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族人的脸庞在娄持声脑中闪过，彼时的他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与父进行论证。
他神采奕奕，自以为从书里学到了些观点，急急要去展示。
诉说着北部绍国蛮夷之地，若两国人口互流通，就是让寻国有了同蛮夷的纠葛，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分支林立，恐生大患。
父亲笑而不语，不置可否。反而是耽于算科的娄持正接过了话头：“难不成闭门造车才是良策？理应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发展就是会无可避免的有流通和融合。”
娄持声见父亲脸上的笑浮现更深，不由垂头丧气。他又让父亲失望了，终日浸□□卷，倒没有弟弟通透开明。
父亲发现了他的失落，转而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不要这样泄气，你已经做得不错了。你最近研读《春秋》，里面将中原和胡人分出了尊卑高下，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潜心学习后的结果，有什么错呢。”
父亲的手宽厚有力，搭在他肩膀仿佛直透进他的骨血：“如今绍国在努力像中原靠拢，学习中原的传统习俗。我们又怎能一直鄙夷嫌弃，见不到他们的长处呢？”
父亲的教导如涓涓细流，滋养着娄持声的心，将他打磨出光彩，指引他为人处世的道路。
这才是他不能认他人为祖宗的原因，养育之恩，在养也在育。他的观念，他的性情，都是生养他的人给的，并在以后岁岁年年里不断温暖着他。
他活到现在就是为了他的亲人，如果他认了旁人当祖宗，那他才是真个失去了初心，成个笑话了。
“罢了罢了。”查明可惜道，“看来你的造化也就止步于此了。”
娄持声不做言语，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说如果他认了这个祖宗，姜依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瞧他了。
到时候谁还稀罕什么造化。
想到姜依那日对他的言语，像锥刺一样刺进他的脊骨——你就是这么认为你自己的是吧，你就合该被作践到泥地里。
怕是再没有话比她更伤到他了。他想告诉她没有，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是公主，有未婚夫婿，未来是美满不可限量的。是他这个泥地里的奴才想都不敢想的。
娄持声不着痕迹地后退着，查明斜眼看见了倒也没说什么。
他提着一口气躬身而退，忍不住想着与他同处一片天空下的姜依正在做些什么。
娄持声忍不住想想起了姜依，殊不知姜依也想起了他。
她正在春阳殿的前院看着一箩筐炭发愁。心想娄持声这是完全猜错了方向了啊，这是要把她烧到一氧化碳中毒吗，还是大夏天，哪里用得完。
该说他财大气粗呢，还是说考虑不周呢……
“咦，还有煤，是宫里那群夯货终于记起来殿下了吗。”齐儿喜笑颜开，又道，“这怎么还有胭脂，啊，这……粽子，可这不是宫外的粽子吗？”
姜依也有些诧异，原是还有些东西在春阳殿的前门后，开门之后正处于她的视觉盲区。姜依朝齐儿努努嘴：“不要白不要，拿进来呗，捡着你需要的用。”
齐儿困惑道：“这真的可以吗，不用查查来路吗？”
“不用。”姜依叹气，“这么来害人实在是低端了些，充其量是别别扭扭的讨好。”
“啊，那我知道了！”齐儿惊喜道，“莫不是姜世子差人来送的。”
“……”姜依歪头，问询道，“他喜欢这么给东西？”
齐儿点头：“姜世子离京远，难得才能见你一次，一见到殿下又不敢说话，怕殿下觉得他蠢笨，便又不敢见了。”
姜宁，姜知危。姜依当然记得这么一号人物，她名不见经传的未婚夫。听起来齐儿还挺向着他说话的。姜依撇嘴，吃里扒外的家伙，这还没成亲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以后不得心偏到太平洋去啊。
换一个思维，姜宁这是平常往春阳殿塞了多少好处啊。
姜依真希望以后姜宁把钱全都塞到她手里，不用费劲心力收买宫人旁敲侧击。实惠还是落在她身上更好。
“有时候啊，姜世子对殿下真跟个小姑娘一样。”齐儿掩嘴笑，她在筐中翻找了一阵，不解道，“往日世子都会留下纸条，这次倒是没见到呢，莫不是含羞到连这个都忘了？”
姜依不轻不重锤了一下齐儿的脑袋，却也敲得齐儿哎呦了一声捂住了头：“叫你又贫。什么小姑娘不小姑娘的，小姑娘就一定要含羞吗。老实说你收了多少好处，这么朝人家说话？”
齐儿吐了吐舌：“反正早晚都会是一家人，朝谁说话不是说啊。”
“谁要跟他是一家人。”姜依嘟哝道，“又不是他送的，便宜倒是让他占完了。”
齐儿眨着眼：“您说什么？”
“没事。”姜依抿抿嘴，什么姜世子，畏畏缩缩倒连娄持声都不如了。
切……她为什么会想到娄持声啊，可恶。
“我不想嫁人，认都不认识。”姜依看着齐儿茫然的表情，耐心道，“就是，跟不熟悉的人过一辈子，你不觉得害怕吗？”
齐儿更是不解：“可是殿下，大多数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这么过来的啊。”
姜依叹气，看着奴婢们在廊下搬东西的身影，摇头苦笑，努力寻找着措辞：“就是，不是大家都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你觉得呢齐儿？”
齐儿愣愣地点了点头，但透过她的眼睛姜依还是觉得她并没有理解，让她有些泄气，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齐儿困惑地思虑着，姜依也是感到头疼。
是啊，要如何让她们理解她的思想呢，跨越了千百年的时空长河。
“我想理解殿下的话，毕竟是殿下说得。”齐儿仔细道，让姜依大为意外，“但是殿下不要跟旁人说了，我自小陪伴殿下知道殿下心善，我想弄明白殿下都说些什么。但旁人可不会这么想了。”
姜依笑出了声，让齐儿紧绷着的小脸也松动了起来，齐儿脸上一红：“哎呀，殿下，干什么取笑我，是太肉麻了吗？”
“要是我说，就喜欢你不称奴婢的肉麻模样呢？”姜依笑着，齐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的笑脸明晃晃的，波光潋滟。
“宫外的东西是要比宫里的好，奇怪了。”姜依忽地有些纳罕，原来御用的到还是低个档次的吗。
齐儿道：“宫外的商户都在相互较劲，哪像那些皇商，根本不需要和旁人攀比。”
“找些伦儿爱吃的，待会给他送过去。”姜依垂眸，“竟是被吓到痴了起来。”
齐儿端着手，反而不敢说话了。姜依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姜伦的事情确实不好说，从坤宁宫偏殿出来，正好看见母亲被建筑砸成了一滩血水，任谁能够不崩溃。
薄汗透轻衣，姜依活动了一下脖子，她都不大敢去见姜伦了。怕一见他就想起他曾经活蹦乱跳的模样，也怕想起来宁皇后。
她是有名字的。宁画樱，原也是个极美的名字。
“殿下还是要晚上再去见小殿下吗？”齐儿纠结着字眼。
姜依点头，又摇摇头：“等月亮出来的时候再去吧，没人也清净点。听说咱们宫里有人被外人罚了，我总也得去问询知道个所以，我宫里的人总不能让外人平白欺负了去。”
莫大的疲惫袭上姜依的心头，原书中三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没想到要用她实打实的日子去应对，每时每刻都令她十分难熬。
先前她对这个地方并没有多少归属感，如今日日夜夜的相处下来，竟让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名为家的情绪。
要知道在半个月前，她也之是对娄持声另眼相待了些。
姜依回到里间，从妆奁盒里拿出来个玉扳指，捏在手里藏在了袖口中，如今出宫也不能自由了，宫里的守卫竟然还要捞点好处才给放行，实在是让姜依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可奈何。
原身平常这是多刁蛮啊，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不满全都让她赶上了，简直作孽。
姜直被安置在慧园养病，正是由于这份缘故，此时里外都萦绕着药气。姜直正替姜伦擦了擦汗，便见着有人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而来，为首的人是姜依身旁的婢女齐儿。
他是认得的。
齐儿刚要见礼便被姜直制止，他指了指桌子，悄声道：“就放那吧。”
姜伦已经睡着了，却正死死攥着他的手。他想掰开姜伦的手抽身出来，可每每强硬地碰触到姜伦的手指，小人儿便开始无声抽噎起来，浑身颤抖着叫着母后。
同为失去母亲的姜直便有些于心不忍，他轻拍着姜伦的手，哼着小调，拙劣的模仿着从来没见过的母亲形象。
他自打今天晨起就没有喝一口水，一直在奔波中度过，此时嗓子眼有些发紧，却仍顾不得呷一口水，耐心陪伴着姜伦。他并没有任何怨愤和不耐，他想得是——母亲大抵应该就是他这样的吧，若他生病，母亲也定然能这般殚精竭虑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还在心疼我舍友三阳了，今天就是我了……
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俩当成你亲孙女啊！！！
搞得我头疼今天没力气码字了（虚脱，狂扭）
好在有存稿，养存稿千日 用存稿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