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尽道:“你出去。”
逢扶道:“能处理好……”
闻人尽一把夺过逢扶手里的小盒子,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恼羞成怒道:“出去!我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但觉得只不过是觉得挖出来涂而已,如此简单,怎么难的过他闻人尽?
逢扶一下子又笑了。
他看着闻人尽,想:大不了晚上再跟他涂,或者挑个好时间迷晕了再涂。
逢扶知道闻人尽的性子,他也不纠缠,不然反而惹的他生气,这不是划算买卖。
闻人尽也不看他了,瞪着那玉做的小盒子。
于是逢扶穿好衣服就飘飘然出去了。
过了半晌,闻人尽紧绷着一张冷脸,推开门,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笑吟吟看着他的逢扶。
本欲开口就骂,但看到他家娘子俊美悦目的脸,深邃的双眸满是笑意的脸,再搭上他一身綪?色圆领半袖鎏金护腕和阑夜黑银纹暗绣的腰带……美男抱手歪头一笑:“夫君。”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这脏话就骂不出口了。
闻人尽讪讪的别开头。
自己眼光不是一般的好啊……
闻人尽假咳两声,故作正经道:“什么事。”
逢扶不动声色的凑近了闻人尽,弯腰笑道:“前庭来了个贵客,指明要见夫君您呢。”
闻人尽因为修为上去,模样不过十八岁左右。已经摆脱了以前的稚嫩,但还是比逢扶矮了一个头。
闻人尽对喷到自己耳边的热气十分不满,向外走了两步,干巴巴道:“什么贵客?”
逢扶眼神晦暗不明,但面上依旧笑吟吟道:“一个扒着夫君您就舍不得下来的蠢货。”
闻人尽一顿,略微疑惑诧异的看了眼逢扶略咬牙切齿的神情,觉得新奇:“谁?”
逢扶又不依不饶的凑近了闻人尽,面上端的一幅落落大方的样子:“夫君您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干弟弟。”
闻人尽脚步一顿,他怔了怔,强烈的怪异抽离感几乎让他从逢扶精心编造的四十八城壶里醒悟过来。
逢扶见状,神色一冷,修长的十指搭上闻人尽的肩膀,伏在闻人尽耳边轻声唤道:“夫君。”
他的瞳孔闪烁微光,在阳光下折射出无色琉璃一般的质地。
逢扶温柔至极道:“莫迷了路啊。”
闻人尽猛的回神,眼神逐渐变的清明,似乎还有些疑惑自己怎么走神了。
他道:“弟弟?”
好像是有个弟弟。
记忆里真的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容颜昳丽的娇俏少年。
闻人尽神色不禁一软:“他怎么来了?”
逢扶微笑:“可能是看哥哥被人抢了,心有不甘来求关注吧。”
闻人尽一不小心扯到了,脸色一僵。
逢扶一直默默关注闻人尽的神色,立马担忧道:“夫君,要不把那蠢货滚回去吧。我来给您上药。”
闻人尽五官扭曲了一瞬,强忍那种酸爽感,摆了摆手:“别,不用。”
逢扶闻言,也值得作罢。
走到大堂,就看见一个红衣少年坐在门槛上,哀怨的盯着自己。闻人尽心里一跳:“怎么坐门槛上?这像什么话?”
少年翻了个白眼。
闻人尽这才注意到四周站着的侍女侍卫们都对少年视而不见,甚至还有几分冷落的意思。
他一时觉得好笑,想弯腰拉少年起来,但后面又实在酸爽,只道:“你起来,这实在不像话。”
少年委委屈屈的站起来了,他看也没看逢扶一眼,肆无忌惮的扑到闻人尽怀里,脑袋毛茸茸的蹭着:“哥哥~”
逢扶见此眼神更冷。
闻人尽下意识的摸了把少年的头顶:“干嘛呢,这么腻我?”
少年弯眉一笑:“无怖真的好想哥哥啊~”紧接着,他哀怨委屈道:“哥哥以后娶了逢小姐,该不会就冷落我了吧?”
无怖睫毛微湿,圆滚滚的猫眼含着一汪春水,煞是楚楚可怜。
闻人尽心里不禁一软,也就任由他抱着自己了,道:“说的什么话,我冷落谁都不会冷落你啊。”
无怖眼眸微亮,毫无心里负担撒娇卖萌:“哥哥对我真好!我最爱哥哥了!”
闻人尽脸上笑意浮现。
逢扶冷冷的看着相亲相爱的两人,道:“夫君。”
闻人尽看向他:“怎么了?”
逢扶微笑道:“无怖在这儿等你许久了,早就喊饿了。”
他上前一步,拉住无怖的手往外扯:“走吧,嫂嫂带你去吃早饭。”
无怖趁闻人尽没注意,对着逢扶绽开一个恶意满满的笑,无声道:“你拦不住我。”
逢扶面色不变,对闻人尽笑道:“夫君。”
无怖脸一下子就冷了。
还、夫、君、呢。
闻人尽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看着逢扶拉着无怖手的样子觉得怪异,但也没多想:“走吧。”
逢扶笑眯眯的暗中使劲,无怖也暗自和他较量。
闻人尽在一旁明明疼的龇牙咧嘴,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心思完没放在暗潮涌动的两人身上。
逢扶见状,也懒的和无怖纠缠,手中暗用巧劲就把他甩了出去,走到闻人尽面前:“夫君,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我命人已经……”
闻人尽立马道:“行,就在这吃吧。”
无怖在一旁瞪着逢扶,见闻人尽不理自己,愤愤的自己生闷气去了。
上了桌,闻人尽坐在主位上,逢扶也跟着坐了,只有无怖在一旁鼓着腮帮子瞪着两人。
闻人尽坐在软椅上,总算觉得好受一点了,看着无怖:“不要耍小脾气,来坐着。”
无怖愤愤的看着逢扶:“哥哥刚刚还跟我说不会因为娶了别人就不会冷落我,现在你就食言了。我怎么能不生气呢?哥哥觉得不是大事,可在无怖眼里,只要跟哥哥相关的都是大事!”
他微妙的顿了顿:“但哥哥觉得无所谓的话,那就算了吧。”
逢扶冷冷的看着他:“你哥哥现在累的很,你不体谅就算了,你又闹什么?”
无怖一下子就红了眼:“哥哥,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
闻人尽只觉得头疼:“你们不要闹了。无怖耍耍小脾气也要有个度,阿扶你……”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饶舌:“也要有个担当,无怖还是个小孩子。”
要是平常,他早就一棒子打死,把两个不识趣都丢出去了。
等等……平常是什么时候?
我不是赘婿吗?怎么会这样理直气壮的对逢扶这样说话?
逢扶皮笑肉不笑对无怖道:“自然,我这个做嫂嫂要让着你些,谅你还是个小孩子,我自然不会和你计较。”
他特意把“小孩子”咬的很重,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说完,逢扶殷勤对闻人尽道:“夫君,可还有什么不舒服?”闻人尽敷衍的点点了点头。
无怖脸都扭曲了一瞬,他段位还是太低了,打不过那姓逢的千年老妖精。
闻人尽又耐着性子,柔声道:“无怖来吃饭。”
逢扶看着无怖,眼神莫名得意洋洋。
无怖看着闻人尽,咬牙切齿的挨着闻人尽坐好了。
逢扶虚情假意道:“这才是好孩子嘛。”
无怖刚想开口反驳,逢扶就对着一旁的侍女道:“上菜。”
无怖一口气憋在喉咙,别提有多气了。
而侍女们一个接一个的捧着玉盘佳肴来了。
闻人尽看着桌上渐渐琳琅满目起来,却没有半分动筷的念头,仿佛从来没有吃饭的概念似的。
逢扶也只是拿起筷子,暗戳戳的欣赏闻人尽生无可恋的脸。
无怖更别提了,一直哀怨的看着闻人尽,但闻人尽却一心发呆,完全没注意到他。
最后还是闻人尽百无聊赖的戳着碗里的粥,漫不经心道:“我不吃了。”
逢扶笑眯眯道:“那就不吃了,夫君,我们出去走走吧。”
闻人尽叹气:“走什么走。”
他浑身没劲,又酸又软,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着,于是道:“我去躺着好了。”
他转向无怖:“自己去读书去。”
逢扶刚刚准备开口,闻人尽又看向他:“你也自己找事情做,别什么事都来烦我。”
逢扶乖顺起身道:“那我扶夫君去吧?要不要先泡个药浴?”
他实在贤良淑德,但也没贤良淑德到地方。
闻人尽有气无力的摆手:“我自己去,你不必跟来。”
逢扶怎么肯轻易罢休?于是道:“那我陪你去。路太多,我怕你走错了路。”
闻人尽顿了顿:“好吧。”
无怖也连忙道:“我也去。”
逢扶只是笑笑不说话,等着看好戏。
果然,闻人尽乜他一眼:“你来干什么?我是要死了吗?要两个人抬着去?”
无怖的脸微红,结巴了下:“我、我去认路。”
他说的顺溜:“以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会走错路啊。”
闻人尽一顿。
他既然潜意识觉得不错,甚至对这个提议有强烈意向。
……可能,是真的怕出什么意外吧。
于是闻人尽默许他又黏在了自己旁边。
逢扶面无表情的斜了无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闻人尽就这样被两个完全没伺候别人的伺候着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入睡前,他迷迷糊糊的想:我起来走那么多路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凝视着闻人尽安静的睡颜,还是无怖先开口。
他轻声道:“你要关他多久?”
逢扶看也没看一眼。
无怖面无表情的望向逢扶:“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逢扶一下子就笑了:“什么有没有意思的,你难道觉得没意思吗?”
无怖久久无言。
逢扶面无表情的乜了无怖一眼:“你什么货色,我什么货色,咱们不都一清二楚吗?”
无怖又道:“那江涷误怎么办?”
逢扶眸色微深:“四十八城壶的阵眼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无怖轻声道:“那是江涷误,你觉得你能有多少把握?”
逢扶冷冷看他一眼:“不是还有你吗?”他脸上突然挂起和无怖如出一辙的恶意满满的笑:“我死了你活得了吗?”
无怖手指微曲:“我死了你觉得你能活?”
逢扶冷冷道:“所以啊,你就好好多看我夫君几眼,再过一会儿你可就看不上了呢。”
无怖冷冷看他:“我现在不对你动手是因为哥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敢动手。”
“怎么,哥哥以前说的你都忘了?”逢扶说:“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得要有自知之明。”
闻人尽睡的沉沉的,神色放松宁静,对外界的针锋相对毫不知情。
无怖毫不客气:“你记的倒是清楚,但也没见你有多自知之明。”
两人沉默一会儿。
百年里无时无刻不在的疯狂、阴鸷、猜忌、互相残杀,你死我亡,如今一切的起点就在眼前。
无怖心中五味杂陈,他的诞生就是因为闻人尽,而他的灭亡,无怖已经预料到了,也是因为闻人尽。
而他,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在偷窃而已。
如果不是逢扶百年偏执执拗,让他得以在闻人尽显身,那么他的存在……无人知晓。
无怖满心复杂,但看着闻人尽,记忆回流,仿佛以前的一切的历历在目。
半晌,逢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越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