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不出来,”我把刀刃抵在手腕上。狠狠一划。
赌一把。
眼泪和血都是从我身体里产出的,或许血也有用——我是这么想的,但在手腕感到明显的疼痛后,竟然没有流血。
红绫从后踹了我一脚,气道:“柳念你发什么疯!你要是为救她再死了,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她踹我就像踹到石头上,踹不动分毫。
我回身一笑:“不会的。”
紫烟不会死的,我也不会。
眼前,神奇的一幕正在发生——腕处伤口流的不是血,而是一种粘稠液体,蜜似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缓缓从伤口处渗出来,一滴一滴落进紫烟脸部的伤处。
紫烟疼得身子抽搐了一下。
“有用的。”我更坚定了。
“你还要喂多少?”红绫单膝跪蹲到我身边,凑近了看,“别她没醒过来,你再晕这。”
“那等她醒了,再救我吧……”
“哦,”红绫了然,“你俩在这逗傻子玩呢?”
我笑笑,任由自己坐到地上,继而整个人倒向红绫,在她的臂弯里,静静等时间一点点流逝。
紫烟,快醒来吧!今天阳光也很好呢。
…
……
“念儿!快起床~今天阳光也很好呢!”
好冷,我裹紧自己的小被子,贪恋这最后一点儿温暖,不愿起来。
“念儿,不是说好了今天陪娘去上香吗?快起来快起来!”
有人不断拉扯我的手,我左右睡不踏实,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扰我清梦。
那女人气质温婉,此时逆着光,看不清什么表情,但她对我张开的怀抱暖暖的,像人生的第一缕光……
我紧紧抱住:“娘,好想你……”
娘亲拍拍我的头,哄道:“快起来,今天的阳光也很好呢~”
……
…
“几时了?”
“卯时。”
我从红绫怀里坐起身,发现我们身处一个稀薄的丝囊中,透过丝与丝之间的缝隙,我发现紫烟正带着我们在空中移动,脚下不远处,是傅府。
“我们要去哪?”我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红绫一双眼盯着丝囊外的动静,没理我,我正准备再问,就发现我们即将降落到傅府院子里。
怎么又回来了?!
紫烟尚未落稳便收了丝囊,我们前后脚滚出来,我摔到地上,小木箱子则陪我一起摔在不远处。
红绫落地便直奔小院子,我目送她飞奔的身影,猜到情况紧急,咬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拾起小木箱,一瘸一拐地来到紫烟身边。
“紫烟!”我唤她,“你没事了?”
紫烟转脸看过来,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成一道疤,状态也看着好多了,但远远没达到我理想中的状态。
我收住了显露的笑脸,在她身旁落定,对红绫的离开感到纳闷:“咱们怎么到这了?红绫跑什么?”
紫烟不想扯动脸上的伤口,冷着脸问:“你不觉得碍事吗?”
确实有点,但我有办法处理:“这是我的嫁妆,我打算路上把它们拿去典当铺当了,用作咱们行动的经费。”
“麻烦。”
“不麻烦的,我以前当过东西,你给我准备一张脸就行了。”
以前为给娘治病,家里多多少少也典当了些玩意,我都熟悉流程了。再加上我对这些金玉饰品的了解,就是贱卖一部分,少说也能当得小万两呢。
“我说你麻烦。”
什么?
“我说,你是个麻烦。”
听懂了,现在听懂了,原来她方才那句话……不是箱子碍我的事,是拿着箱子的我碍事——我才是最大的麻烦。
是这个意思吗?
“别这么看我,”紫烟转脸,“是你昨晚太碍事,导致红绫没能顺利拿到钱。”
这种事,真的有必要吗?
“我昨晚跟红绫说了,会把换来的钱全部给她!是我跟她说的不够清楚吗?”
“我们不要你的东西。”
我抱紧怀里的小木箱,努力压抑着涌上来的委屈,大声质问她:“那你们师父知道你们这么作践自己吗?”
笑了,没有丝毫羞愧之情,紫烟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情笑。
“自师父掌尊,尊里就实行钱账分管制。傅思昭管钱十几年,如今我们又助他夺得傅家家业,今后想找他要多少钱都可以。”
这……我哪里知道傅思昭和十面尊竟有如此关系,快速理清思路,而事实依旧如此:“你不是,但红绫不还是在作践自己吗?”
“柳念!”
紫烟一把拽住我的纱衣领子,单只手就把我提到她面前,半边漂亮半边狰狞的脸上,一对紫瞳毫无笑意:“听好了,你没资格评判我们。”
我怕她揍我,急于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舌头都开始打结:“我、我不是、我没有、我……”
我想说,为了能报答你们对我的恩情,我可以把一切身外之物都拿去典卖,即使是贱卖。
但我不是……从不是选择出卖身体的女人。娘亲教我的人生准则第一条,就是女儿家要自尊自爱。爹教的则更深刻:身而为人,无论面对何种诱惑,灵魂与肉.体,哪一个也不能自甘堕落!
可惜我没有……没有守住我的清白,被玷污的我,被冤枉的我,被处刑的我,最终还是以怪物的形态苟活下来。
而红绫,她始终是人,还是一个因强大而美丽的女人,我羡慕她的力量,所以不希望看到她为男人和钱财自甘堕落,仅此而已。
“我错了,”我倍感无力地低下头,“是我不好……”
短暂的沉默后,紫烟松开我,却是把我往小院门方向推了一把,“道歉的话对红绫说去。”
话音刚落,红绫就笑呵呵地拿着一厚沓钱从小院里出来,身后跟着披发的傅思昭。
傅思昭哈欠连天的:“这位是?”
“赵婳婳。”紫烟说,“现在她是你的了。”
傅思昭眯着一双没睡醒的眼,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包括我紧紧抱着的木箱,几乎确认:“柳念?”
我后知后觉,单手摸了一遍自己的脸,惊讶地发现面部至颈部已经被覆了一层膜……人皮吗?是刚才我昏迷时被贴上的?
等下,什么叫“她现在是你的了”?
傅思昭对此也有异议,醒了几分:“紫堂主,话别乱说,绫儿要吃醋了。”
红绫站到紫烟身边,一沓钱只分给紫烟几张,剩下的就都揣自己怀里了。
“哦,你放心,我不会吃醋的,”红绫一边塞钱一边说,“柳念是根木头。”
“等下……”他们的对话让我感到不安,我看向师姐妹俩,“你们是要把我留在这里吗?不是说要去骨砂城赵家吗?”
“我们去就行了,你留下,”红绫说。
“我留下?”等等,这跟之前说好的行程不一样啊!我有多讨厌傅家她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不能把我丢在这!”
“‘丢’?”紫烟微微一笑,“是你自己嫁进来了。”
等等!现在已经把我当作赵婳婳对待了吗?可赵婳婳宁死不愿嫁,比我有骨气,我扮演她,就该在知晓夫家真实情况后速速和离,用跳海的速度返回家去。
但这种冒犯死者的话我也就自己想想,不能说出来,只能找其它借口:“现在新娘也该回门了。”
没人接话,好像这对师姐妹谁都没听懂“回门”这个词的意思……那还怎么讲道理?
“三个月后,我会让赵府派人来接你。”紫烟对我的方向说,“我先前答应了阿岫,会治好赵婳婳,还她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至于聪明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三个月后的表现了。”
“不是,你这也没治好啊!”我真的要生气了,我柳念白白成了别人家的女儿,“你这不是骗人吗?”
紫烟冷笑:“呵,是又如何?难道你有更好的医术?”
“你这个……”
骗子!好想骂她是骗子——从三年前相遇就骗我,结果根本没来接我,如今又打算弃我而去,骗子!
红绫也是骗子!夸赞她师姐的医术天下第一,根本就是庸医!
傅思昭更是骗子中的大骗子!竟然能在十面尊任职十几年,十几年前他才多大?十三四?真难想象,从我嫁进傅家起,他就十几年如一日的把自己装成一个混蛋,骗着家里所有人!
而我还要和这样危险的男人假扮成所谓的夫妻?太可笑了!
我已经快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抱着箱子的手愈发用力,直到手里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
木箱终于坏了。
饰品陆续从散架的地方掉下来,我慌乱到蹲下身去捡,就趁着这时,紫烟挥挥衣袖,踩着丝线缠出来的云,腾空离去。
红绫抽出刀,刀尖指向我——包括我身后的傅思昭,一脸不情愿:“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个男人确实有能力保护你,你躲在这里,比跟我们一起行动更安全。”
红绫说这话时,跟傅思昭对了个眼神,得到回应后便将刀随手往空处一扔,同时人原地高高跃起,轻巧地落到刀面上,御刀飞行,追着那朵云远去。
红绫竟然也会飞?怪不得她的刀名叫“翎”……
短短一周的相处,这对师姐们每天都在刷新我的认知,她们有大本事,自然瞧不上我这种。
我垂头丧气地捡着,发现经过一次次的摔落,饰品损坏更甚,之前断裂的两根玉簪又断了,有几截飞了出去。
傅思昭从我身边经过,弯腰将碎玉一一拾起,放到自己掌心,递到我面前。
“不要了。”我嫌他手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