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两个秦霜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注意青芒羽。

他们进来时，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根青芒羽，用以跟外界联系。只要两个人在同一根青芒羽上输送过灵力，他们就能在一定范围内听到对方的声音，而其他人是无法听到的。

这么安排的原因，是暮霭防着某些人想独吞钥匙，是以每到一处机关，都会给八人分别发出指令，八道指令拼在一处，才能成功把机关打开。

如果中途有人死了，那人指令就会由公孙襄代收。如果出事的是公孙襄，那么这一批人就都别回去了。

“赤色的灯转三圈。”

“黛色的灯转一圈。”

……

“绿色的灯转五圈。”

八个人依言沉默地转着灯，只有华英把灰色的灯转过两圈，又伸手到灯座底下，拨动某个按钮，把这盏灯灭掉了。

两个秦霜人顿时看过来：“这个人是奸细！”

华英皱起眉头，又听他们叫道：“指令里说我们当中混进了奸细，只有她会去动灰色的灯！”

公孙襄道：“两位大哥是否听错了，晴朗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绝不会有错，我们二人都听到了！”秦霜人坚持。

小二哥也站出来：“我们战力本就不足，起内讧不好吧？”

意见不统一，其他人也有怀疑的，也有观望的。

秦霜人还在说：“不把她的问题解决，到时候遇到危险，谁来负责？”

“我负责！”公孙襄一脸愤愤，声音在这又黑又寂的封闭之处格外清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出去再说！”

“圣女的安危要紧呐！”雷皇人却出现了动摇。

“这样大家的心思不齐，更容易出现危险，不如把争吵的源头解决！”这一声得到了大多数的赞同，人们看华英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秦霜人忽将一块鹅卵石拍入墙中，在他们进出的石门旁，又出现一个圆圆的洞口：“指令说这是炼狱之关的入口，咱们把她推进去！”

“是啊，推进去，推进去！”

“快住手！”公孙襄急切的模样像是母鸡护崽，脖子都红了，下一秒这个被惹毛的牛犊子就要蹬腿撅人。她成功地喝止了雷皇人，那秦霜的却不吃她这一套，气势汹汹和小二哥扭打在一处，想要去推华英。

华英转头一望，这炼狱之关无非是陷阱咒术堆叠起来的洞穴，人工痕迹颇重，里面豢养的灵兽更接近现代，对她而言说不定还安全些。

反正这群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进去吧。禁地的地图她也看过，到时候如果行得通，就直接向公孙歆所在的方向挖地道好了。

她打定主意，在对方碰到自己之前，就一步跨入了洞穴。洞口霎时封闭，撞出一阵石灰，将她和众人隔离在两个空间。

“晴朗！晴朗！”公孙襄气得直捶石壁，这一点点声音却无法穿越到那一边。她转身去按机关，卵石都要被她戳得弹不回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华英随意挑了个方向，一步步走得极为轻巧，就像在逛自家后院一般。

雪色的衣摆被斜风撩拨而过，如同一朵盛开在山道上的花。埋在脚下的几个陷阱，直到她的鞋底踩过都没有被触动。

禁地之外，洛河东深深地吐了口气：“应该赶上了吧……”事实上，他的青芒羽只吸收过那两个秦霜人的灵力，所以他只能联系到那两个人。如果其他人向上头确认，就会发现暮霭根本没有发过“甩掉晴朗”的指令，他就会露陷。然而，正是因为每个人只能知道自己的指令，所以他们不会去确认秦霜人到底听到了什么。

和华英分开，接下来的路途对于公孙襄等人来说才是真正的炼狱。

进入石门之后，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横亘在眼前，狂怒的波涛好像要把人吸进去。没等他们看清对岸的情景，一条细细的藤蔓忽然伸出水面，一下子拖走了三个人，连尸体都没浮上来。

公孙襄一面收拾藤蔓，一面叫出风归，把众人一个个吹到对岸。

之后便要翻过一座山，石壁上密密麻麻都是驼鹰的巢穴，几乎无立锥之地。驼鹰尖叫着滑翔而来，伸出勾爪将他们抓上天，又是风归凭借神鸟之威将其震慑，加上秦霜术师的暗器百发百中，才得保全性命。即便如此，等他们登上山顶时已是强弩之末，灵力将近枯竭。

“快看，开暗门的阵法！”

有人发现几块垒在一起的灵石，简直要喜极而泣。风归筋疲力竭地消失在烟幕里，公孙襄道：“打开暗门后大家休息片刻，把这两只驼鹰蛋烤了，补补身体。”

那驼鹰蛋长得灰不溜秋的，和石头一样硬，敲一敲，还会磕下一些泥沙。

“哪里来的驼鹰蛋？”众人觉得很神奇，这个也能吃吗？

“我从它们窝里掏的。”公孙襄有些可惜没多掏几个，真是饿久了，连看石头蛋也觉得眉清目秀的。

“你们看，这布阵的灵石和驼鹰蛋十分相似，只是没长这么大而已。”说话的人两眼泛着绿光，差点没掉下口水来。

公孙襄当即拍板：“也带进去烤了！”

“好咧，圣女您先坐会儿，小的去破阵！”大家雀跃欢呼起来，好像捡到了绝世珍宝，结果乐极生悲，半山腰忽传来几声鹰叫，他们急忙捂住嘴，卖力地干活。

公孙襄看着这情景，心里一片酸苦。这些人都是精英术师，若不是要随她闯禁地，他们过的日子比如今好上千倍，更不用说随时会有性命之忧。还有晴朗，那种莫名其妙的定罪方式让她怎么能接受！

难过和忧虑交织在一起，凝结在眉间，却又因她是一队人的主心骨而被刻意地压下去。

也许是因为刚渡过生死劫，术师们觉得这驼鹰蛋异常的鲜美，胜过百样佳肴。小二哥拿了一块烤熟的，递给公孙襄：“知道你吃不下，但好歹恢复些体力吧。”

“……谢谢。”公孙襄接过来。她果然还是讨厌当圣女。

一行人按照暮霭的指令按下机关，眼前出现一个橙色的气旋，终于不是一路走来那副阴郁的模样。

大家打起精神，慢慢踏入那气旋中，一开始感觉到无数的小型气流摩擦着身体，他们不自觉地催动灵力抵抗着，结果反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包围，宛若沉入了大海的深处，呼吸开始困难，全身就像被巨兽碾过似的。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听到骨骼发出“嘎吱”的响声。

“呼，呼……”队伍里的四阶术师也开始喘粗气，前面那人的背影在他眼中模糊起来，好像要融化在无边无际的橙色光芒中。

随后一股凉风袭来，眼前的景象顿时一变。

这是一方全新的天地，没有雷云，也没有尸骨横在路中央，只有极远处一片延绵的山脉，孤零零地沉睡。

华英用灵力将气旋拉开了一道口子，疑似黑雾凝聚的瞳仁望着他们：“出来。”

公孙襄一路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其他人一见她还活着，纷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二哥当场冲过去，把人扛起来连转了四个圈。

华英像个洋娃娃一样被人扛在肩上，长发在头顶胡乱飞舞，惊讶地瞪大了眼，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小二哥放下她，看到她眼底还透着一丝紧张，不由哈哈大笑。

“先别忙高兴，她出现在这里，也就是……也就是说，气旋的背后是炼狱之关？”秦霜人瞳中却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小二哥一愣：“难道不是她从炼狱里走出来了吗？”

“这里还是炼狱，不过再往那边走，就是目的地了。”华英指了个方向，“暮城主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天空被厚厚的所雾气遮挡，苍穹低矮，那条道路却空旷得能一眼望尽，冰层覆盖原野，亮晶晶的一片。

细细的雪花贴着面颊滑过，冰凉，却柔软。

“已经清理过了，暂时不会有危险。”华英道。

“……嗷！！”不只是谁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九死一生的禁地还能有这等好事。

华英有点迷惑地一瞥那人，随后摆了摆手：“跟着我。”

大家像做梦一样踩着她的脚印前进，小二哥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欣慰，又不免奇怪：“上头不是说她是奸细吗？怎么又让她带路？”

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仅仅半个时辰后，华英就停下脚步，雪白的手指在地面上按一按，不多时，挖出一株牛鼻草的幼苗。

一束橙色的光从滋养它的土坑中喷射而出，渐渐地又团成一个气旋。

华英回过身：“公孙姑娘先请。”

公孙襄很有经验，率先朝里走去。小二哥紧跟着圣女，也消失在众人面前。

剩下一个秦霜人和一个雷皇人。那秦霜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故意落后一步，从袖中滑下一柄剔骨尖刀，慢慢地靠近华英。

下一秒，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唔，唔！”嘴巴和双腿被冰块冻住，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惊恐地张大眼睛，徒劳地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哀鸣。

一旁雷皇人也不能幸免，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华英向他们挥手告别，黑色如玉的眸子平静得诡异。

……

“你输了。”莫非姿态悠闲地看着对面，手指随性地敲一敲碧水请空扇，那一双凤目散漫而慵懒，浮离出撩人的风情。

洛河东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怎么，这双腿还痛得不够狠？”莫非淡淡地道。

桌子底下，洛河东的大腿插满了刀片，经脉尽毁。若不是中了定身术，他早已瘫软如泥，哪里还能稳稳当当地坐着？

他痛得脸颊发烧，伤口像被一万只蚂蚁生啃咬噬，却又不能挣扎。这般挠心挠肺的感觉，让他双目比滴血还红，几近疯狂。

接收到他怨毒的目光，莫非睨起来的眼缝冒出些许狐狸气，嘴唇漫不经心一挑，宛若一枚皎洁的新月：“我上次看见关苍寄的时候，他对着仇人的画像，比你可冷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