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借法，凶邪退避！」

黑雾之中，一点青芒闪烁，妄生手指轻动，护身符咒一气呵成。

青色符咒于虚空中一化二，二化三，最终形成九张符咒，在她周身环绕。

“想不到你还藏了一手，”憎恶狼开口，声音沙哑难听，“不过任你耍什么花招，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也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闪着寒光的利爪出现在妄生眼前，可她只是笑着，没有挪动分毫。

被一介小小游魂轻视，这让憎恶狼如何能忍。

“找死！”伴随着嘶吼声，利爪拍击在符咒之上，旋即冒出滚滚黑烟。

憎恶狼血瞳圆瞪，不可置信的看向狼爪。

此刻，骇人的利爪退化回了幼年形态，粉粉的肉垫，短短的指甲，“可爱”二字莫名浮现在它脑海，可谓羞耻至极。

“呕…大人，这太难吃了！”食气鬼边呕边抱怨。

“先凑合吃着。”

憎恶狼看过去，就见对面女鬼正在吸食自己的憎恶之气。

这游魂太邪了，它是幽冥十大凶兽之一，可非但破不开对方防御，反被抽取了魂力。

这还怎么打？

这会儿憎恶狼终于后悔了，可它也知道，那护身符咒并非普通游魂可以施展，对方身份不简单，而知道了这个秘密，就算它肯停手，对方也未必愿意放过自己！

血色兽瞳来回转了几圈，憎恶狼心生一计，冲着妄生开口道：“你也只会防，只要我不再出手，便要继续耗下去，不如这样，你撤去那些符咒，而我也不动用憎恶之气，你我痛痛快快打一场！”

“你脑子有病吧，你什么体格，我家大人又是什么体格，脑子有病才——”食气鬼后边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此时妄生已收起天道护身咒，大咧咧的走了出去。

“大人别信它！”

“啊？”妄生闻声回头。

好机会！

憎恶狼迅速前冲，在妄生转过头来的一瞬，双眼红光大盛，混乱技“鬼厌”发动。

狼身在奔跑的瞬间分裂成了数个，外形、神情、甚至连气息都别无二致，就连食气鬼这个辨气行家也看不出真假。

数头憎恶狼自不同方位扑向妄生，这其中真身只有一个，而妄生也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若是选错便要在利爪之下魂飞魄散。

食气鬼在捂眼。

憎恶狼在狞笑。

而妄生？她打了哈欠，随意拎起一条狼尾，在空中做起抛物线运动。

伴随着“嗷呜~”一声，所有幻象尽皆破碎，只剩她手中那一个。

“你若不耍心眼子，直接用实力硬攻，我赢得也未必容易。”

没错，以妄生受损的神魂，护身符咒最多只能撑一盏茶的时间。

可谁料这憎恶狼直接被吓住，打起了歪心思，偏偏还挑了精神技作为偷袭手段。

一个连神魂都没修炼出的凶兽，对大无常施展精神技，方才在食气鬼眼中铺天盖地的憎恶狼，在妄生眼中就只有这一个，哪里会有选错的可能？

朴素至极的捶打过后，弥漫在测试间中的黑气缓缓退散，待一切恢复正常，原地只剩下一只手臂长的小狼崽子。

妄生弯腰弹了它个脑瓜崩，狼崽子原地滚了一圈，站起来呲牙，发出“嗷呜嗷呜~”的小奶音。

一人一狼对视之际，苍穹之上，一道剑气直射过来。

妄生向一侧跨出半步，剑气击射入泥土，扬起一片烟尘。

“憎恶！”声音在剑气落下之后紧随而至，北帝帝姬凌空飞来，对着妄生就要再次挥剑。

然而这一次，长剑却被人从后攥住，动不了分毫。

“元序你这是何意！”

元序！

妄生震惊，无法将百年前那个别扭的恶鬼少年，与眼前高大挺拔的金令无常联系在一起。

初见时，他身处利刃原茫茫草海之中，唯一的财产就是腰间系着的那块破布。

她还记得，小鬼用血瞳盯着自己，“凶厉”二字直白的写在眼神里，像一只刚学会化形的凶兽。

若非脚下汩汩涌出的黑血，谁能看出他此时正在承受着痛苦？

茫茫草海，每一片草叶都是利刃，恶鬼们徘徊期间，受尽折磨，偿还生前的罪孽。

除非打生下来就开始屠村，不然这么屁大点的孩子哪有来这里的资格？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打听出了小鬼的情况。

好消息，他身上没有罪业，坏消息，他的降生就是罪业。

如果有天生的恶，那么他就是。

元序是天鬼，并非生灵死后幻化，而是由怨气与仇恨所化，成年后便是恶鬼中的王者，战力惊人，因此早早被投入地狱，永世不得出。

「如果你愿意种下封印，我就带你出去，还有，不许再咬我腿。」

妄生弯下腰，拎起咬在她小腿之上的狼崽子，就如同那日拎起幼年的元序一样。

“帝姬，你的憎恶可能饿了。”她不顾狼崽子的挣扎，一手将它拎到北帝帝姬面前，示意物归原主。

帝姬秀眉微皱，没有伸手去接，厉声问道：“我的憎恶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事儿真不怨我，它打着打着就开始漏气，漏着漏着就变成了狗——狼崽子。”

“漏气？你是说它魂力逆行？”

“这个我可不懂，我就是个来参加鬼差遴选的无辜游魂。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带它去看看大夫，兴许还能抢救一下。”

帝姬盯了她一阵，这才对赶来的侍卫点了点头，侍卫接过憎恶狼，一行人便在狼嚎声中渐行渐远。

妄生也想走，她想去轮回司找孟婆了解一下情况，再做未来的计划，毕竟整个幽冥界，唯有孟大姑娘可以信任。

可元序还立于半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妄生回看过去，那张雕琢完美的脸上，黑眸深邃如幽潭，冷冽依旧，野性却深藏于水底。

二人目光相撞，元序牵起一侧嘴角，“走吧，无辜游魂。”

“啊，去哪？”

元序没有回答，将她带到一处高台前站定。

妄生仰头看去，就见台上悬挂有一面高丈余，宽十围的古朴铜镜，铜镜顶端又刻有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孽镜台？！”

“嗯，这是鬼差遴选的一种抽查制度。”元序淡淡开口，态度敷衍至极。

妄生简直要气笑了，自古善魂不上孽镜台，她这具魂体一丝业力也无，明显就不是该被调查的对象。

「好呀，百年不见学会假公济私了，不就是打了你青梅的灵宠，犯得上这样整我？」

妄生握了握拳，压下辩驳的冲动，抬步踏上高阶，站定于铜镜前。

铜镜之中，女子体型消瘦，弱不胜衣，鬓发经过方才的战斗散开大半，铺在一张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眼角微垂似小兽，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无辜。

妄生闭了闭眼，脑中浮现一朵小白花被暴风骤雨摧残的场景。

「还是不活了吧…」

「大人看开点，不过皮相而已，您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强的！再说了，外貌相差越大，您才越不会引人怀疑。」食气鬼赶忙出言劝慰，生怕她受不住打击，做出什么傻事来。

正在此时，铜镜中的画面一阵晃动，如水波般激荡出片片涟漪，片刻过后方恢复平静，而陌生的画面也出现在她眼前。

破晓时分，悬挂着《魏府》牌匾的府邸前，小白花在丫鬟的搀扶下迈过门槛，走上马车。

马车悠悠前行，约莫两刻钟后停在一个巷口转角处。

原主掀开车帘，朝着巷子深处望去，就见一支迎亲队伍浩荡而来，为首白马上，身着喜服的白面公子左右还礼，笑得春风得意。

“小姐，咱们回去吧。”丫鬟一副为难之态，在原主耳边低声唤着，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嘀嗒~嘀嗒~”的声响传来，丫鬟循声看去，就见车窗处，一滩液体缓缓流下，她探过身，用手帕去擦，随即发出一声尖叫。

“血！”话音出口，小姐的身体缓缓倒了下来，嘴角有汩汩血液喷涌而出。

恰在此时，元序也踏上高阶，立定于她身后，距离之近，妄生甚至能感觉到衣料间的摩擦。

她向边上挪了挪，角度变化之下，铜镜边缘的场景倏然一变，身后男子额间惊现一对赤红鬼角，墨瞳也骤然变红，正表情森然的盯着自己。

妄生心悸了一瞬，天鬼的血脉之力果然不同凡响，自己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已经连孽镜台都骗不过了么？

“不怕？见到我原身还能如此淡定的人，你是第二个。”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最后停在她耳边，声音低低传来，“想不想知道第一个是谁？”

闻言，妄生后知后觉伸手，状似惊恐的挡住了镜中血眸。

摄魂术被打断，元序微微蹙眉，然而不等他开口，一只小手却指向铜镜正中。

“第一个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无常大人若将吓唬我的时间用作正事，那阳间可能会少死几个人。”

元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迎亲队伍末尾，花轿缓缓行来，黑雾自轿内溢出，弥散入人群之中，而众人依旧一脸喜气，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阴邪之气所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