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池漉照常上了一周的班，但对方的心思毕竟摆在那，两人间的相处总有了些和原本单纯工作时不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掺着点微妙的别扭。

既然还在闻珵意手底下工作，他就不可能真的完全抛开对方的身份去考虑其他，偶尔还会反过来对工作产生些影响。

池漉上半身趴在茶几上摆弄相机，思考该如何妥善解决目前的问题，处理好和闻珵意之间的关系。他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各异的景色在眼前一一划过，时间在相机内定格，静止的画面却能唤起当时拍摄的心情，他难以自制的逐渐沉浸。

把相机内的照片从头到尾翻看完毕，池漉心中热意漫涌，还是想做和摄影有关的工作，还是想全身心投入喜欢的事情里，想让摄影占据人生的一部分。

最初来珵远应聘的是能和拍摄搭上边的岗位，后来同意转成总裁助理也是因为急着从学校搬出来，现在他手头稍微宽裕了一些，花点时间去找合适的房子租也不是不行......

池漉的思绪渐渐飘远，对于心中忽然冒出的念头却越发坚定。他把相机内的照片导出到电脑，分类理出不同的文件夹，然后新建文档仔仔细细地开始打字。

几天后，中午休息的时间，林秉就见到身旁的池漉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一封信，深呼吸几次捏着信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门轻声打开时，闻珵意抬头望向进来的人，看见是池漉，便起身绕开办公桌直接到他面前，“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池漉踌躇须臾，把手上的信封递给他。

闻珵意接过信封翻到正面，上面是端端正正的“辞呈”两个字。他手上微微用力，又不着痕迹地放下，静默几息后放缓了声音问：“为什么？是我让你困扰了吗？”

“其实也不是。”池漉否定他的猜测，斟酌着该如何全盘叙述一遍，他抬起眸，一下撞进对方无限包容的目光里，那种年长者的成熟的包容，仿若一潭温柔流动的湖水，在包裹住他的同时也承托起他。

他感觉得到，无论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请求、说出什么样的理由或借口，闻珵意其实都会同意。

即便如此，池漉依然认真地解释：“不是困扰，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一直都是上下级，那我永远都没办法去好好考虑你之前说的话。不管到时候我拒绝还是同意，都会因为你是我的上司而有顾虑，做出的决定也不会纯粹顺应我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想，感情和工作还是要分得更清楚一点。”

他神色诚挚，双眸透澈，说出的话本质中夹带着少年人未经世俗抛磨的单纯。闻珵意的指腹在信封纸面上缓缓摩挲，语调包含笑意，“那么，是为了更好地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才要辞职？”

他的笑意只表现出短暂的一瞬，又道：“是我的错，让你从工作上分心去思考其他的事。”

池漉摇头，“上面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小原因。”他的语气忽然更加执着坚定起来，“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拍照，想多去了解我喜欢的东西，想当摄影师。可能现在说这些有点像在听大话，但我还不想没有尝试过就放弃。”

闻珵意记起，池漉当时来应聘的就是和拍摄能搭上些关系的新媒体岗位，现在看来，他并不只是把摄影当做兴趣，而是人生的一部分目标。这样坚持笃志、怀揣清晰理想的池漉，比任何一切都更吸引人。

闻珵意低声轻叹，情不自禁抬手拍拍他脑袋，“好，我收下你的辞职信，离开的时间由你自己定。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要告诉我。”

解决一桩心事，池漉浑身松快，“那就再过一周吧，员工宿舍可以晚点退吗？我还得去租房子。”他蓦然想起许久前周然昭跟他说过的事，嘀咕道：“要不去问问学长他还找不找人合租？”

闻珵意正把拿着的信放进桌子上的一个单独文件盒里，藏好后回身，不着痕迹地建议，“方便的话，就还住现在的公寓吧，不用再特意去找。”

“这样......可以吗？”池漉担心会占用其他员工的寝室份额。

“没关系，目前还有很多房间空着，不缺这一间。如果哪天不够了，我一定告诉你。”闻珵意恰到好处地安抚他，也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让他安心住下，“费用你可以每月单独给到财务那边，不涨价。”

其实闻珵意真要让他白住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但做到太过明显池漉反而会不愿意，他就只能把控在对目前两人来说刚刚好的程度。

池漉能明白他的用心，眉目舒展地笑起来，“好啊，谢谢闻总。”

“很快就不必再叫闻总了，”闻珵意在他身前稍稍垂首，“我也可以开始正式追求你了，是不是？”

池漉睁着黑黝黝的眸子屏息与他对视，几秒后敛眉凝神，佯装深思熟虑地点点头，“是吧？”

他假装成熟的模样在闻珵意面前只剩下可爱，又被对方力度轻柔地摸了摸后脑勺。

从大办公室出来后，池漉跟公司里相处得比较好的几个人交代了自己辞职的事。林秉听他说完，略微惊讶，更多的还是惋惜。虽然当初在招助理上有闻珵意的一点私心，但池漉学得快、做事仔细，确实帮了他很多忙，现在忽然要离职，以后他又得一个人干活了。

“有点舍不得，但也祝你心想事成。”

“林哥也是，”池漉笑眯眯的，“搬新家了要叫我。”

*

傍晚下班后，闻珵意照例把池漉送回公寓，林秉已经学会了自己找理由不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行动，今天说是要出去和朋友吃晚饭，没有搭闻总的“顺风车”。

定好离职的事，少了顶头上司这层身份，池漉面对闻珵意时确实轻松了很多。他走下车，自然地跟对方挥手告别。

闻珵意叮嘱他小心，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公寓楼后，回头对司机道：“今天去趟医院。”

司机点头，平稳地启动车子。

目的地是一家私人医院，里头装修讲究，人少清净，与其说是医院，更像是高端的疗养院。闻珵意到达顶楼，走进其中一个房间，房间面积很大，分出几块不同的区域，双人可躺的病床放在离窗户近的一边，傍晚的余晖散落在纯白的床单上。

“珵意来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妇人抬头见到他，拍拍床上老伴的腿。

闻父两鬓斑白，身形有些消瘦。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争一口气太过拼命，几乎是日夜不分地在跑业务，呕心沥血把公司从无拉扯到有，直到闻珵意成年开始接触公司业务后背上的担子才轻了些。

只是年轻时劳累过度的病根已经落下，几年前闻父突发心梗，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后就彻底放手把公司交给了儿子，自己带着闻母退休，到处走走逛逛。但他身子骨到底弱了，时不时的还是得要进医院观察几天。

闻父本身并不乐意在医院多待，吃过饭后正倚在床头跟闻母商量什么时候出院，爱人却只顾自己看书不搭理他。他心里憋着气，对走进来的儿子干巴巴道：“有事？”

闻珵意来看他们的时间一般都在周五和周日，很有规律，今天突然过来估计是有其他特意要说的事。

“爸，妈。”闻珵意却并不立刻表明来意，叫过他们后就坐到闻母身边，和母亲聊了些琐事。

聊完这些天彼此的情况后，闻珵意用淡然的表情语出惊人：“我最近遇到了喜欢的人。”

闻父：“什么？”

闻母：“这......”

两夫妻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神情中捕捉到一丝讶异和欣喜，儿子从小到大就没出现过感情问题，又是非常自主的人，无论他们怎么催都无动于衷，两人催到后来渐渐的索性放宽心不去管他了，谁想到今天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短暂的震惊过后，闻父面上露出喜色，“挺好、挺好。什么样的人？几岁了？”

闻珵意再度直言：“是个男孩子。”

闻父面上的笑容卡壳，愣是憋了半分钟，被闻母拍了一把大腿，深吸口气道：“也好、也好。”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儿子有喜欢的人总比要孤独终老的好。

闻母也是同样的心思，为人父母，归根结底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专心和儿子聊天，温柔地问：“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吗？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闻珵意略略垂眸，“年纪小一些，22岁。还没在一起，只是我喜欢他而已。”

闻母再次意外于他话中的信息，“22岁......今年刚要毕业的大学生？”差得确实有些多，想不到儿子这么多年没有喜欢的，一喜欢就如此出人意料。

“这点年纪，还是个小孩子呢。”闻父皱眉，不放心道：“你没有强迫人家吧？”

闻珵意无奈，“怎么会，我有分寸的。”

“你有数就好，感情的事一定要尊重对方的意愿，你们岁数差得多，更要多照顾他。”闻母欣慰道：“等真的在一起了，就带回家看看。”

一家人在病房里接着聊了些日常小事，得知闻珵意还没吃晚饭，夫妻俩才又把他赶回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雷和营养液的宝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