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冷,苏言不喜欢冷。
但有时候,他又向往冷。
向往雪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封锁住,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东西。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雪,只有清晨冷冽的风往他脸上刮。
苏言脸色上浮现出一丝疲惫,实在是太累了,他好久没有这么长时间不睡觉,缺乏睡眠愈发让他厌世,仿佛下一秒不用山匪动手他自己就可以咬舌自尽。
有细微的曙光,但不多,看样子今天是个阴天,搞不好要下雨。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还有刀刃在地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苏言有些烦躁,他被绑起来,没法动,在大当家看来,不过一条案板上面的鱼,这只鱼还死气沉沉。
大当家看准苏言的后颈,他没有犹豫,纵然那晚老三跟他说很多他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必须杀了三皇子。
什么兄弟的性命,什么以后的安康,杀了顾衫他就是活,放了顾衫他就是死。
众多山匪在后方看着这场为亲人的“复仇”,虽然很多时候,他们已经分不清到底恨谁。
苏言嗤笑,恨谁呢。
恨他,恨她,恨它,还是恨自己?
人就是好笑,爱恨也要划出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刀刃挥下,带起的疾风吹过苏言的发丝——
“咔——”
大当家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紧紧攥住,苏言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在最后一刻挣开绳索。
不可能……明明……明明绑结实他了,明明……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告诉我你要杀三皇子的原因,另一个,让我撬开你的嘴知道原因。”苏言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和最初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要选一下吗?”
“你……不可能……”他费力地从喉咙中发出声响,蓦然睁大了双眼。
一柄剑刃抵住他的后背,传来一阵森寒的凉意。
轻松的声音传来:“默之你别使那么大劲,来来来,松手交给我吧。”
苏言松手,漠然地看着叶霁,还有叶霁后面忙着放迷烟的陈长生。
那是千机司特制的迷烟,千机司内部的人员服用过解药,这种迷烟对于他们是无效的,但是对于未服用过解药的人来说,这种迷烟药力惊人,不出一会就会晕得不省人事。
叶霁把大当家的口鼻捂住,把他往山的上风口带,苏言瞥一眼陈长生,陈长生感觉自己可能有点事。
“你去干嘛了。”苏言硬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陈长生汗毛倒立:“没没没没干什么!”
“小话本。”
“…………”
陈长生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干活。
“就你们两个人?”苏言疑惑道。
叶霁不乐意了:“什么叫就我们两个人!默之你是信不过我们两个的能力是吗?”
“不是。”苏言道,“我只是信不过你们事后的能力。”
【每次出任务都需要善后的陈长生】
【每次都会有事情忘记做的叶霁】
“所以说,王宪哲你们找到了吗?”苏言贴心询问道。
“这不是忙着救你嘛。”陈长生赶过来和他们二人一起走,顺带给大当家一记手刀,“江北的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江北千机司有什么消息吗?”
“木鸟不会锁定我,要是有消息也是在京城。”苏言看着陈长生,“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吗?”
陈长生与叶霁一齐痛苦扶额。
平日里与苏言相处,那是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玩,陈长生把苏言往河里面扔苏言都不会生气(然后陈长生获得苏言的痛击)但是一旦涉及到千机司的公务,苏言往往都是消极怠工逮住一个阴阳一个。
救命,你可是司主啊!
虽然陈长生确实没有干好,不过那也是姒婕姐没有及时告诉他,不能全怪他啊!
“把他叫醒,我得弄明白一些事情。”苏言指了指大当家,“不仅仅是这次疫情和流民。”
“我怀疑千机司出叛徒了。”
是【叛徒】而不是【内鬼】陈长生微微挑一下眉。
叶霁十分识趣地堵上耳朵。
“你……算了,这件事你不用回避。”苏言道,“有人往千机司安奸细的可能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是出了叛徒,而且地位不低。”
“像赵绮一样?”陈长生问道。
苏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其实我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她,是慌乱中她的衣服散开了些许,我看见那个半碎山河纹了。”
苏言的语气很轻松,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罢了。
“赵绮疯了,我把她杀了,后面的事让江北的人处理了。”陈长生言简意赅道。
“嗯,不过以后这种事,也不必跟我汇报。”苏言一脸无所谓,“死了就死了,本来就该死,不过好在是聪明的,知道带个火石,要不是没有火石,火药搞不好会被顾衫拿回去。”
陈长生道:“火药真是千机司的?”
“你闻到了?也是,你的鼻子再闻不出来就该废了。”苏言道,“是千机司的东西,半碎山河纹在上面方方正正的。”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给了大当家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一点不逊色于叶霁。
“粱勇,我问你,王宪哲,李元德,究竟和你有什么协议。”苏言随意地在粱勇,也就是大当家面前半蹲下,悠哉地问道。
“放心,不会有人来的,我们可以聊很久。”
叶霁朝苏言使眼色——顾衫,别让顾衫撞见!
苏言略摇头。
顾衫不会来的。
他现在应该回去查流民,而不是来救他。
苏言收回目光,接着看粱勇,目光平静:“我的耐心,不是很多,特别是我没有睡够觉的时候。”
粱勇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似的,面露恐惧:“你不是三皇子……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长生,卸了他的胳膊。”
“啊——”
“再安回去。”
“啊————”
更惨烈的叫声回荡在山间,但是被陈长生给生生堵了回去。
“回答我。”苏言道,“长生下手没有轻重,别玩坏了。”
粱勇头上尽是冒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啊——”
“左腿。”苏言道。
粱勇整张脸都变形了,嘶嘶地喘着粗气,怨恨地盯着苏言。
“你这条腿最多撑个四五次,再弄回去就废了。”苏言仍是慢悠悠地说,“粱勇,你当真不知道我清楚你的底细?”
“江北显州人,之前不过是一个倒卖丫鬟□□的营生……真是香艳,对吧。”苏言看着粱勇,把袖中的纸张扔给他,“王宪哲和李元德背后的那点交易,已经他们后面站着的幕后主使,我都清楚,你爽快点说,就放你和你们兄弟一条生路。”他掀开眼皮,扫一眼粱勇,“不然,你扒皮抽筋再死一万遍都是轻的。”
那张纸上赫然记着粱勇的全部信息,连他几月几日贩卖的人口数目,船只信息,贩卖所得等等都一清二楚。
粱勇只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全凉透了。
陈长生松一口气。
还好,苏言是靠谱的,该拿的东西一样不少。即使刚刚他和叶霁没有出手,苏言自保完全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开始规划下一卷的内容……妖艳皇子忽然发现和自己肌肤之亲的臣子,居然是他苦苦寻找的武林绝世高手,而这位高手的身份,和当朝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劲爆,实在是太劲爆了!
真不愧是他一十二姐!
苏言没有理会陈长生略有扭曲的面容,他只关心粱勇会吐出什么消息。
比如,王宪哲藏在什么地方,李元德与王礼的交易,还有……太子的军队。
他倒不是很关心火药的问题,千机司有权限调运火药的也就那几位,查起来非常快,他还是对那些扑朔迷离的比较感兴趣。
“说吗?”苏言看着粱勇,眉眼温和得像一汪水,但足以让粱勇不寒而栗——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李元德他说……会给我们田地,等风波过去就……”
“撒谎,断了他左手。”
刹那间陈长生手起刀落,一瞬间血淌了出来,但是陈长生飞快地扯过梁勇的断腕,用一方白布迅速包扎起来,确保不会出现血崩。
苏言讨厌闻到血腥的气息。
梁勇已经痛到只能张嘴发出“嗬嗬”的捯气声,他表情痛苦,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但是陈长生摁住了他,根本动弹不得。
苏言仍然笑道温文尔雅:“你还有三次机会。”
“你不说,非要我来猜,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梁勇咬牙道:“是……容纳一批军队。”
“多少人?”
“十五万……或者更多,因为我看见还有一批人去另外的山头了,不过走了……是在三月前离开的……”
三月前,是疫情已经开始蔓延的时候。
那时候的江北开始大片地死人,江北千机司求药的消息一直往聆袖阁发,苏言清楚这点,若他是太子,也会在这个万不得已的时机撤兵。
“你帮他们藏人,李元德没有给你好处?”
“给了,是……”
“再砍一条右腿。”
仍然是痛不欲生的感觉,仍然是恐惧后悔交织的愤慨。
苏言往后站,省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给你好处的是王宪哲,梁勇,这个时候李元德应该还没有跟你接触。”苏言弯了弯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又带了一丝柔弱的病气,很难让人和他与现在血肉横飞的场景联系起来。
“接着说,王宪哲给你什么好处了?”
“……粮食……他给了我粮食和黄金……承诺不会围剿我的山寨。”
“那个时候,我的山寨规模很小,只有十几号人……都是些吃不饱的弟兄,不过好在,被抢劫的人都是些怂包……王宪哲看中了我们需要点援助,于是做了个交易。”
“你知道这批军队是谁的吗?”
梁勇摇摇头:“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这里,这十五万人是三天前走的……在另一个山上的人数我不清楚,没有怎么看过……”
“王宪哲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这十五万人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后来,李元德找上我们,说是要收取‘占山费’,不然就围剿我们,这也是王宪哲的意思,十五万人也成了我们脖子上面的一把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杀了我们……我答应了……”粱勇声音越来越虚弱,“别的……真不知道了……”
苏言笑笑,语气温柔和蔼:“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起名,是世界上的一大酷刑。
我的存稿真的很告急(焦头烂额)
时间线等江北卷更完了给大家理一遍,以及真的有人看吗,有人看可不可以给我留个言,句号也可以啊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