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帮濮城术师偷偷摸摸地爬上落仙山,围住那山贼窝,一通火箭乱射,壮观地照亮了黑夜。
“进!”术师们高举武器,三两下砍掉前门,踏了进去。
结果窝里一个人也没有,连粮草锅盆都被搬空了。
“不好,中计!”术师们争先恐后地要退出来,不料数十坛美酒在他们身边砸开,草木碳球从四面八方抛入,熊熊烈焰顿将整个山寨包围。
“夜袭?哈哈哈哈!”郑大海仰天大笑,畅快无比,“多亏了向姑娘提醒,干得真漂亮!”
此时,向晚、阮大叔带着三十多名山贼在一条细长的石缝中爬行,像毛毛虫一样往前拱。因为他们人少路程长,所以天不亮就要出发。
“向姑娘,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夜会来?”阮大叔一边爬,一边唠嗑助兴。此山多裸岩,倒不怕大火把整座山头都烧掉。
向晚对他们搞错自己的姓已经见怪不怪了:“你们山贼不就是占着官府找不到,才能兴风作浪吗?”她用小刀插进岩缝里,歇了口气,“我同伴悄悄跟着你们,找到山寨才去报的官。”
“我们也不弱呀,怎么能让他跟踪了去?”
“说了你也不懂,这涉及我老家的一种秘术。”
普通的遁身术加上天相之术,作用成倍增长。
“你这同伴有意思,回头一定要介绍他给我们认识。”阮大叔再次感慨道。
“行,不过他一身文气,你们怕是合不来。”
“无妨,我们最佩服有本事的人。文气就文气吧!”
第二日寅时之前,大批山贼在郑大海的亲自带领下,像海潮一样冲下山,尚在睡梦中的濮军术师猝然惊醒,找灵宝的找灵宝,画法阵的画法阵,仓促迎战。
山贼劈头盖脑的一阵掩杀,把他们打得晕头转向。
“顶住,顶住,顶住!”
“生擒郑大海者重重有赏!”
“退,退!”
向晚等人匍匐在濮城脚下,不多时,城门阵法像沙土一样碎裂,风化,阮大叔一声令下,三十多名山贼破门而入。一路有不少术师帮着开道,却只遇到一些绵软无力的阻拦。
城主府守卫纷纷赶赴城门,侍卫长跳脚道:“怎么就这么点人?其他人呢?你,去府里叫!!”
却见一个满脸风尘的女子跌跌撞撞地逆流行走,差点扑到他们身上:“救命……救命!”
“什么人?”侍卫长大喝。
“大人救我!我哥哥被山贼抓走了!”那女子扑到近前,忽然抬眼,露出一对清亮的眸子。
乌金扇蓦地一展,一层闪闪发光的粉末落在术师们身上,奇痒无比,一群人忍不住狂抓起来。
“什么东西?”
“哎哟我的妈!”
众山贼越过他们,麻溜地攻入府内,花向晚却独自走向离城门最远最偏的一座酒楼。
扶桑楼里,酒香四溢,菜肴精致,钟鼓俱振,萧管齐鸣。城门守将和诸多术师皆在此处怡然自得,灵宝符纸已经扔在一边。
元不惜持剑而舞,凌虚踏空。时而像西风飒沓,悲歌入云;时而又像凉凉秋水,从容婉转;裾幅逶迤,卷起千堆雪。
“好!”举座惊艳,莫不叫好。
剑锋转过,元不惜对着向晚的方向抬眉一笑。
向晚清了清嗓子:“诸位,濮城已回少公子之手,你们之前追随的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错,尔等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一个少年音出现在她背后。
术师们一见着此人,脸色大变,“扑通”跪下:“少公子!”
先城主西去之时,其弟发出通告,言李矞公子勾结匪徒鱼肉城民,难担大任,他们是半信半疑的。如今李矞公子当真带着山匪杀回来了吗?
花向晚回过头,看见一个风度翩翩,姿容英俊的人向她拱了拱手。
咦?能把山贼治得服服帖帖,她还以为是个粗犷到不行的人呢。
李矞见这姑娘盯着自己不放,奇怪地摸了一下鼻子:“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向晚眨眨眼:“你很能喝酒吗?”
“不能。”
“你热情奔放吗?”
“还行……吧。”
“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热气——”向晚目不转地凝视着他,连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慢慢地流淌到四肢百骸,能让你突然变成力大无穷的粗犷汉子?”
李矞扯着嘴角,估计在想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诸位放心,落仙山的山贼已被收编,山脚的术师军也已弃暗投明,会受到追究的,只有带头造反之人而已。”
濮城被收回,李矞在城主府设宴庆功,向晚才发现此人只是脸长得嫩而已,但是拍桌大笑、把脚踩到凳子上的事都干得很熟练。
山贼们此前与他同甘共苦,如今在城内得到了户籍和正经工作。
阮大叔开怀不已,拿出他打家劫舍攒下的一颗定海珠:“向姑娘出门在外,一定需要些钱傍身,快来跟大叔赌一把,你若赢了,就把这宝贝珠子拿去。”
向晚眼角一弯,心里果然发痒:“我可没大叔这么豪气,浑身上下就只剩二两铜钱了。”
“无妨无妨,你若输了,大叔也不要你的钱,只要说说你是怎么练出这么大力气的!”
旁人一看他拿出那价值连城的定海珠,下巴都要掉了,向晚却似笑非笑地点头:“成交!”
阮大叔大笑:“我就欣赏你这什么都敢做的性子!”
五秒之后,向晚喜滋滋地摆弄着定海珠,道一声“多谢”。
“不错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阮大叔掐了掐自己的肱二头肌,仍然好奇,“你这力气究竟是怎么练的?”
向晚“噗嗤”一笑:“你现在要用我的方法,已经晚了。”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服气了,先说来听听!”
“盖因我还在娘胎的时候,父亲就天天打拳给我看,所以我天生神力。”想起她娘那与琴棋书画为伍的人,每天耐着性子看武夫耍拳,着实难为了。
“那就没办法了。”阮大叔显得很沮丧。
“别难过了,你还可以找你孩子试试。”
有李矞这样的白面小生在前,阮大叔果然对元不惜很热情。元不惜虽然不跟他们称兄道弟,但是人家很会喝酒,一个人顶五个,不在话下。
“向姑娘想要巴蛇鳞,落仙山上有好几窝呢,我们去给你捉!”郑大海拍胸脯道。
“不,我是想要沧阳钥匙的那个巴蛇鳞。”她一字一顿,极清晰的话语从红唇中往外蹦。
李矞抬头看她,眼神严肃了几分:“姑娘为何想要巴蛇鳞?”
“我们需要它,为家人治病。”向晚据实以告,手指下意识地抠入衣摆的绢纱里,含着孤注一掷的意味,“只有这个办法……若能打开秘洞,或有一线希望。”
“……好,你们随我去取。”李矞下定了决心,拂下衣摆站起来。
向晚舒了一口气,随他起身,脸色却突兀地一变,痛苦地捂住下颚:“……呃!”
“怎么了?!”李矞笑容敛去。莫非是有人蓄意谋害?他身边竟还藏有奸细吗?
“向晚小姐!”元不惜推开人群跑过来。
“唔,唔……”向晚捉住他的休息,眼皮往上翻,艰难地想说什么。
“什么?你慢慢说。”元不惜凑近。
“说什么说,不要说话了!”阮大叔瞪了他一眼,“大夫!快叫个大夫来!有人中毒了!”
“唔唔唔!”向晚神情更急切了,连汗都冒出来,黑白分明的杏眼藏在略显凌乱的刘海下,捂着一团水汽,“下……下巴……”
“下巴怎么了?”元不惜隐约听清两个字,神情一凛。
“脱臼了……”她挥舞着手里的桃子,露出两排嘴巴张得极大的整齐牙印。
李矞哭笑不得,脸色黑成了焦炭:“你这女人,有毒吧!”
雷皇城,城主府的扫地人辞职返乡,华英摇身一变,扮作精神萎靡、眼角下拉的晴朗,补入府中当差。
想当初,这一职位的竞争者有两百,只有她是扛着扫帚去报名的,可见其志在必得,信心满满。
主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这位姑娘,即使是招扫地人,也要通过试炼才行。”
“试炼题目是什么?”华英虚心请教。
主管溢出冷笑,额头上的青筋拗得凸起:“现在能告诉你吗?一边儿排队去!”
华英便抱着扫帚,坐在树荫底下发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谁曾想从白天等到了黑夜,那主管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睡梦中摇醒:“喂,你过关了!”
华英迷迷糊糊地便上任了,直到后来,打扫另一片区的小二哥将她的事迹编成段子,在酒坊茶肆大肆演说,许多小姑娘围着他,听得连连惊叫、双目放光,她才发现自己在雷皇人心中留下了一个多么伟岸的形象。
“话说当日,咱们主管放出四条骨龙,想要考验考验这些新人。大家试想,这成年的骨龙身长九尺,无皮亦无肉,只一段枯骨暴露在外,细长如蛇骸,颈生骨刺,本就可怖;它们被囚困于笼中多时,无处发泄,眸中闪着两团幽冥冥的燐火,像两盏飘飞的绿烛,饿极地窜入两百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