步极快,时不时拉扯麻绳,催促她走快一些,柴空青被他扯得趔趄,却迫于淫威也不敢说话。
黑暗的长廊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柴空青跟在辟止身后,心中逐渐萌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一片黑暗中,只闻二人时轻时重的脚步声,与呼啸而过的风声,辟止闷头向前走,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啊!”
他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只好扯了扯手中的麻绳,“乱嚎什么?走。”
“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脚崴了。”黑暗中,传来柴空青委屈巴巴的诉苦声。
辟止当然不管她如何,无动于衷地扯了扯手中的绳子,却传来少女的连连哀嚎。
“疼死我了,我走不动路了!别催了!”
“再催你就自己过来背着我走!”
几番拉扯无果后,辟止无奈,只好回过去找她,他当然不是要按她话来乖乖背他,自然是要修理她一番,好让她快些上路。
此时已经走到长廊的中后半段,光亮朦朦胧胧,辟止没走几步就能模糊地看见柴空青的背影,她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是崴伤了脚。
好歹也曾是自己照顾长大的小姑娘,辟止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他看着她可怜巴巴缩着脑袋的模样,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正要说让他来背她:“你……”
话刚出口,女孩便转过脑袋,她手上提着个骷髅脑袋,朝他阴森森地笑道:“陈江离?”
少女面色苍白,湿透的嫁衣如流淌的血液,紧紧地贴在她身上,俨然一副鬼气森森的模样,辟止被骇得大退一步,她却拉住他。
“陈江离,你好好看看,妹妹早就被陈家村的人害死了!你却无耻地与仇人合作!”
许久未闻旧名,他瞳孔紧缩,随即立刻恢复常态,否认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略显焦躁地扯了扯手中的麻绳,少女被他拽得身形不稳,他视而不见:“给我起来,别耍花招。”
柴空青也不气馁,她笃定了他就是出现在自己梦中,后来又被带去玄女宗的少年,见他不肯承认,索性往前一扑。
辟止被她带得脚步踉跄几下,正要急得开口呵斥之时,少女突然喊道:“不信的话你看这是什么?”
柴空青倒在那早已满是泥土,乌糟糟的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嫁衣上,对辟止喊道:“她早就死了,孤苦无依地在这里等你回来接她,你却食言了。”
柴空青当然不知道着死在暗道里的新娘是谁,不过随口胡诌罢了,怎料辟止见了那嫁衣上奇特又熟悉的绣法,一眼就认出那是陈秋兰的手笔。
他胡乱地将泥土扒开,将那件嫁衣抱进怀里,嘴里喃喃自语:“陈秋兰没死,她在江南好好地待着呢……”
似乎是在自我安慰,他收紧了双臂,又重复地念了一遍,柴空青闻言心中疑惑,可她想起被推入水中时,脑海中系统的话,她反应过来,陈秋兰还是死了。
于是柴空青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手,将骷髅脑袋往他面前一送:“尸骨俱在,你要视而不见,继续自我欺骗吗?”
她心中复杂,当时他们身上没有能装的行囊,无法将头骨一起带走,没想到今日,竟成了救命稻草。
辟止,或者说陈江离,呆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头骨,脸上表情呆滞。
他怀里的嫁衣垂落在地上,就在柴空青以为他情绪崩溃之时,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她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右手重新捆上。
陈江离一把从她手里抢过头骨,小心翼翼地用怀里的嫁衣将它包裹好。
他眼里透着狠意,咬着牙,阴恻恻地说道:“没关系。”
“有你在,我便能研制出复活她的蛊。”
这下他也不顾柴空青的死活,一把拉着麻绳就走,柴空青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他一路拖拽。
粗糙不平的地面摩擦得她浑身生疼,她不由得咬牙忍耐,嘴上讨饶:“我不过才学了个把月的医蛊之术,你抓我去也是没有用的……”
“人死……哎哟……人死不能复生。”她被一个大石头蹭破了脸,没忍住惊叫出声,男人脚步一顿,她趁机爬了起来,“你不要执着于此。”
陈江离闻言却耸动着肩膀大笑起来,那笑声越发凄厉,听得柴空青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笑。”他收了笑声,反倒嘲讽起柴空青来:“我要的可不是你那三脚猫医术。”
“你可是蛊女啊……”昏暗不明的光线中,男人的目光如同蛇信,在她浑身上下滑动,粘腻冰凉,让人不寒而栗:“你一身血肉都是最好的药材,抓你去当然有用。”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柴空青一瞬间就想到无数个自己被解剖,被当作人体实验的惨烈画面,顿时汗毛倒竖。
她立马就成了缩头鹌鹑,吓得不敢吱声,心里暗自琢磨,什么是蛊女?
这个名称,连熟记九州世界各类设定的柴空青都没有印象。
没过多久,二人一前一后即将走出长廊,眼见着火把就在跟前,突然闯出一行人来拦路。
她隔着陈江离的肩膀遥遥一望,看清了来人正是陈家村的村民。
领头人陈德向陈江离伸出手:“老规矩,人带走,钱你留下。”
中年人话虽说的干净利落,但嗓音嘶哑,整个人背着光,柴空青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听起来无端疲惫苍老了许多。
而这次,陈江离并没有向过去一般很干脆地掏钱走人,他反倒是上前一步,逼问道:“陈秋兰呢?”
陈德眼神闪烁,嘴上却是坚定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她被卖到江南的大户人家去了,如今是小姐跟前的得脸人,用不着你操心。”
一旁的柴空青听了这话,迅速反应过来。
原来这所谓的山神祭祀,竟然是人口拐卖。
怪不得这儿的村民都那么虔诚,想来是真得了钱财好处,才对山神的存在深信不疑。
她眼睛扫了扫跟在陈德身后的村民,都是年过半百的村中元老,看来,年轻的村民并不知道山神祭祀的真相。
他们以为这山中真的有神明在护佑他们。
陈江离嗤笑一声,捧出手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头骨,“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陈德一见那红布上熟悉的绣花,便脸色大变,“你在哪找到的?”
他们那么多年到处搜寻不到陈秋兰的尸骨,怎么就到陈江离手上了。
陈江离一听这话,便知陈德是认下这桩命案了。
男人阴沉着脸,也不多话,果断出手,柴空青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陈德便瘫倒在血泊中,胸口破了一个大窟窿,正潺潺流血。
“你如今也与我们无异……”陈德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陈江离握着手中流血的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你们自愿将新娘们奉给我炼制蛊毒的。”说着话时,陈江离又往中年人身上刺了一刀。
身上的温度渐渐流失,陈德视线模糊,眼前突然间浮现出一张如春光灿烂的少女脸庞。
“……秋兰?”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然而下一秒,画面消失,他明白过来方才是自己的幻觉。
如果当年,他没听父亲的话,去把秋兰救下,逃出村子,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陈德这么想着,脑海里浮现出圆娘笑容甜甜的模样。
没关系,他虽没有救下秋兰,可他救下了圆娘。
心里安定下来,陈德脑袋一歪,没了生息。
陈江离抬眼环视一周,他手上还握着滴血的匕首,整个人凶煞无比,陈德死后,几个陈家村的老头被他吓得挤作一团。
他好似处理几个老头没有兴趣,拽着手里的麻绳便带着柴空青从另一头推开门离开此地。
柴空青被他如此熟捻的动作看得一愣,想来这长廊暗室是他与陈德等人合伙修建的,他才能如此熟悉下面的情况。
这并不是一开始柴空青与池列星走过的,直通村长家中的那条道,这一路上灯火通明,柴空青甚至都能看清尽头的光亮,似乎出口直通村外。
柴空青心生绝望,她根本没法指望池列星那榆木脑袋能够找到这里来,难道自己真的只能落到成为陈江离的药材的下场吗?
就在此时,身后寒意顿起,手上麻绳倏忽断裂开来,待她反应过来时,身侧已站了一个人。
那人举着剑,正抵住转过身来的陈江离的脖颈。
柴空青惊喜地叫出声:“阿星!多亏有你。”
而陈江离看着眼前寒气凛然,如利刃出鞘的青年,挑眉问道:“你是……”
“李茂行的儿子?”
这个柴空青听起来陌生不已的名字,却惹得池列星眼神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