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澜嗯了一声,将帘子掀开透风。
纪琛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冷静,就直接出了车厢,好在他这次穿的衣服宽大,注意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大路平坦,远远地就能看到不远处支起一间草屋,上面挂着一个小旗,旗面晃得厉害,似是写有字,却看不清楚。
纪琛穿得厚,可也架不住天冷,没一会儿就冻得小脸发凉。
纪琛指了指那个草屋,问伪装成马夫的无归,“是那里?”
无归看了纪琛一眼,哼了一声,不接腔。
纪琛纳闷,他怎么感觉无归对他有意见?
马车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小旗上的字:茶。
茶棚外面有好几张桌子,纪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边抱着孩子的纪国诚。
纪琛看了好一会儿,心口闷涨得厉害,其实他知道的,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只是谋划的一切他都不喜欢。
他仍记得,他才穿越过来那会儿,纪国城对他的爱是纯粹的父爱,满心满眼里都是他,明明那个时候澜哥与父亲也能和睦相处,可不知什么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纪琛感觉到陌生,可更多的是心疼,心疼父亲,一大把年纪还在为他操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局面。
要是,要是父亲听他的,那该多好?
只是,可能吗?
他不是没有劝过,他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他要许澜,他想唱戏,他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突然,纪琛的肩膀上一沉,扭头就看到了许澜。
“澜哥……”
许澜揉揉纪琛的头,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声道:“放宽心,没事的。”
纪琛道:“我会劝他的。”
“啧!你劝得住吗?”旁边无归翻了个白眼,“别一会儿哭得稀里哗啦地喊爹!”
纪琛脑海里天线瞬间竖起来。
许澜拍了一下无归的头:“好好说话!”
“是是是,我没读过书,不会说话,纪少爷肚量那么小,肯定不会跟我一个哥儿计较的。”无归又翻了一个白眼,“看你拿捏世子这么有手段,相信你一会儿也肯定能搞定你老子,无归先在这里感谢纪少爷救回云王爷跟王妃……”
“无归!”
无归闭嘴。
纪琛拧着眉反击:“你嘴那么毒,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
无归嗤笑一声,不接腔,认真思索着把纪琛从车上踹下去的后果。
很快就到了茶肆,马车停下,无归到底还是没有上脚,靠在马车上双手环胸看着纪琛扶许澜下车。
啧!
人模狗样,虚情假意,不安好心。
很快,纪国诚的人就围上来,气氛紧张。
纪国诚显然被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孩逗的心情愉悦,看了一眼许澜,就招呼许澜过来:“许澜啊,你瞧他,还在冲我笑呢!”
许澜走过去,看见小孩抓着纪国诚的手指笑得开心,问:“父亲这些天把他养得很好,我看着他又胖了一些。”
“是呀,他的眉眼,跟琛儿可真像。”
许澜沉默。
“我这个岁数,也不奢求什么了,如今只盼着琛儿能回来,你明白吗?”
纪国诚招手,云王爷与云王妃就被带着从茶肆里走出来,两人衣冠整洁,神态轻松,就像是郊游一般,丝毫没有被关押的样子。
“澜澜!”
洪瑶万分惊喜,又克制着不做出失仪的举止来。
纪国诚仍旧在逗弄怀里的小娃娃,余光瞥见许澜不动,就提醒道:“去吧。”
许澜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轻易,骤然间看到洪瑶与云远山,他甚至有一种做梦般不真切的感觉。
许澜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抱住洪瑶与云远山,“父王,母妃……”
纪琛与无归跟在许澜身后,越过纪国诚,纪琛看了一眼纪国诚,有些恍惚。
父亲的白头发更多了……
突然,无归踹了纪琛一脚,小声道:“去啊!傻站着做什么!”
纪琛看了一眼许澜,身体却下意识地走向纪国诚,又被无归按住,无归推着他往许澜那边走。
“没事,我跟你父王都没事。”
云远山则是盯着纪琛,最后忍不住道:“小怜?”
纪琛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他实在是装不了许怜的性格,只能干巴巴的道:“父王。”
许澜松开洪瑶,扭头看着纪琛,许澜刚准备开口,就听到纪国诚道:
“许澜,下个月,我要在纪家班里见到琛儿。”
许澜抬眸,沉默了一会儿,道:“纪班主,你心里应该清楚,小琛他一个人是不会回去的。”
纪国诚朝着许澜走来,看着怀里咯咯笑的孩子,眉眼间也染上笑意,将孩子递给许澜那一瞬他是不舍的,“孩子还你。”
纪国诚道:“这些年是我做得不对,许澜,我恳请你回来。”
眼看纪国诚要跪下,许澜连忙扶住。
“我就琛儿他一个孩子……”纪国诚苍老的声音颤抖,隐隐带着一丝哭腔,“我也是一个父亲,只想他能过的好些……许澜,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回来,回来看我一眼也行……他长这么大,都没离家那么久……”
身后的王叔将一个包袱递给许澜:“这里面是少爷最喜欢的糖果,还有柿饼,糕点一类,麻烦您转交给他。”
“月前之事是我做的不对,等他回来我会亲自向他赔罪。”
许澜将孩子递给洪瑶,接过王叔手里的东西,对纪国诚:道:“小琛想要的世界真的很简单,只是一个家,无论贫富好坏,你还是莫要逼他了。”
纪国诚转过身擦擦眼泪,道:“是我错了。”
许澜看了一眼纪琛,见他神色不对,就道:“我会回去好生劝他的。”
“快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洪瑶抱着孩子,扶着纪琛朝着马车走去,担忧地道:“小怜,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许澜与云远山并排走在后面,看着纪琛,解释道:“他今日不老实,我罚他两顿没吃饭,想必是饿着了。”
等上了马车,纪琛就抱着许澜哭得稀里哗啦,“澜哥……”
洪瑶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看云远山,又看看许澜耐心的模样,才惊觉这“许怜”是假的。
许澜揉揉纪琛的头,道:“既然不舍,方才为何不相认?”
纪琛的泪洇湿了许澜一大片衣服,他闷闷地道:“我信你。”
云远山冷笑,扫了纪琛一眼,并未说出什么奚落的话来。
洪瑶怀里的孩子格外安生,这才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许澜问:“你怎么想的?要不要回去?”
纪琛反问:“澜哥想让我回吗?”
“决定权在你手里。”
车厢里的人都看着纪琛,让纪琛有些不知所措,“父亲他岁数大了……我……”
云远山脸彻底黑了,沉声道:“无归,停车!”
纪琛看向云远山。
“你回你家,许澜我们带走!”
“不可以!”纪琛大惊,死死地抱着许澜不松,“他是我的!”
许澜失笑,任由纪琛抱着。
云远山冷冷地道:“回去找你爹吧!我们可不敢再把澜澜送进你们那龙潭虎穴!”
纪琛急切地道:“父王,我可以护住澜哥,澜哥若是不喜欢,我与澜哥可以另立门户,我绝不会再让澜哥受委屈!我发誓!”
许澜揉揉纪琛的头,叹了口气,对云远山道:“父王,我夫君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本就不是他的错,你莫要吓他了。”
云远山窝了一肚子火,可此时看见许澜护纪琛的模样也只能忍着。
纪琛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父王,你怎么会落到我父亲手里?”
话音刚落,车厢更安静了,就连马车的速度都慢下来。
云远山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去问问你母亲!澜澜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玩意!”
“父王!”
云远山哼了一声,闭嘴。
纪琛很明显地察觉到岳父对自己不满意,说不失落是假的,闷闷地道:“我母亲去世了。”
许澜解释道:“王叔以及纪家班的那些老人是你母亲那边的人。”
纪琛抬头:“?”
云远山没好气的道:“二十年多前,你母亲是大幽王朝唯一的继承人,遗诏玉玺皆在,可即位前一天晚上突然失踪,外戚也就是先皇,顺理成章地登基,哪怕现在新皇即位,找不到玉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随时都可能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我们为了澜澜,苦心帮你父亲成大事,换来的却是你父亲用我们来要挟澜澜!”
一想到这里云远山就觉得憋屈的慌。
纪琛震惊。
云远山哼了一声,问:“你父亲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纪琛看着许澜,手颤抖地指向自己,问:“开什么玩笑?我当皇帝?你跟我父亲那些年谋划的就是这些?”
许澜攥住纪琛的手,问:“你想做皇帝?”
纪琛摇头,一开始他的态度就很明确。
许澜笑笑,道:“那东风就不是你。”
纪琛愣了,顺着许澜的目光往下看,视线停留在许澜的肚子上,目光古怪:“我们的,孩子?”
许澜道:“准确地说,你的孩子。”
纪琛又想起在茶楼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先前纪家班那几个老人来来回回的催他生娃,有些郁闷,“直接把玉玺给新皇不就好了?那这些麻烦不就省了?”
洪瑶忍不住浅笑:“你这孩子!这可是你母亲的遗愿。”
纪琛烦躁地掀开帘子透了一会儿风,许澜则在跟洪瑶云远山拉家常。
下了马车后,云远山洪瑶走在前面,纪琛悄悄地握住许澜的手,有些犹豫地道:“澜哥,我们要不要……”
许澜似是知他所想,轻嗯了一声。
纪琛有些雀跃,可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看到前方的云远山转身,一脸不善地打量着他。
纪琛发怵:“父王…”
他猜得果然不错,岳父对他有意见。
云远山哼道:“松开你的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结束。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再再再次祝宝宝们中秋节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