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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淘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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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松众对天浪的繁华早已有深刻的认识,不料这回觅食,才发现自己的认识是多么浅薄。只见莫非在前头缓步而行,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见到宝似地靠过来,一路追随,频频顾盼,媚眼一串串地抛。有人热情地朝他们扔东西,瓜果香囊绵绵不绝。

苻辛夷拽着晴朗的袖子,憋不住地眼角抽搐。晴朗木着一张脸被他拖远,女人们雪亮的目光就转向公孙襄,像刀子一样刮着。

公孙襄背脊一僵,视线左一移,右一移,最后盯住自己的鞋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千华楼就在百步以外的另一条街上,莫非轻车熟路,进了二楼的雅间。

晴朗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脑袋,歪着身子,手指懒散地在菜单上滑来滑去。

公孙襄拽过茶壶,给她把面前的被子倒满。

“能别拍马屁么?”苻辛夷放下剑,朝店小二招招手,“我看这位长老腿脚不灵光,先上一碗骨头汤吧。有没有床铺给她摊一下?”

“你找打?”晴朗睨他一眼。

林恢轻轻地咳了声,不住地用眼神暗示她坐直。

公孙襄硬生生把“床铺太麻烦了,能不能垫两个坐垫”给咽回去。

晴朗不理他们,敲敲桌子,叫了两坛花阴话雪:“莫大公子既要赔罪,就先罚几坛子。唔,这酒看上去挺贵的,别浪费了。”

“莫某被灌醉了不要紧,只是说好了要招待各位,若独醉案前,就太失礼了。”莫非一本正经,却豪不含糊,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倒,“此酒初尝味甘,却有一丝长久延绵的苦意。啜之如饮冰湖,下肚之后亦觉清寒。不料你爱好这种味道。”

晴朗眼睛一眨不眨:“你还是少饮些罢,喝多了肚子疼。”

莫非放下杯盏,忽见一名术师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公子,城主大人来了,城主大人还把四位护法都放了!”

话音未落,莫宜修便出现在楼梯口,目光犀利地扫向那报信之人。那人当即住了嘴,往莫非后面一缩,眼观鼻鼻观心。

莫宜修在众人起身相迎的当儿,找了把椅子坐下:“诸位为了钥匙一事奔走忙碌,不料淘沙阁那帮饭桶竟私自添乱,老夫惭愧。”

诚然,面对小辈,他就算真“惭愧”,也不好将架子全部拿掉。

一点诚意都没有。苻辛夷暗翻了个白眼。

晴朗一想到这短短几日华松派惹的那些事,就觉得头痛症又犯了。“老城主切莫如此说,是我派弟子不懂事,与众位英雄生了些小误会。原本一回城就应登门请罪的,只因突然有了新的进展,不敢延误时机,只好一路追查下去,还望城主见谅。”

“见谅”二字一出,与淘沙阁生了“小误会”的那两位,默默地对视了一下。

这莫老城主气势凌人,与高堂之上的老太爷有八分相像,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苻辛夷不屑地张嘴,刚要发挥毒舌之力,忽被林恢按住了爪子,挣了两下没挣脱,愤愤地瞪他一眼。

林恢投来一个隐晦的眼神,暗暗摇头。苻辛夷哼了一声,用力地把手一抽,站起来替莫宜修斟酒,直白地问:“莫老城主,淘沙阁和花家兄妹究竟有什么仇怨,一见面就打得不可开交?”

毕竟时机敏感,光是“花家”两个字,就令人浮想联翩。莫宜修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空气仿佛凝滞。

公孙襄心头笼罩着不安的阴云,这种感觉,自从千钧找上门来就挥之不去。

现在还没到上菜的时候,只有一碟花生米摆在桌角,个大腰圆,引得她多看了两眼。

就这么着吧。

她揽袖夹起其中一粒,放到莫宜修碗中,温温巧巧地一笑:“城主吃菜。”

莫宜修已经忘了他想说什么。苻辛夷手一歪,洒了几滴酒在桌上,加起来的分量比那粒花生米还多。

唯有晴朗面色如常,连语气都无一丝变化:“当时场面混乱,也怪在下经验不足,孩子们没见过世面,一见人亮武器,就有些紧张过头了。”她举杯诚恳道,“在下替孩子们,向莫老城主请罪。”

因为场面混乱而误起冲突什么的,莫宜修当然一个字都不信。

华松派安的什么心,现在谁人不知?她自己也没立场指责淘沙阁的什么,才做出此等解释,希望徒弟们不要再趟浑水。

可莫宜修袭击花家的目的,真不是她想的那样。

一块玉阳石弄丢,导致事情越闹越大,简直轰动了整个武林。莫宜修想要把它找出来,然后销毁,一了百了。

然而这点心思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先人之物,受命守之,以义奉之,天下共鉴。

莫宜修观察了很久,各门各派的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发现沧阳派来了那位久病不出的花二公子,只带了区区两队术师。难道含雪楼无人可调了吗?还是说此事牵涉到一些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不禁暗暗怀疑,兴许钥匙根本没丢,一切只是沧阳为了将之收回而放的烟雾弹。

于是莫宜修下了命令,倘若遇到花家人,先“请”回来再说,他总有办法让人开口。

华松小将也不是傻的,马上就懂了晴朗的意思。苻辛夷闷闷地坐回去,搅挑着碗里的米粒。

晴朗合上半边眼:“这花家兄妹近几日可不得安生,若真的只是作戏,未免也太过了。在下认为莫老城主可不必再试探他们,要找就找逐水派,找逍遥门啊。从百里沟出去的那条江汇入莽河渡口,有船直达逍遥门的主家灵曲城,其余的双剑、周姥、宁安等城都太远,派来打马虎眼的人都没到呢。逐水派的主家凉夏与贵城素有嫌隙,这个就不必在下多言了。”

苻辛夷闻言扯了扯嘴角。当时跟咱们打得最欢的就逐水、逍遥两家,当莫城主老眼昏聩看不到吗?

莫宜修打量着晴朗,目光中的震慑足以将一个人戳得千疮百孔,晴朗却恍若未觉,端起眼前的茶杯,气定神闲地啜饮。

晴朗一盏茶喝完,见对方还没有开口的意思,笑了笑,接着道:“晴雨阁的那间屋子,是白皮蜥蜴拆掉的,华松派自当照价赔偿。”说着一捏钱袋,秀眉以极小的幅度挑了一下。她缩回手,笑咪咪地看向莫非,遥指窗外天空,“莫非公子,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以前欠我的那二百两银子?”

莫非抬首,阳光与眼眸交相明媚:“像啊,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晴朗脸一黑,就见他毫无自觉地指了指旁边:“你看隔壁那朵,更像你即将要借给我的五十两。”

林恢看不下去,阻止了公孙襄拔簪子的手,摸索起身上还有什么符可以卖的。

“还是我徒弟可靠,这年头,钱不能随便借啊……”晴朗说得意味深长。

莫宜修的目光也被林恢吸引了过去。只见他目若点漆,神采无双。灵力沉着内敛,让人一时探不出阶数底细。不由面露赞许:“这位小友,想必是贵派年轻一辈中最有资质的弟子之一,林恢小公子?”

华松弟子大会的冠军总是还有些名声的,且他早几年被四五带在身边,见过不少前辈高人,莫宜修要认出他并不难。

林恢手一顿,免不得又自谦一番,心想这话题是怎么扯到他身上的,难道师父想顾左右而言他,把债赖掉?

莫宜修对林恢是越看越中意,连眼神都禁不住和蔼起来。

谁都知道他家有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一个刁钻,一个混账,以至于他见到好的苗子,就无法不欣赏,无法不遗憾,心里酸得发烫。

“这位小友如何称呼?”他又望向苻辛夷,甚至洋溢起慈祥的笑容。

眼神桀骜,是那种意气风发,勇于闯荡的性格;剑也是好剑,想必来历不凡。

也对,身为一派长老的嫡传弟子,有些身份背景不算什么。

“晚辈苻辛夷。”

……咦?没听说秦霜有这个大姓呀?是苻还是胡?

他正要再问,只见方才还举止得体,谦逊有礼的林恢忽然插话:“前辈,师弟身上除了那把剑,并没有值得关注之处。”

苻辛夷听了,把剑端端正正摆到林恢面前,咧嘴一笑:“喜欢吗?喜欢就用它把你葬送了。”

这冷不丁的转变,让莫宜修惊叹之余,又想道,此二位小友虽然也不是兄友弟恭,但他们之间的斗争就温和多了,至少还停留在打嘴仗的程度。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哟!”莫宜修打圆场,“二位隶属同门,有话当心平气和地说,何以刀兵相见?”

“前辈教训得是,是晚辈说错了。”林恢把茶杯放下,正经道,“我师弟术法还行,心地尚可,手脚也是比较勤快的。”

苻辛夷顿时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那个谁居然会说他的好话?怎么会说他的好话呢?!

“这就对了,师兄弟之间和睦,你们的师父看着也高兴。”莫宜修终于体会到长者之言被小辈虚心听从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孺子可教啊!

苻辛夷暴躁地抓了两下头发。

对什么对!事有反常必为妖,那个谁不会是中邪了吧?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介长老的亲传弟子,前辈看着可还满意?”林恢接着把话说完。

莫宜修怔了怔,忽然觉得意思不太对了:“小友是说……”

林恢笑了笑:“晚辈的意思是,五个铜板一斤卖给您,您看能抵多少欠款?”

莫宜修表情一僵。

“林师弟……”公孙襄忍不住开口。

林恢一摆手:“公孙姑娘,你初涉江湖,不知赚钱的艰难。这件事便交给我处理,你放心吧。”

公孙襄感到他的气场忽然迫人,吞吞口水,不说话了。

苻辛夷两只眼睛瞪得极大,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惊恐万分:“你……你为了几个臭钱居然愿意这么夸我,你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是啊,我也觉得夸得有些过分,现在良心有些痛。”

苻辛夷默了默:“……你还有良心?不早被狗吃了吗?”

林恢睨他一眼:“挺会吃嘛,连良心都不放过。”

“我不吃良心,只吃人面兽心!人!面!兽!心!”苻辛夷咬牙切齿,浑身溢出黑气。

莫宜修见他们有没完没了的趋势,铁青着脸打断:“二位,敝城不收别派弟子,倒是这剑还有些意思,不知三万两卖不卖?”

“要说这把剑的价值,可不止三万两。”林恢马上从嘴仗中脱离出来。

“那么三万五千两?”

林恢仍然摇头。

苻辛夷气道:“这是我的剑!”

“哦?你的意思是三万五千两就卖掉?”林恢偏过头来,似在等待他做决定。

“当然不是!”苻辛夷噎了一下,又拍着桌子道,“不对,这是我的剑,你叫什么价!”

“我有什么做不出?”林恢挑着眉反问。

哦,说得挺有道理的。

“师父……”苻辛夷转移目标。

晴朗对他眨了眨眼,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苻辛夷也眨了眨眼,又叫道:“师父——”

晴朗却只是看着他,苻辛夷没法子,有样学样地端起茶杯,三口两口喝掉。

一定要冷静,这不还没卖出去吗,林恢这小子本是想卖人,不卖剑……

“根本冷静不下来好吗!决斗吧!!”苻辛夷扑过去跟林恢扭打起来,你一招大鹏一日同风起,我一招扶摇直上九万里。

店里的客人哗啦啦夺门而出,莫宜修猛地站起,这群人简直是奇葩,一群疯子,不可理喻!

“咳,晴朗大人……”莫非无视那边的鸡飞狗跳,只找大人物说话,“既然无法达成一致,容在下做个说项。三万五千再加个十两,能不能连苻兄弟一起打包,并让我们抽个奖?”

“什么!我就值十两?”苻辛夷转头怒道。

公孙襄躲在晴朗背后,探出个脑袋:“三万五千两抵不了剑钱,换而言之,你还不值十两呢。”

“你等着!也陪小爷练练手!”苻辛夷的仇恨迅速转移到莫非头上。

那一声大吼气冲丹田,响如炸雷,直透耳膜,莫宜修已经忍无可忍,一甩袖子走了。

晴朗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莫非耸耸肩,道了声“告辞”,便跟随老父而去。

等他们下了楼,林恢搭着苻辛夷的肩膀,拍了拍:“行了,我们根本没说要卖。”

苻辛夷一只手还揪着他的衣服,瞬间安静下来:“你们真把债给赖了?”

“是‘我们’!”林恢拍开他的手,纠正道。

“犯不着,小爷有钱!”苻辛夷忽然想到什么,将行李摊在桌上,从一个原本装伤药的罐子里倒出一锭大元宝来,除非踢坏那幢房子是用金山打的,用这个准够了。

“你哪来那么多钱?”

苻辛夷咧开嘴,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淘沙阁的人来找小爷套话,小爷从他们那儿骗来的。”

公孙襄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住大腿。拆莫家的瓦,补莫家的砖,求问老城主的心理阴影面积为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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