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和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秦漠一眼，似乎在说，你竟没告诉袁姑娘吗？

秦漠倒不是觉得顾允和的身份不能告诉李昀，纯粹就是认为顾允和不能跟李昀说话，一说话就得被忽悠！

眼看着自己在顾允和心中的形象都快成个神经病了，秦漠也懒得再拉一心往坑里去的好友，只抱手立在一旁，看李昀能当着他的面作什么妖。

顾允和挂上和气有礼的笑容答道：“是的，在下正是贺问岳大将军麾下参军。”

他长相本就是偏温柔挂的，身体似有些病弱，大太阳底下也没脱了那身狐裘，暖融融的阳光和毛茸茸的大氅滚边将他线条柔和的脸衬托得更加温柔多情，与旁边一身玄色单衣，满脸欠揍表情的秦某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昀闻言笑容也更盛了，有种捡到宝的惊喜感，但她不打算在秦漠面前表现出自己想要寻谢瑾言的意图：“小女子自小便十分仰慕敬佩贺大将军，将军近来身体可好？战场上刀剑无眼，惟愿将军保重自身，以安北地军心民心。”

她不好直接说贺将军前两天受伤了，只能委婉表示一下关怀，先跟顾允和拉近点关系。

顾允和闻言笑容愈发和煦：“将军身体康泰，福泽绵长，多谢袁姑娘关怀。”

“顾大人客气了......”

李昀还想再多拉扯几句，一旁的秦漠十分不识相地轻咳两声，还未开口，李昀便抢过了话头：“顾大人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没想到竟然跟秦公子熟识。”

顾允和好笑地瞟了一眼秦漠，一副“瞧你多嘴吧，现在把救命恩人给得罪了”的样子，也不搭腔了。

秦漠哼笑一声：“这话说的，本公子自来不拘小节，连圆圆这样的姑娘也能毫无怨言地一路带着，顾大人这样的人才自然也结交得了。”

顾允和感觉自己莫名成了这二人斗嘴的工具人，尴尬地摸摸鼻子选择告辞。

失去工具人的李昀和秦漠都觉得跟对方多说一句话也堵心，一个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个继续留在河边带孩子玩。

躲在李昀身后的李曦、小玉和芳芳都松了口气，热热闹闹地说笑起来，两个大孩子带个小孩子，蹲在小河边捡石头、捞小鱼，一会儿又跑到路边摘刚冒头的野花，玩得不亦乐乎。

李昀心情愉悦地看着如脱缰野马般的李曦，将烦恼都暂时抛却。

他们一行人沿途走的官道，这片地方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却还是稀稀拉拉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

李昀一时没有留意，李曦便蹲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身边，神情兴奋地趴在别人背篓上，不知在看什么，小玉和芳芳两个竟也没在身边。

她赶紧上前，拉起快要栽进背篓中的李曦，冲老农道了句打扰了，这才看清背篓里原来装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锦鸡。

“阿姐阿姐，快看这只鸟，好漂亮啊！”李曦兴奋地嚷嚷着。

老农也露出憨厚亲切的笑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昀几眼，看得李昀心里发毛，勉强笑笑便抱着李曦要走。

刚转过身，憨厚的老农便一把拉住了李昀的袖口，压低嗓音道了句：“是公主吗？”

这一声“公主”喊得李昀头皮发麻，手脚发僵。

他们出发前，都在岁始的帮助下改换过形貌，李昀李曦二人现在都是一副小脸蜡黄，眉眼平凡的样子，姐弟俩自小活在郭太后严密的看管中，几乎从未在人前露过面，而且这几天也未有传出公主失踪的风声，李昀便放松了警惕。

此时，李昀下意识就想抱起李曦跑路，但这样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就算这次逃了，行踪也已经泄露。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尽力扯出一个“惊讶却不惊慌”的笑，对老农道：“您可别胡说呀！我们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可不敢担上冒充公主这样的杀头大罪！”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昀用上了金手指的能力，恨不得将老农的眼睛盯出个洞来，直到确认对方神情开始恍惚，想法已经动摇，她才带着李曦快步回了秦漠他们所在的帐篷处。

李昀一到秦漠跟前，便扯过他的衣袖，凑近了小声快速地耳语：“路边背着背篓的老农是太后派来寻我和多寿的人，他可能认出了我，我们尽快离开，但不要表现太过异常，我暂时骗过了他。”

秦漠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去跟顾允和耳语几句。

他们并未立刻收拾东西走人，而是迅速但不慌乱地用完午饭，又将营地收拾妥当后，才启程离开。

而那老农先是疑惑于自己竟认错了人，又暗暗观察了一会儿李昀一行人，在他们启程后，也顺着官道继续前行，在下一个路口与他们分道而行，失去了踪迹。

李昀心情忐忑地坐在马车里，得知顾允和是贺将军属下的好心情早已没了，一想到郭太后的人竟这么快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一想到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三天两头就挨饿挨冻挨罚得宫中生活，她就焦虑不已。

李曦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见阿姐愁眉紧锁的样子，也没了上午的欢欣雀跃，乖乖坐在李昀身旁，闷不吭声倚靠着她。

*

或许那老农真的被李昀骗了过去，一直到晚间，都没有可疑之人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但慎重起见，他们夜间并未在馆驿落脚，而是选在了一处地形开阔的河滩上扎营，一来尽可能少与官家之人接触，二来就算有什么变故也方便跑路。

顾允和带的这一队兵士约莫二十人左右，都是漠北战场上杀过敌的好手，扎帐篷点篝火烤肉的手艺也同样拿得出手。

这可把李曦高兴坏了，他跟屁虫一般紧紧黏在岁始身边，一会儿捡柴火，一会儿帮忙搭帐篷，一会儿又围观杀鸡，跟岁始这个半大孩子一起嬉闹，欢声笑语不断，原本满脸肃杀的兵士们也被他们感染得个个面带笑意。

李昀也在这种氛围中渐渐放下心中忧虑，笑意盈盈地看着满地疯跑的李曦和岁始。

秦漠一脸严肃地在李昀旁边坐下时，她甚至好心情地冲他点了点头，但秦漠这人，注定会是她好心情的终结者：“有人跟过来了，应该就是你中午遇到的那一拨。去收拾好东西，待会儿你跟着我，二丫跟着岁始，我们跟顾参军分开行动，去梁州渡口坐船。”

李昀敛去笑容，点头应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动作麻利地去马车上收拾好一个轻便的小包袱，又回到营地中央的大帐篷中，寻到了秦漠。

*

烤肉的香味混杂着兵士们的高声笑闹、小孩的童声稚语、少女的清音脆嗓，这一队人马仿佛只是普通的出游者，奔波一天后正享受着温馨快乐的篝火之夜。

偷偷潜伏在营地不远处树梢上的柳七却知道，他苦寻不得的两位公主正在此处。

王大庆下午向柳七回报消息时提到，自己在小李村附近的河边遇到的两个姑娘年纪与公主相符，身形也有点相似，差点就认错了人。

柳七却起了疑，问他既然觉得像，为何没有一直跟着，王大庆竟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故而柳七一路顺着痕迹追了过来，果然发现跟这群人混在一起的两位公主，姐妹俩样貌确实大改，但柳七是靠听声音认出的李昀。

他受康平帝的指令，自李昀出生起便一直在暗中保护她，李昀不认得他，他却对嘉荣公主的音容样貌十分熟悉，绝不会错认。

柳七不认识顾允和，更不认识秦漠，但从装束行止上也能看出这一行人大概率是漠北来的。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为何公主竟会跟贺将军手下之人混在一起，看上去还挺乐不思蜀的。

在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柳七选择暂时按兵不动，等这群人都歇下了，他再摸过去悄悄找到公主，将人带走。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初春的夜晚仍旧是寒气逼人，柳七的光脑门更是顶不住，挂在树梢差点冻成个冰坨子，那边燃着篝火烤着肉的营地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柳七带着两个人，像三条灵活的游鱼滑入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李昀的帐篷处，偷偷摸摸将帐篷划个小口子，燃了根迷香丢进去，默数到十，自己蒙好口鼻钻了进去。

行动顺利得超乎柳七的预想，他几乎忍不住开始替康平帝草拟嘉奖自己救公主有功的折子了，却被忽然架在脖子上的一柄刀斩断了所有美好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