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琅这里可谓是鸡飞狗跳。
“阿琅！我很想见我三哥，但是我又没脸见他！”
南宫琅无视顾齐的骚扰，仍然八风不动地打算盘：“嗯。”
“你说他会不会突然检查我的功课啊！”
“不好说。”
“你说我母妃会罩着我吧。”
“也许吧。”
“完了我射艺好像也没有什么精进。”
“看出来了。”
“而且我……不对，你怎么看出来我射艺没有长进？”
南宫琅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顾齐从后面抱在怀里：“你敷衍我！”
南宫琅挣脱不出来，只好说：“你先放手，让我把这几日的账算完……听话。”
“算了，反正我三哥最近很忙……你不想和他见一面吗？”
“上午刚刚见过。”南宫琅道，他任由顾齐抱着自己，边打算盘边说：“是去探望默之时碰上了，聊了几句。”
“默之？”
“兵部侍郎苏言，和你哥一同去江北的那位，回京之后发烧，我与他自幼相识，就去探望一下。”南宫琅往后仰去，头靠在顾齐的肩窝处，“怎么了？”
南宫琅幼时是苏言的伴读，与叶霁一起，三人共同度过了十余年之久的时光。后来南宫琅的父亲出事，南宫琅比苏言还先一步，提前当上了醉月楼楼主。
当然，对外宣称是苏长泰广泛交友，二人从小相识，是世家关系，随着苏长泰的故去，父辈那里便渐渐断了联系，只剩下他们偶尔有交集。
这样的说辞很常见，也最容易让人接受。
但是顾齐显然不那么接受。
“发烧？会不会是疫病？你什么防护都没有做就直接去？”顾齐急急忙忙地问道，“我哥你们俩，真是一点都不上心，万一是瘟疫怎么办？我哥还好说，阿琅你的身体这么弱，万一感染了……”
“没事。”南宫琅伸出一根手指抵上顾齐的嘴唇，“默之他不是瘟疫，只是太累了，发高烧而已，时间有点久，我担心他脑子烧坏了。”
顾齐垂下眼睛，看着南宫琅在他怀里打算盘记账，亲昵地蹭蹭南宫琅的脖颈，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南宫琅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顾齐的家人，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影——
“你是不是断袖，你有没有跟皇家的人搞上，我一点都不在意。”苏言坐在书案前，南宫琅看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是我对于你的宽放，阿琅，但是，如果你把千机司的消息泄露出来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
比死更痛苦，比生更可怕。
但是他不怪苏言，甚至有时还会同情他。
南宫琅吻上顾齐的侧脸，二人纠缠在一起，所幸顾齐没有白日宣淫的爱好，所以只是恋人之间的旖旎，没有更近一步。
春雨在夜里下得淅淅沥沥。
苏言打开窗子，可能是被顾衫刺激到了，也可能是南宫琅的药疗效奇佳，现在他的烧退下去，人清醒不少。
他本该安心地睡下去的，但不知为何却怎么都睡不着。
苏言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抬手接了几缕雨丝。雨声中，他听见了檐上燕子窝中小燕子的叫喊，于是索性站在窗前听了一会，不过也就那几声，之后只剩下雨滴打落石板的声响。
苏言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睡意全无，干脆点上灯去看一下这几日南宫琅送来的千机司的文书。
其实苏言很少在千机司中露面，就连来朝廷做官这件事，也只有姒婕陈长生他们几人知道，江北中“司主口谕”大部分都是陈长生向千机司传达的，某种程度上，陈长生的脸更广为人知，甚至更像千机司司主的招牌。
他不像苏长泰一样，以做生意的名义全国各地到处跑，苏言自从上位之后一直隐匿，若不是姒婕坐镇，恐怕有不少人会以为苏言其实已经死了，或者说是被架空。
但是苏言的确不需要做什么，起码之前是不需要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销声匿迹，才让一些人蠢蠢欲动。
苏言看着汇报明细，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从来都不想站在这里，他也不觉得会有人愿意站在这里。他们看上的不过是附加在司主之位上的权力，仅此而已。
但是……
“千机司司主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从第一任司主苏清万箭穿心开始，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苏言合拢思绪，看着南宫琅给他的账单，眼睛眯了一下。
开销太大了。
江南是富饶之地，往年的收入都是压倒性优势碾压江西江北，甚至比京城的收入还要高上一截，涉及的领域也很多，矿产，当铺，粮行………皆归入碧云楼名下管理。
但是这几年，收入明显下滑。
虽然还是独占鳌头，但是隐约有被京城追上的趋势，南宫琅在上面批注道：“与碧云楼主询问过此事，竹楼主的解释是，碧云楼翻新扩建，所需一些资金。”
下一页，碧云楼主的画像，一位清冷的美人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竹玦，姒婕培养出来的碧云楼主，在江南有四年之久。
“养个屁权贵，还翻新，翻她/奶/奶/新。”苏言骂了一句。竹玦刚上任时苏言正处于什么都不管能自己解决就别来烦我的状态，他根本就不在意江南负责人是谁，反正是姒婕挑出来的人，不会错。
“公子，你睡了吗？”小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你灯还点着呢……”
苏言拉开门，看见小玉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小玉打了个哈欠：“你赶紧睡吧……我半夜醒来看见你屋子里面亮着灯，还以为进贼了。”
苏言有些无奈地揉了一把小玉的头：“什么点了，睡觉去。”
“没事没事，我是来服侍公子的嘛。”小玉摆摆手，随即又猫猫祟祟地问苏言：“你和叶公子什么关系？”
苏言头都大了：“没有关系！洛玉你再乱想我把你扔到江西，你去给楚……江西的负责人打工去。”
“人家叫楚芷月。”小玉幽幽道，“公子，您身为千机司主居然不记自己属下的名字吗？”
苏言无奈扶额：“行了，小玉，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小玉问道：“那你明天还去上早朝吗？我看你的烧好像已经退过了。”
苏言沉默了一下。
“公子，你已经七天没有去上早朝了，也没有去兵部点卯。”
“…………………”
“安大人不止一次派人来问你的病情，但是我觉得他可能更想让你回去批公文。”
“…………………”
“公子！”小玉加重了语气。
“行行行……我去，明天我去上早朝。”苏言一想到明天要开始工作瞬间感受到困意，当机立断准备去睡觉。
江南碧云楼？谁管！反正现在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再说了，碧云楼图什么？图太子那张猥琐的脸吗?
不可能的事情！
苏言说睡就睡，躺在床上，依稀觉得还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肯定漏掉什么关键的信息，江南的事，不会简单，搞不好，还会有一场夺权的腥风血雨。
这场腥风血雨的前兆，苏言其实很快就感受到了。
第二天早朝，苏言罕见地收获到一大堆同僚的嘘寒问暖，苏言脸上的假笑都快堆麻了，幸好皇帝今天没有迟到，否则苏言觉得假笑都能焊死在自己脸上。
不难猜他们的想法，苏言刚刚与三殿下共同在江北共度一段惊心动魄的时光（误）而顾衫回京之后引起的动荡让他们不由得开始衡量太子与顾衫之间，选谁站队是最优解。把握不好顾衫，还把握不好苏言这个小小的侍郎吗？
可惜他们想的有点偏差。
苏言和三皇子不是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而是剑拔弩张的天生冤家。
苏言在心中暗自嘲笑了他们一通。
太子已有太子妃，甚至孩子都会跑了，而顾衫尚未婚配，有子嗣的皇子与皇帝似乎更为亲近，毕竟有皇孙这一幌子，皇帝的目光也会往太子那里多看几眼。
但是顾衫，也有更大的可能。
平日里就有人向皇帝旁敲侧击地问过顾衫一事，不过顾衫态度不明，皇帝也没有说什么，但皇子的婚事是这帮闲的/蛋/疼的臣子们关心的大事，今天就有人胆大妄为地提上一嘴。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向顾衫：“衫儿有何打算？”
“江北一事尚未完全解决，儿臣不敢有他想。”顾衫道，拐着弯的骂提婚事的不思朝政。
苏言：“噗。”
他的声音不算大，老尚书瞪他一眼，苏言连忙正色，谁知抬头看见顾衫朝他这里看去。
不会听见了吧？站这么远也能听见？？？
苏言一脸公正公开，正气凛然地与顾衫对视。
可能是看见顾衫朝这里看，皇帝突然道：“苏爱卿在江北也是受了许多磨难，听闻苏卿前些时日还告病，真是殚精竭虑，我大梁有苏卿此等人才属实万幸。”
苏言连忙出列道：“臣惶恐，江北一事，三殿下功不可没，臣只是尽应尽之责，多谢陛下殿下垂爱。”
皇帝哈哈一笑，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苏言松一口气，抬头，发现顾衫还在看自己。
你看什么看啊！
苏言无声地与顾衫对视，顾衫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转头看向殿前了。
害怕了吧，心虚了吧。
看你鸭的！
苏言在内心狠狠地吐槽顾衫，朝廷上也没有说什么新的事情，顾衫简单汇报一下江北的进程，苏言有点小惊讶——顾衫做的的确非常周到，饶是苏言，一个人想这么周到怕是要花费一些时日，更何况顾衫七天不到就已经洞察到了许多细节。
千机司的选择没有错。苏言看着顾衫的后背，石绿色的外衫衬得他更仪表不凡，苏言好像隐隐约约又闻见了顾衫身上的白梅香。
他听着朝廷之上或多或少的喧嚣，开始放空自己。
安仁绝对想不到的是，刚刚开始复工的侍郎，现在已经开始想着如何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