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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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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满鲜血的长枪颓然坠落。

炙热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结,交杂着皮肉燃烧的焦臭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临羡的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是谁又惊又喜的狂叫起来:“包围、包围——”

原本仓皇而逃的百越士兵仿佛吞下了一口肥美的生肉,双眼亮得可怕,爆发出比烈火还要滚烫的气势:“杀了他们!”

顷刻之间刀光剑影,骠骑队列明显散开了形,蟜君的脸上露出震惊和狂喜交加的神色:“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呃!”蟜君的咽喉被狠狠扼住,他像是一只快要被捏断喉管的鸡,两只鸡爪子不断痉挛,眼睛暴出骇人的血丝,嘴里却发出狂笑,“哈哈哈哈哈哈,无药可解,他中的毒无药可解!你就是杀了我又如何?你们今天逃不出这里,你、临瑜、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

临羡恍若未闻,足尖在地上一颠,弯刀落入他手中,电光火石之间,割断数十个百越士兵的喉咙。

霍兮一刀砍下一个头颅,双眼赤红:“三爷!”

“哗——”水流倾斜的声音在山林边沿响起。

临羡咬紧牙根,将蟜君一掌劈晕,对霍兮喝道:“看着他!”

越来越多的士兵看见他,喊道:“三爷!”

“三爷!侯爷他——”

临羡一眼也不曾多看趴在地上的临瑜,提起他的衣襟将他掀到玄麒麟的背上,复而持起那支鲜血淋淋的长枪,翻身上马,喝道:“全军听我号令,后撤!”

“撤!!!”

燃烧的山林很快被水冲出一条道,即使周遭仍是一片烈火,但百越岂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成百上千的士兵源源不断从那条硬生生开辟出的道路蜂拥而下:“杀!!!”

“一个都不要放过!!”

一列士兵疯狂地朝临羡奔袭过去,临羡手中长/枪一挽,在空中划出几道银色的弧线,飘扬的红穗顷刻之间沾满新的血液,他毫不恋战,目光忽然一凝,插放在他腰间的弯刀倏地挥出。

“啊!”一个意图砸破木桥的百越士兵坠入河里。

临羡心里暗骂一声,一夹马肚以更快的速度向木桥的方向奔去。

“嗬!”一名断臂者从暗处猝然冲出,健全的左手持着一柄长刀,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跃至空中,长刀横扫。

风小岚回首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三爷当心!”

枪尾和长刀相撞,发出锵的一声巨响,阿郎的眼里划过一丝痛意和不甘,下一秒,枪头唰地调转方向,刺穿了他的胸膛。

无数鲜血溅洒在临羡金色的面具上,如同怒放的彼岸花。

“原来是他……”站在山林之上俯视战场的蚣君发出一声喟叹,“藏了这么久,终于是藏不住了吗。”

“蚣君,”下属半跪在他面前,“敌方出现一名佩戴金色面具的统领,军队抵抗格外猛烈,我们是否要继续增派人手下山?”

“不必,我本就不认为此刻是开战的好时候,蟜太鲁莽了,只是临瑜意外倒下,让我觉得惊喜,”蚣君眼底注视着那道佩戴面具,宛如修罗的黑色身影,“可惜还是出了变数。”

袖子里的虫忽然躁动起来,蚣君微微一怔,视线转向更远的地方,一团密密麻麻的影子正在逼近。

玄麒麟从木桥上方飞速踏过,紧接着,数千军马相继将木桥碾压得吱呀作响,杀红了眼的百越士兵穷追不舍,临羡无暇理会,他攥着马缰的手隐隐发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些、再快一些!

“驾!”

前方突兀地迎来一支他并无印象的军队,临羡持着长/枪的手臂紧紧绷起,玄麒麟似有所感,疾速向前奔去。

位于军队最前方的男子一皱眉,勒紧马绳:“吁!”

但他停下了,临羡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迎着临羡越逼越近的冰冷视线,忽然有种如果不让开道路就要立刻被长/枪贯喉的错觉:“我是皇都特派南下的援军统领,秦意。”

临羡听见这句话,枪意微滞,但下一刻就冷冷地道:“滚。”

秦意抬眼看向随河对岸,一皱眉,说:“现在正是攻上百越的最佳——”

“铛!”话音未落,秦意猛地抬刀接住迎面而来的长/枪,手心顿时蔓延出一阵酸麻,直贯整条臂膀。

他愕然之余,终于瞥见黑马上还有一个鲜血淋漓的躯体,他心里暗骂一声,不甘地又看了一眼百越的山林,冲身后的士兵抬抬手,后方很快分开一条道路。

临羡再不多留,一拽马缰:“驾!”

临羡从未觉得驻军地和随河相隔如此之远,终于见到了驻军地的灯火,他的手脚却开始生出一股接一股的寒意。

他猛地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自言自语似的低喃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马还没停,霍兮跌跌撞撞地跳下马,冲向一个帐:“医师、医师!!!”

帐内倏地亮起灯,数十名医师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去,士兵被通通阻隔在外。

“砰!”蔡牧牧跪在地上,脸上流淌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掺和着泪水,他双手颤抖地合在胸口,口中念念有词。

“砰!”

“砰!”

越来越多的士兵跪在冷硬的地面,合十双手进行祈祷,哭声与祷告声混杂在一起。

临羡紧紧攥着玄麒麟的马绳,眼神发空地盯着远方,玄麒麟蹭在他身旁,不解地探出舌头往他脸上舔了舔。

“三爷……”医师颤颤巍巍地掀开帐,不敢抬头看他。

隔了很久,久到医师双腿发软,上方终于传来喑哑的一声:“辛苦了。”

医师压抑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临羡转过身,掀帘走进去,背后传来数百声呜咽,突突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里面那个人还活没活着,他比谁都清楚。

在他将临瑜扛上马背时就清楚了。

“三爷,”堆积在临瑜身旁的医师慢慢散开,“我们……”

临羡眼睫下垂,没有去看席上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人,但越是靠近,他的双膝越是发软,呼吸变得格外困难。

渐渐地,临羡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麻,他脑海里只在不断重复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呢?

他想不明白。

“中毒?”他嗓子发干。

医师艰难地说:“是,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毒……在侯爷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伤痕或者被毒虫咬过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呢?

临羡再次这么想着,有些迷茫地看向临瑜,这一看,却像是兜头而下一盆冰水,叫他遍体生寒,四肢慢慢变冷、变僵。

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双眼不可遏制地发涨,他面朝着临瑜,对余下的医师摆摆手。

帐内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帐外传来一阵阵悲恸的哭声,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暴雨,雨水疯狂敲击着帐篷和地面,却怎么也压不住骠骑的悲鸣。

临羡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浑身筛糠,他用尽全力咬着牙根,咬合的地方微微发颤——怎么会这样呢?

“轰隆!”天空响起滔滔不绝的雷鸣。

他把脸埋在临瑜再无法动弹的手里,终于从喉间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雷声震耳欲聋,没人会听见他的声音。

他不能让任何人听见,他不能倒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帐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狗咬狗,好啊、好啊!”

临羡的眼里倏然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不知是不是急于寻找一个宣泄口,临羡掀开帐时,几名士兵正目眦欲裂,恨不得将蟜君生吞活剥,听声回头,双目皆是通红:“三爷!”

蟜君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直到被临羡抓起头发也嘻嘻地笑着:“你们知道,你们侯爷中的是什么毒吗?”

士兵们目色狰狞。

蟜君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得喘不上气:“冤枉,这种毒,我们可早就不用了。”

苍冷的雨水打湿了临羡的脸,拉回他一些理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可怕,手上一动,将蟜君的头向上提起。

脖颈处传来将被撕裂的疼痛感,蟜君不得不高扬起头:“呃……”

“放你娘的狗屁!敢做不敢认,我这就剥了你这畜生的皮,看你还认不认!”蔡牧牧咆哮着想要上前,却被霍兮一把拉住。

蔡牧牧满脸忿忿,正要说话就听见临羡背对他的一声:“都回去。”

“三爷!”

霍兮抹去脸上的水渍,重重拍了拍蔡牧牧的肩:“走!”

蟜君被拽得头皮生疼,在离临瑜两丈远的地方停下,旋即头顶一重,紧随其后的就是额头的钝痛,“砰!砰!砰!”

头晕目眩之余,蟜君狠狠地呸了一声,下一瞬,他的头被一脚蹬在地上,他几乎听见了颅骨碎裂的声音。

“我的耐心有限,回答我的问题,他中的什么毒?”

蟜君闷在地上,吭哧道:“你把兵都遣散了,难道不是已经有怀疑的方向了?”

临羡脚下发力,语气渐渐加重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蟜君闷声笑了几下,很是愉快地为他解答起来:“没有名字,在百越,没人还会用这种毒。”

临羡没有说话。

蟜君只感觉头顶又是一痛,骂了一声,继续说:“我爹在六年前制出来的,我只看一眼就看出来了,毒性蔓延太慢,半月有余才会发作,但毒性倒是很不错,一击毙命,可惜啊,战场之上派不上用场,否则真是好毒。”

临羡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脚下的人却像是察觉到了,状似疑惑地道:“所以我真的很好奇,有战神之名的临瑜怎么会中了这种毒,我们的士兵可没有这样的能耐,我想大启也没人有这样的能耐,除非是有人叫他吃了或喝了什么——半月之前,他在哪里?”

帐内一片寂静。

临羡脸上的肌肉突突跳起。

脑海里密密麻麻浮现出无数张面孔,都被他迅速否定,临瑜从来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有了巫清子的提醒,他应该会更小心……临羡忽然呼吸一滞。

践行酒。

唯独践行酒,临瑜避无可避!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了三爷,怎么不说话?我听他们是这么叫你,临瑜是你哥哥吧,你哥哥给大启当狗,最后被活活毒死,可笑不可笑?”蟜君像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接着爆发出一阵更刺耳的狂笑,“这毒说不定还是他自己交上去的,皇都的医师真是厉害,这么多年居然还能保持这毒的毒性,我猜他们一定还往里头加了料,否则他的死状应该比现在稍微好一点。”

突然要求收复百越,接二连三寄来要求猛攻的信,他们毫不知情的南下援军……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话?”临羡的声音冷硬。

“呵呵呵,昏君毒得好啊,只可惜没把你也毒死,你从今往后藏无可藏,下一个…就是你……”颅骨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蟜君的瞳孔开始涣散,脸上还带着讽刺的笑意,“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轰隆——”

秦意寻了个和驻军地挨得近的地方安营,可惜雨下得太大,扎营扎了许久才完工。

在他掀帐进去的一瞬间,凌冽的刀风划破夜雨侵袭而来,秦意登时拔刀格挡。

“南下援军?”秦意听见来人冰冷的声音。

秦意勉强拉开身位,说:“是,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自然是陛下的命令。”刀刃映出临羡森然的面庞,秦意紧锁眉头。

临羡一字一句地道:“说清楚。”

“我等奉命于南交之外蛰伏,时刻警惕,一旦随州战事有所异常立即支援,”接连逼问让秦意滋生出一股戾气,“阁下可是问完了?”

临羡没再说话。

的确没有再问的必要了,过往种种疑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这的确是一支援军。

如今的镇南骠骑怎会不敌百越军队——但这的确是一支援军。

是防止临瑜暴毙后,镇南骠骑一盘散沙,无人号令,被百越冲破的援军。

有人早就知道临瑜离都半月左右必将身亡。

于是急切地要求他猛攻百越,好让他能死在战场上,这样一来,中毒身亡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所有人都会认为临瑜是在对战百越时栽了跟头,没有人会把这笔账算在朝廷头上。

多么完美的一次谋杀。

临羡忽然笑了。

不远处有士兵提灯越走越近,发出几声询问,模糊微弱的光映照出临羡沾满鲜血的双手,他将脸埋在手掌里,浑身笑得颤动起来。

秦意的眼神先是迷惑,旋即就变得警惕。

“轰隆——”

刀光寒影,一挥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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