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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月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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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手脚麻利地换好水,很快又出去。霰似的水汽再一次缭绕开来,水波卷起一圈圈的涟漪,弈暮予浸进水里。

临羡坐在桌案旁,对着账本,脑袋被布巾压得发沉,他说:“南交茶商众多,但做得出彩的没有几个。”

木桶里头没传出声,临羡扯掉湿透的布巾朝那边看,屏风要倒不倒的立在那里,摇摇欲坠。

缕缕白汽从屏风的缝隙漫出来,好像掺和着浅淡又绵长的香。皂角没用带香的,怎么会闻出香来?

临羡觉得奇怪,在空气中嗅了嗅,那股若有似无的香不依不饶地朝他鼻子里钻,等他要去细闻的时候又好像消散了一样。

“改日,我去看看吧。”弈暮予的声音洇着水似的,清润得很。

水发出一点波动的声音,像是里面的人沉了下去,浸湿头发,整个脖颈都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连同那颗艳丽得过分的砂痣。

那会是什么样子?

“双珏。”

临羡惊醒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声,欲盖弥彰似的捏捏自己的脖颈,像是疲惫不堪:“怎么了?”

“明日,我想让寻觉留在南交里。”

临羡没说话。

弈暮予没听见回答,似乎做了个侧首的动作,屏风隐隐约约映出他的身影,他微仰着脖颈,那粒细小的砂痣大概也被荡过一层又一层水浪,放大又缩小。

“双珏?”弈暮予缓缓起了身,做了个抬手的动作,一连串水珠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落,再淌过薄而清瘦的腰线,没入水中。

一只沾着水汽的手搭上屏风,临羡飞快收回视线,正人君子般淡定地说:“可以。”

弈暮予合拢衣衫,走出来,用布巾拭着发:“这般痛快,叫我不太适应。”

布巾露出了一些墨色的发丝,一些水珠沿着发梢滑入衣襟,还有一些,残留在脖颈上一道细小的伤痕上。

“你受我胁迫南下,却敢带上那三位小朋友,这般痛快,我又如何能行事扭捏,叫你心寒?”

弈暮予摘下布巾,叠好放在衣架上:“他们并非我的所有物,岂能是我痛不痛快能决定的。”

“不过先生也该知道,这对我而言没有差别,”临羡把他拉到身边,低头在他脖颈间嗅了嗅,“方才我就想问,什么味道,这么香。”

脖线流淌过新的水串,弈暮予瞥了眼他仍湿着的头发,又拿了布巾递给他,说:“安神香。”

“是吗?”临羡不接布巾,“先生替我擦吧。”

弈暮予没动,神色不明地瞧着他。

“我冷,”临羡笑了,握住他的手,将布巾塞进去,“帮帮我好不好。”

“我若说不帮,你待如何?”

“那就凉一夜,不过我若是生了病,就得劳先生为我祈福了。”

弈暮予手一抬,就着布巾在他发间慢慢擦拭起来。

临羡愉悦地半眯起眼,忽然瞧见地面的一串水渍,他偏过头,注意到弈暮予的发梢还挂着水珠。

“有些湿。”临羡用手指拨起弈暮予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揉了揉。

“方才沐浴过,自然是湿的。”

临羡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扯过布巾,飞快地盖在他头上揉搓了好几下。

弈暮予的脸被布遮住了,发出的声音有些闷:“你不是说冷吗?”

“是啊,”临羡手上不停,动作放轻了些,“先生记着我的好,日后好好疼我。”

弈暮予不想对这厚颜无耻的一句做出任何答复。

“我兴许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南下了。”

弈暮予敷衍地噢了一声,发间不轻不重的摩擦感让他有些倦:“为什么?”

“太子不值得你这样做。”

“这话我听着倒像是没有说呢。”弈暮予笑了。

临羡叹气,似乎很真挚地说:“可不是吗,我哪里想得到那么深远,先生同我说说吧。”

“我说了,你就信吗?”弈暮予睁开眼,脸颊被布巾托着向上仰,对上临羡灼灼的眼神,他心里莫名一怵。

“信啊,”临羡瞧着他,眼亮如星,“你把你的命交到我手里,连同三个小朋友一起,我怎么能不信你?”

“跟他们无关。”弈暮予纠正道。

临羡的指节抵住他的下颌,这是一个带着威胁意味的姿势:“你倒是很相信我。”

弈暮予看了他须臾,微微弯起唇角:“我相信我自己。”

临羡漆黑的双眸眨了眨,显得有些乖:“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算不上吧,”颈侧划过一滴水珠,弈暮予动了下脖颈,“只是这么说的话,你会更相信一些。”

临羡的视线随着水珠飘了飘,忽然又问:“你为什么南下?”

“将军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吗?”

“诈你的,”临羡很是理直气壮,摸摸他的头发,“干了。”

弈暮予捻起他的一缕长发,说:“还湿着,冷吗?”

“冷啊,”临羡周身都是热的,哈出的气也是,“冷死我了。”

布巾被拧了拧,重新在临羡的发间慢慢游走起来。

“岔开了话,我也记着我问过什么,”临羡说,“暮予啊,说吧,我想听。”

弈暮予放轻了声音,哄似的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临羡语气懒散,“你现下说的话不会是真的,索性求个假,好让我听听你要如何哄骗我。”

“听上去有些可怜。”弈暮予笑了声。

临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就是有些可怜,可惜有的人铁石心肠,不会疼人。”

窗外的月光细若银弦,被窗筛过了一遍,斜斜散落在地面,宛如零碎的雪霜,与烛火映在地上的影子交融在一起,温柔又缠绵。

“我想看看中秋时南交的月亮,信吗?”弈暮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因为离得近,好像直接钻进了耳朵里,酥得发痒。

真邪门。

临羡搂着他看地上的月光,脑海里蹦出这三个字。

他阖着眼说:“你若说是为着我南下,我会更相信一些。”

弈暮予笑了,手指穿过他如瀑的长发,一点一点下移,从发根至发梢。

“信吧,双珏,对你没有害处。”

夜色幽深,熄了蜡烛,两人就塌躺下。

安神香像是很有用处,就这么轻飘飘地弥漫在房间,在房里归于岑寂后,香味就变得浓重起来。

临羡借着月色,隐约看清弈暮予侧脸流畅优美的轮廓,那双眼眸则安然地阖着,好像已经沉沉睡去。

临羡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随州遇见他的情形。穿着打扮皆是怪异,与百越人的怪异不同,他怪异得与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格格不入。

简直就像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临羡挑起他的一缕发,神色不明。

再次相见时,他换上了众人眼里寻常的衣衫,唯独他的头发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但是慢慢的,就连头发带给他的那点异于旁人的感觉,也因为他的言行举止而被合理化。

直到现在,哪怕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也不会觉得他有哪里奇怪。

这本身就足够奇怪。

临羡就着这点奇怪,在那个月色很好的夜晚询问了他,得到一个桃花源的故事。

桃花源。

临羡在心中反复碾磨过这三个字。墨色的发丝从指尖滑落,搔过他的手腕,重新回到枕边。

弈暮予侧过身,面朝着他,吐露着均匀的呼吸。鼻息相交,临羡沉默地注视着他容色平静的脸颊。

像弈暮予这样惯于将锋芒藏于温柔面孔下的人,一生中可能都不会有多少次情绪失控的时候,而今天,临羡窥见了其中之一。

也许连弈暮予自己都没有留意,在南交街道上,他的目光有多么热忱。

“你想从南交得到什么,”临羡下结论似的说,“也许不止南交。”

弈暮予没吭声,像是睡熟了。

“先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没有得到好与不好的回答,弈暮予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来南交的一路上,有人跟着你,”临羡施施然地说,“身手不错,不是暗卫就是刺客,你比较希望是哪一种?”

“我想,都是一样的吧。”弈暮予没睁眼,声音却十分清醒,显然未曾入睡。

“你把性命交到我的手中,却向我索取你的安全,赌到这种程度,就不是在赌了。”

弈暮予眼睫颤了颤,方一睁眼,眼底便映出一块翡翠的玉牌。

他瞧着拿玉牌的人,温驯地说:“那是什么?”

“是心有所属了。”临羡状似认真。

弈暮予笑微微地道:“那还差点意思。”

“你都拿我当贴身侍卫了,不给些甜头,叫我怎么能尽职尽责?”临羡朝他挪过去,力道没掌握好,鼻尖险些碰到一起。

弈暮予将手虚虚地抵在他的胸膛,不让他靠太近。

“讨来的甜头,怎么有自己找出的有趣。”

“殷明安现下烦的是自个儿如何回东隅,犯不着这么欺负你,”临羡晃晃手里不知从何处来的玉牌,“我倒希望是咱们这位陛下脑子发抽,可惜有这块玉在,大抵也不是他,所以秦意写给傅黎的信,你看过了。”

这是个实打实的陈述句,弈暮予顺从地嗯了一声。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临羡的指腹一点一点揩着玉牌的边缘。他从秦意身上搜出的信,无一例外都是寄给傅黎的,自那时候他就知道,临瑜的死跟傅黎脱不了干系。

而他逼迫秦意写下的那封信,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让傅黎发现了异常,并从中推测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临瑜身死的真相,否则傅黎没有任何给事外之人看那封信的必要。

如果是这样,殷明道就一定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从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放任他们南下。

但是……

他凭什么不知道。

临羡的脸色阴沉下去,还没沉多久,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安抚性地蹭了几下。临羡握住那只手的腕,带了点笑的说:“这时候用美人计,不太合时宜吧?”

“派他们来的,未必就是傅黎。”弈暮予耷拉着手腕,手指若有似无地蹭在临羡高挺的鼻梁上。

“此话怎讲?”

“将军希望是谁,就是谁,”弈暮予仿佛在轻描淡写一件小事,“你说在这里会让你暂且忘却那些计划,那就暂且忘记吧,双珏,你想要报仇,不急于一时。”

临羡定定地注视着他,停了半顷,才叹息似的唤他:“等那一天到了,你还会跟我说这话吗?”

弈暮予莞尔而笑:“起码在那一天还没来临之前,我会是你最忠诚的同伴,或者……”

“或者什么?”临羡紧盯着他,以一种诱哄的语气,“说下去。”

弈暮予轻轻动了一下手腕,月光映射之下,他的手在临羡的脸上覆了几片晃悠着的阴影。

他眼眸里含着浅淡的笑意,朦胧而轻柔:“你能猜出我想得到什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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