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姑娘，我……饿了。”
“哦哦，你，站在这多久了？”
灵儿见闻人语表情怪异，心想不妙。
“抓住机会！”她跳到她怀里。
“我刚出来。麻烦闻人姑娘了。”他又拱手作礼。
“不麻烦，青荼公子，你帮我抱着灵儿，她实在重，又实在粘人。”闻人语说着就小步款款走上去。
闻人语靠他很近，喘息之间都是他伤口处的草药味。手指相触，灵儿成功到了男人怀里，看着两人红透的耳朵，她心里得意极了，这两人怎么都那么羞涩纯情，有意思。她心生一计。
这狐狸明明看着小小一只，青荼却感觉越发的沉，但也不好意思开口，伤口很快就渗出了血。
“闻人！扶他到房里休息！给他换药换衣服！”灵儿边喊边跳出男人怀抱。
“对不起，我忘了你的伤，我帮你换药。”闻人语听了灵儿的话，扶住了他。
青荼似是不习惯与人接触，急忙抽身出来，一拉一扯之间血渗得更多了，他扶着门框，虚弱地说：“男女有别，姑娘，我还是自己来吧。”
“来，跟着我说，”灵儿指点江山，“不！公子，我怎么忍心你一人独自孤苦上药，还是我来吧！”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青荼公子，我不忌讳那些，你先进去休息吧，我去取药。”闻人语没理会狐狸。
闻人语取药回来的时候，房里只青荼一人闭目靠在床边。她转身关上房门。
见他好像睡着了，闻人语没有叫他就上手撩开他衣服。刚触碰到他肌肤，手腕就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扼住。
“抱歉姑娘，我……睡着了。”他讪讪放下手，主动褪去了衣服。
饶是闻人语性格再豪迈，她哪见过这些啊，何况对方还是个意识清醒的活人。两人的脸登时就红了，互相不敢看对方。他们一言不发，整个屋里就都是二人的喘息声，偶有青荼不经意倒吸凉气的声音。
......
“狐狸，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秦不又忍不住发问。
“因为本狐狸就在现场，就在床底下啊！”小狐狸扬起下巴，“反正，两人就那么日日上药，日久生情，再配合上我的技巧，坠入爱河。”
“灵儿姑娘，你都……做了什么？”陈汝安也忍不住问道。
“都写在书上了，比如多给各族制造点矛盾，借此展现闻人姐优秀能力，拿白玉准备给她的聘礼托人换成了漂亮衣服，趁闻人洗澡藏起她的衣服……”狐狸用指头数着，但不胜枚举。
“狐狸，你真是你姐姐的好朋友啊。”秦不咋舌。
“还用你说。”
青荼的伤好的倒是快，可是毒一直没有干净。但总有痊愈的一天。
这一天，就是二人分别的时候。青荼不会为了她留在鸠山，她更不会为了青荼舍下鸠山的朋友，更别说青荼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只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不见——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不是人，我已经死了多时。此番遭到暗算才有幸遇到了姑娘。知我意、感君怜。虽心悦于姑娘，但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再与姑娘日日同处怕是会影响姑娘命数，不得已出此下策。
我此去冥界怕是几百年不会再出来。但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绝无半点虚情假意。此为无羁铃，天地间仅此一枚。方圆三百里，皆可一瞬而达。
保重，勿念。”
可恨当年的闻人语还是半个文盲，举着书花了好久才把信读懂。
“我本来就是天煞孤星命的孤家寡人，影响哪门子命数……”话没说完，看见圈椅上握着的奶团子正眼巴巴望着她，把泪一抹“哼”一声站起来，“看是我命长还是你在奈何桥等的长！”
一语成谶。
十年过去，狐妖灵儿的天劫在即。
“闻人，天雷会不会很疼啊？”灵儿修为进展，却也没有达到精湛的地步。
闻人语其实很担心她：“你一定要成人吗？”
“我娘说，‘你可以不成人，但你一定得有成人的能力’，我们家一起吃饭前，狐崽子都要念一遍这句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想成人，我想和你一起去集市上玩，大玩特玩，像个人一样。”灵儿卧在闻人语身旁，声音带着倦意。
“你睡吧，明天一定会没事的。”不就九道天劫吗？大不了姐替你扛。
闻人语黎明时分就被炸雷惊醒，小狐狸果然不在床上了！她扯过外袍边穿边追着雷声过去。外面风卷云涌，树影绰绰，暗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翻涌，好似无间地狱。
待她见到灵儿时六道天雷已降，那傻狐狸初具人形，赤条条蜷缩在焦土之上。
“灵儿！”闻人语狂奔向她。
“别过来！”灵儿的耳朵里都是炸雷的轰鸣声，但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向她移动，她知道那是她的闻人姐。与此同时第七道惊雷降下。
灵儿昏死过去前感到什么东西轻轻落到了自己身上。是闻人姐的味道，真好，她闭上了眼。
第九道天雷结束的瞬间，蓄了一个盛夏的雨终于喷薄而降，浇灭了大地上的一切躁动与不安。却不到一刻钟就戛然而止。
周遭的树在天劫中无一幸免，清晨柔和的光畅通无阻落在两人身上，唤醒了灵儿。
内脏疼痛、胸闷、四肢沉重僵硬，以及心痛……她看见了身上的闻人语。
“姐姐？”灵儿想抬起爪子拍拍她，艰难地抬起来的东西，居然是属于人的手，居然是手！她笑着举起那只手，却只觉得如鲠在喉，撕心裂肺，想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怎样的难受呢？灵儿记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嵌进闻人语十指甲缝的衣服纤维，以及上面被雨水晕染开的血渍。
......
“闻人姑娘竟以凡人之躯承了两道天雷。”陈汝安唏嘘不已。
“嗯，但晚上她就回来了。我们一起把她肉身埋了，然后换到了山阴生活。”
是鬼都有执念，能留在世间的鬼都必然有个强大得无以复加的执念。对闻人语来说，这个执念是情吧。
闻人语进了鬼门关就四处寻起了青荼，她问黑无常有没有个鬼叫“青荼”。
黑无常只觉得好笑，戏谑调侃：“青荼没有，冥王倒是有，你要找冥王？”
“不不，谢谢，我带我走流程吧，我想去奈何桥看看。”冥王？一听就是强势豪横、心狠手辣的鬼，怎么可能是他呢？但闻人语自知这是人家的地盘，谨小慎微。不过令她生气的是，虽然猜到青荼富家公子的身份是假的，可没想到这第二个身份也是假的！
“怎么？当冥界是风景名胜，来玩来了？走吧。”黑无常的工作许是太无趣，经常在口头上戏弄别人。
闻人语就是在楼世提那里得知了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其实她已经对他们没有了什么印象，但就是这么两个被时光从她记忆中偷走的人，把自己的功德全给了她才安心去投了胎。如此，阳寿未尽非正常死亡的闻人语才不必遭受游荡之苦，得以直接去开启新的生命。
就这样，闻人语顺利见到了孟婆孟蝶。孟蝶不愧是冥界第一风韵，发丝都缱绻着慵懒的媚态。
“小姑娘，一碗入魂，三世皆空，喝吧。”孟蝶手腕轻抬，一碗孟婆汤出现在她面前。
闻人语看了看奈何桥，往者匆匆，并没有人驻足等她，只有忘川水带来的箜篌女若有似无的歌声。
闻人语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一饮而尽。
饮罢，她慢慢放下了碗，心想：这汤怎么跟白水似的？不知道青荼喝过没，希望傻狐狸永远也不要喝到……她边想边转身要去那往生桥。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直勾勾看着孟蝶。
孟蝶被她吓得汗毛竖起：“怎么了？”
“我叫闻人语，我是兴国鸠山人!”
“对啊……”孟蝶瞥了眼今天的花名册，话音未落间也意识到了什么，“你还记得！怎么回事？”
三碗下肚，无一效果。鉴于不能让有记忆的鬼投胎，楼世提和闻人语签下了契约，派她去鸠山当山鬼，维持一方秩序。往后她可以在人界自由通行，但绝不可为非作歹、祸乱人间。
于是当天晚上，灵儿一开门就见到了她的闻人姐。激动得双手颤抖，两脚扑腾着跺地，心情稍一平复就扑到了闻人语身上。
此刻历经生死的闻人语深深感知到：爱上男人是不幸的开始，无论是她还是王姨。不论男女，自身逍遥快活才是真正的快活。于是，掳新娘的事业开始了。
通常是闻人语扮演青荼，灵儿扮演第一次进房哭诉的闻人语，第二次放新娘远走的是闻人语本人。她的计划很有人情味——
一部分新娘被闻人语的劝告打动，拿上闻人语的钱财去一闯世间；一部分新娘与新郎情投意合，不愿离去，闻人语洗去她们被掳的记忆后再把她们送回家。毕竟人各有志，自己能给她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就够了。
再者说了，倘若他们真的郎情妾意、情比金坚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这婚起码得两情相悦。
......
“贫穷姑娘捡到落魄男子，但对方身份高贵，只能招到‘抛弃’、为情所困。”陈汝安概括到。这种故事俗套，但放在冥王青荼身上，颇为合理、有趣。毕竟谁能料想堂堂冥王有时竟像个书呆子似的古板。
“说什么呢？！我们闻人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才没有为情所困。别看你是个女的，我就不会动手了！”灵儿说着就要撸起袖子。
秦不赶紧打圆场：“欸欸欸，狐狸小姐，她不是这个意思，她话还没说完呢。她只是平时听某人话本听多了，这才想到以前的套路。她其实是想继续说，说啊……说闻人语实在女中豪杰，我等佩服！”
“我确实佩服。”
“我也佩服。”青荼推门出来，满面春风。
这两人终于澄清了历时近三百年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