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就说话，吼孩子做甚！”晏江见小女儿被吓住，连忙将人揽过去，“荣儿也是关心兄长。”

安氏心想她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女儿，话中难免带上怨怒之气，道：“荣儿关心兄长固然是好的，人言兄友弟恭，这为幼的尊敬关爱兄长是正道，那为长的是否也要关爱比他年幼的？”

“我是个粗傻的，对生意一窍不通，这话原轮不到我说。这金家是安合首富，跟我们晏家在生意上也有往来，撕破脸谁都不好看，大伯和嫂嫂定是能懂我的用心。”安氏见自家夫君是个痴的，便转头对晏海夫妇说道。

晏海夫妇自然明白安氏的用心，白敏轻拍了她的手，让她宽心。

晏江听了不以为意：“这与金家的生意不要也罢！”

安氏仍愁眉不消，道：“若是几个钱倒罢了，这金家官商一体，金家老爷生前杀伐决断，手段毒辣，如今金家当家的这位大公子，生意手腕，为人做事不让其父，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儿。他家二公子又是建元元年的传胪，得圣上垂青，入了翰林，在朝中炙手可热，家中正庶旁支在安合中为官当吏的也不少，若是给咱们家使绊子穿小鞋怎么办？且这金夫人的母家徐家乃是灵州大族，家中世代为官，若是徐家发难，不是我们晏家这等商贾人家能惹得起的。”

“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金三还能逃了不成。”晏长荣躲在自家爹爹的怀中，不服气地冒出一句。

“你小人儿家懂什么！这金三郎是老来得子，家中骄纵得无法无法，出了门更是个混世魔王。你看他平日欺男霸女又怎么样呢？前脚进了衙门后脚就被他哥捞出来了，你看他逃不逃得了！到时候吃亏的只有我们晏家。”

晏长华何尝不明白这些个道理，为了家宅安宁，家族生意，自己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只是心中难免不甘。

刚要说算了，晏长宁将他招过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韩昭见晏长华听了晏长宁的话，纠结之色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的。

“爹娘，叔父叔母，这事我便不追究了。”晏长华朗声道：“只是不能让金三郎这般舒坦，必须要金三郎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让我抽他八十藤鞭，就在我们家院子里打。”

晏海夫妇对视一眼，有些担心金家不会答应。

“伯父伯母不必担心，这次本就是金家理亏，我们这次是做了极大的退让了。”晏长宁歪坐在椅子上，撑着头，轻声道：“况且那金大郎不是傻的，杖刑流放与八十藤鞭，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你一大早让宁儿来听这些做甚！”晏海没好气地对自家弟弟埋怨道，转头又温声细语地对晏长宁说道：“你快些回去歇着，别费了神，对身子不好。”

这晏长宁打娘胎里便带了弱症，从小便病恹恹的，跑不得跳不得，虽是男子，但自小跟晏长华一般呆在家里，静静养着，万事不敢让他忧心，唯恐折了寿数。

“是宁儿自己要来的。”晏长宁对晏海道，“宁儿自小受二哥哥照拂，如今他受了欺负，我岂能坐视不管！”

晏海看了看自家侄子，只感叹晏家子息薄弱，上天不公，两个读书的苗子，一个只能做女儿打扮，一个身子孱弱、命数难测，难道他晏家的祖坟没有埋对地方？只有财神保佑，没有文曲星保佑？但凡家中子弟有个为官做吏的也不必这般瞻前顾后，看人脸色。

韩昭听了这番对话，这才切身体会到了封建社会等级制度的残酷，由衷感叹现代社会好，至少明面上是公平的。

士农工商，阶级的落差而带来的无力感又让韩昭不寒而栗，只因为强权压迫，就算是自己受了伤害，占尽道理，也无济于事。

众人还没话完，门口的仆人敲门通报，说金大公子来了。

金珑岭进门时面色不虞，但见到晏家人的时候，瞬息之间敛去愠色，换上了一张笑脸。

“大公子怎么一个人来了，三公子走了？”晏海见只有金珑岭一个人来，以为金珑瑜跑了。

金珑岭听到三公子时，眼底难以抑制地浮出一丝怒气，嘴角却往上勾了勾，笑道：“哪里就跑了，只是世伯家的朝食实在精致美味，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还在用饭。那个竖子，不必等他，世伯若是商量好了，给我说便是，我做得了他的主。”

晏长荣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珑瑜见多了两个生面孔，心中一转，便猜到了二人的身份，这是晏家二房的两个孩子。

“真是不要脸，来人家家里请罪，主人家不过客气一下，还真吃上了，怕是饿死鬼投胎。”晏长荣悄悄翻了个白眼，对旁边的晏长华低声说道。

晏长荣声量虽小，但她年纪小，声音清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晏长华赶紧扯了扯晏长荣的衣袖。

韩昭听了晏长荣的话，竭力抿嘴想要掩盖自己的笑意。

这小姑娘嘴真毒，但是他喜欢。

金珑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眼底已是怒气滔天，但仍然嘴角带笑，道：“不知世伯是如何打算的。”他懒得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计较，便岔开话题。

晏海将让金珑瑜负荆请罪的想法说给了金珑岭，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金珑岭思忖片刻，拱手笑道：“本是我家孽障做出的混账事，负荆请罪都是轻的，世伯真是宽厚。”

不过是在晏家挨顿打，又不是当街被打，既不丢脸也不用受刑罚，况且那晏家小姐看起来弱质纤纤，打起来能有多疼？不过出出气罢了，再说自己那混账弟弟属实该挨顿打，长长记性。

晏海没想到金珑岭答应得如此痛快。

晏长宁见金珑岭答应了，便称乏了，想在大伯家歇个回笼觉。

晏海赶紧让晏长华带人去后院歇息，生怕晏长宁不舒服。

金珑岭见这晏家二房的少爷面容苍白，走路虚浮无力，一看就是久病缠身之人，想着自家这个虽是个混账胚子，到底身体康健，比病秧子还是省心些。

金珑岭与晏海夫妇又说了一阵话，这才携了金珑瑜回家。

韩昭见金家两公子走了，正欲回玉华楼，却被晏海留了下来。

“郎君莫慌，老夫还有事相商。”

韩昭疑惑。

晏海让下人进来看茶，道：“前几日见郎君忙于课业，我也不敢打扰。”挥手屏退周围，又道：“前几日我去看华儿，见他在饮一种新饮子，说这饮子是郎君用药豆做成的豆粉制成的，喝了能振奋精神，不让人发困。老夫也尝了一盏，甚是不错，也的确有提神的功效，不知郎君是如何得到这个饮子配方的？”

韩昭豁然开朗，原来是来找他谈生意的。

“老夫是个商人，走南闯北这些年未曾喝过这种饮子，便是在这药豆的产地也没人把豆子磨成粉做饮子，一般都是生吃或是煮水。我想着郎君如果有方子可否卖与老夫，价钱自是随郎君开。”

韩昭感叹，不愧是商场老前辈，投资眼光真是毒辣，看孩子都能发现商机。

“这也不算个方子，就是将那药豆的新鲜果子弄成干果再研磨成细粉，再冲泡便是。”韩昭如实答道：“只是这药豆粉极为看中干果子的品质，这对于饮子最的后口味口感至关重要。”

晏海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有了盘算，又道：“那郎君可知制作干果子的关窍？”

“算是有些研究，但也不算完全精通。”

咖啡是他的第二份创业项目，他不能说精通吧，但是大致流程还是了解得比较细致。

晏海道：“郎君不必过谦，这饮子我未曾见过。想来郎君博闻强识，是从某本奇书中寻得此方？”

“这饮子不是我独创，亦不是从书中寻得的方子，只是我幼时偶然遇见一仙风道骨的云游老人做过这饮子，也是他告诉我这饮子的制作工序。”

韩昭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咖啡的起源，只能杜撰出这么一位老人来搪塞晏海。

晏海一听，心下更是高兴。

这肯定是世外高人的神奇方子，若是自己将这方子攥在手里，那晏家的生意又可以多发展一支。

“郎君确认这方子没有别人知道吗？”

韩昭不知道有不有其他的现代倒霉蛋丧命穿越，只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这位老人有没有教过别人。”

晏海的心思转了几弯，有些犹豫。

照韩昭说这饮子从生果子到制成颇费心思，定需要花费巨大的心力和时间，这做生意是一处都马虎不得的，若真要做这饮子生意，怕是要花费些时日。

这韩郎君是个读书人，每日读书都来不及，哪里又有多余的时间来研究这饮子，况且对于读书人来说喝饮子是风雅，可做饮子生意便是庸俗了，哪里有想要读书入仕的秀才郎君肯做这个。

晏海越想越觉得韩昭不会答应自己，心中却又不舍这门有利可图的生意，难免展露愁容。

“您可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晏海见他直率，也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顾虑。

韩昭听了两眼放光。

真是想打瞌睡就来枕头。

这做生意一看风口，二看贵人，三看资金。

如今自带充足资金的贵人自动送上门，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晏伯父多虑了，若是伯父想要在下帮忙做生意，在下求之不得。”韩昭笑道，嘴角差点咧到耳根了。

“郎君不嫌商贾低贱，沾染了铜臭之气？”

韩昭怔了怔。

他不是这里的人，自然没有商为最末的思想。

在金钱至上的年代，每个人都是商人，只是看你贩卖的是什么。

“伯父这是哪里的话，为商者只要诚信经营，既能改善百姓生活，为百姓提供营生的活计，又能为国家增加税收，何贱之有？”

晏海听了心中甚是欢喜，但深知读书人走仕途是正道，便打算尽快弄清楚这饮子的关窍，让韩昭早日回归正途。

“那老夫也说些真心话，郎君若是不嫌老夫愚笨，我便拜郎君为师，郎君将这饮子的制作方法事无巨细地教给我，也好放心读书，我这拜师的束脩，郎君开口便是，老夫绝不还价。”

晏海观察了这些时日，光从韩昭对自家二郎的态度便知道他是个行事磊落，深明大义的正人君子，若真是答应了自己，定然不会藏私也不会漫天要价。

韩昭知道本朝重文，若是他说弃文从商，怕是不妥，便答应了，只是换了个条件。

晏海不必拜他为师，也不必给他天价束脩，他要入股分红。他虽然不出钱不出力，但他出点子，出技术，算是智力入股。

晏海听了，觉得这读书人也不是完全不通庶务嘛，脑子转得倒是快，他本想买断这饮子的方子，但韩昭却想到了分红。

晏海觉得他脑子灵活，又没有对商贾的偏见，也诚心要他这个生意伙伴，但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自己要先估算一下，若生意做得成每年给他多少分红合适，他也不贪，许诺给韩昭合适的分红，绝不会短了他的。

韩昭原本就是老板，自然心领神会，让他慢慢算，自己回了凤栖院。

这时正是午膳时分，小饭厅没有摆饭，也不见连晏长华、采星采月的踪影。

负责洒扫的丫鬟见韩昭回来了，说小姐留了口信，他随长宁长荣回了二房的宅子，今日午膳晚膳都不用等他了，饭会送到玉华楼。

韩昭只以为是晏长华许久不见家中弟妹，玩心起来了，便自己回了玉华楼吃饭。

只是吃饭时少了一个说说笑笑的小美人，没在旁边劝他吃慢些，不厌其烦地说吃快了对肠胃不好。

韩昭顿时觉得有些冷清。

这珍馐佳馔也食之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