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似水，但顷刻仿佛可以化成冰，冷冷地折射着雨丝。
苏言坐在窗檐上，支着头，看着远处黑黝黝的废墟发呆。
昔日的朱楼如今几乎在细雨中消失，千机司在江南的繁华毁于一旦，仅剩残垣断壁，任谁看见了都会心疼到唏嘘。
但苏言没有，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说不清是发呆还是思考。但就是在那里坐着，好像就已经越过了万水千山。
陈长生站在苏言身后，手上抓着一只木鸟：“默之，千机司的加急信件。”
苏言伸手，陈长生递了过去，苏言三下五除二拆开了木鸟吐出来的信件，边看边问陈长生道：“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有个弟弟来着？”
陈长生摊手：“我妈生的时候就有了啊，千机司里面的资料上面写的很清楚.......”他看了看苏言：“默之，你不会没有看过我的资料吧？”
“我没事干看你的资料干什么？你以为我很闲？”苏言照常回怼了一句，看着信纸，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陈长生从苏言的脸色上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皇上病危，京城有变天之兆，速回。”苏言把信纸一折，“看样子我们也得回京城。”
“顾衫动身了？”
“今天早上时应该就已经走了。”苏言道，“和他的亲卫白三，我听到白三说备了两匹马。”
陈长生点点头，随即询问道：“默之，需要我准备马匹吗？”
“急什么？”苏言把折好的信纸往窗外扔，外面下着小雨，信纸入水即化，不一会就变成一团皱巴巴的米白色，被路过的马蹄一踩，就变成了浆糊。
苏言垂下眸子：“京城又不是没人干活，只是一个快死了的皇帝，不值得大动干戈。”
陈长生：“？？？”
不是，哥，你说什么？什么快死了不值得大动干戈？
之前在楼里面皱眉熬夜干活的不是你吗？
现在怎么又放松了？
茫然间，陈长生忽然生出悲哀感——自家老板终于干活干疯了。
千机司下一步何去何从，苏家断后无人，怎么，需要姒婕姐生一个吗？
姒婕姐怎么生，和谁生？
苏家一脉跟姒婕姐好像没有关系啊。
姒婕姐是不是可以捡一个小孩养。
陈长生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就这么胡乱喷涌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许这就是话本作者独特的能力吧。
“陈长生，陈长生！”苏言朝陈长生挥挥手，“你在想什么？”
“啊没没没什么。”陈长生猛回神，苏言收回手，道：“考虑到顾衫已经有点怀疑我，没有必要紧跟着他，有时候慢上一步，才是我作为一个兵部侍郎该干的。”
陈长生若有所思：“那你的意思是......不对，顾衫怎么开始怀疑你了？！”
“江北江南这两次事情，千机司都有牵扯，刚好在一些至关重要的地方又有我的出现。”苏言道，“怀疑我很正常，不怀疑我憋在心里面，才是真的可怖。顾衫又不是像太子那样，轻轻松松就能骗个家底。”
“还有顾鑫海，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冲谁来的，但是我敢肯定，他对上面位置的兴趣，一点都不比太子少。”苏言道，“他既然敢对千机司下手，那么掌握东西不会少，竹玦此次不仅朝他暴露出碧云楼，还有聆袖阁。我姑且对聆袖阁抱有一丝期望，但是碧云楼的身份早就是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捅来的刀。”
“但是，默之，刚刚没来得及告诉你。”陈长生举起手上的第二封信件，“因为紧急性没有千机司密信高，所以我没给。”
苏言看见那个粗糙的信封，遒劲有力的字迹，忽然有点头疼。
展信，如晤。
老尚书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苏言的愤慨呼之欲出。
苏言你个死小子什么时候滚回来。
感叹号。
然后，是老尚书对于苏言拖欠工作，肆意长期离职的行为表达了指责，教导，期望，包括但不限于搬出苏言他爹对苏言进行道德绑架。
可惜安老爷子不知道，苏家这对父子的关系直至冰点，道德绑架屁用没有。
苏言收了信，长叹一口气。
“还是走吧，回去交差。”
话音刚落，远处高大的碧云楼剩余的残垣轰然倒塌，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没有激起半点烟尘，只剩下居民被吵醒的惊呼，开窗看热闹的声音，喧嚣在半夜也只是一小会，不久人们还是会陷入梦中。
一切会结束，无论当时的灯火映得江面多红，歌舞声多悠扬，一场火过去，唏嘘过后便是淡漠，遗忘。
然后新的高楼拔地而起，重蹈着上一座楼的覆辙。
高楼如此，时代亦然。
苏言没有回头，径直走下楼。
陈长生跟在苏言后面，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苏言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也没有特别低落。
有些矛盾，但在苏言身上却又再正常不过了。
苏言性格是两个极端，心情好了是喜欢睡觉，心情不好还喜欢睡觉，处于两者之间就是去朝廷工作。
亢奋地热爱批改文书？不可能，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可能。
苏言的情绪很少外露，就算外露，陈长生见过的也只有“这个司主谁爱当当”和“为什么我的手下脑子不好”这两种。
像今天，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感，陈长生实在没有见过。
于是，“默之脑子果然还是出问题了”这种想法一直在陈长生脑子里萦绕，直到苏言差点让马翘蹶子踢他，陈长生才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夜雨不大，但没一会，人和马身上都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挺不舒服的。
陈长生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鼓起勇气问苏言：“默之，你觉得.......”
“对了，问你个事。”苏言刚好扭头。
“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顾鑫海不是亲生的小道谣言？”
话卡到一半的陈长生：“啊？”
苏言：“你听见了，别给我装。”
陈长生仔细回想一下苏言刚刚的话，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啊？？？？？”
作者有话要说：苏言，乱扔垃圾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