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想要保护朋友’的想法从我的内心升起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神奇的力量从身体里涌了出来。于是，我试着操纵这股力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施展‘女神的荣光’。”

沙拉曼张开双臂，白萱神的花瓣在众人头顶缓缓舒展开，洒下温暖的金色光芒。

莩兰伸出手，让纷纷扬扬的光点停落在自己的指尖：“相当高级的光魔法。——距离你上一次回到这里才过去了一周，那个时候，你还连中等难度的魔法都用不出来……看来这一周，果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沙拉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股力量很快就耗尽了，那时我才意识到，那应该就是‘光之星魂’的力量。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能隐隐感觉到，在我用出魔法的时候，不是我的力量在让星魂听话，而是我的精神在和星魂交流。”

“幸好看了卡林爸爸的笔记，我想这就是他所说的‘让灵魂与光之星魂融合’吧？”他接着说道，“让星魂成为自己思想的一部分，就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使用它了。在这之前，我都是一边‘负担’着星魂，一边消耗自己的精神力来施法，当然就很容易累了。”

“是的，对于星魂的拥有者来说，这确实是我们编织魔法的方式——所以，你还借此改进了这个法术？”莩兰看着他一脸期待表扬的表情，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个是卡林、蜜丽还有我，我们一起完成的，为了纪念和好。”提到这个，沙拉曼拉起二人的手，笑容灿烂。

卡林轻咳一声：“其实主要还是为了纪念大贤者……沙拉曼正式掌握星魂，我们这回提前来到白王城，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向陛下与女亲王汇报这一情况。”

“在保留一定强度的基础上做到了几乎瞬间释放，对释放者魔力的要求也相当低……倒是很适合在实战时使用。”即使是女亲王，也没法挑出毛病来。

一旁的埃尔希德也赞叹道：“各位还如此年轻，便能创造出这样惊才绝艳的作品，人类真是令人惊叹的存在。”

“你的进步真的很让我惊讶，沙拉曼。”魔王站起身来，“不依靠自身对魔力的控制来掌控星魂，而是让精神与星魂融合并共鸣……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人类与魔族之间的差距。”

“作为你的老师，我没有及时地发现这个问题，耽误了你的学习，最终还要靠你自己去解决。沙拉曼，我要向你道歉。”他向着沙拉曼微微躬身。

沙拉曼摆手：“这不是小莩的问题，小莩你是魔王，不了解人类也是很正常的。”

“不，我还是……”莩兰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是安格尔。

翼族青年一身戎装，身上还残留着凛冽的风的气息。他快步走进会客室，向莩兰垂首：“王——我们找到了美丝凯蒂的踪迹。”

“东边影沼附近，连续三个村落都受到了‘影’的袭击，从警报的间隔来看，‘影’应当是集中行动。而且，根据法芙娜从空中的探查，森林遭受腐蚀的痕迹，基本都延伸向影沼的西南角。”安格尔说道。

莩兰点头：“辛苦了，卫队中有人受伤么？”

“目前没有，我们还没有和‘影’正面交锋。”安格尔继续回答，“王，我们要开始行动吗？”

莩兰面色肃然：“按照先前的计划行动吧，随时保持联络。”

“是！”安格尔扶剑行礼，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抱歉了三位，我想我要失陪了，”埃尔希德面露困扰，他向莩兰微微躬身，“安格尔队长带走了卫队的主力成员，王城留守人员的轮值，恐怕要另行安排。王，女亲王殿下，请允许我先行离开去处理此事。”

“麻烦你了，埃尔希德。”莩兰颔首。

“……你倒是积极。”雷切尔面无表情。

总管笑容不变：“为王与殿下分忧，是我的职责所在。”

女亲王的异色瞳孔从他的脸上淡淡扫过：“……你下去吧。”

“是。”埃尔希德再次躬身，身影缓缓隐没进阴影之中。

“说起来，刚刚安格尔阁下提到了袭击村落的是‘影’……魔族也在被‘影’所困扰么？”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蜜丽主动开口。

“‘影’？”沙拉曼挠挠脑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影’是一种会同时对□□和精神造成严重伤害的怪物，它们神出鬼没，也没有固定形态，破坏力非常大。”莩兰解释道。

“这个在学院的课上有提到过，”卡林也说道，“沃尔德偶尔也会收治被‘影’所伤的冒险者，您跟在康奈利小姐身边的话，或许会见到过——被‘影’所伤的人，会显得格外痛苦，伤口还会冒出黑色的雾气。”

“……啊。”沙拉曼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之前，康奈利在自己面前救治伤员的情形。“原来……那就是影。”

“在萨图恩，‘影’经常会在战争、饥荒之后大规模出现，让本就饱受灾难的人们的境遇雪上加霜。之前学者们将它们视作一种魔物，但现在看来……”卡林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魔王面前失言，便停了下来。

所幸，魔王似乎并不在意：“在西督斯也一样。不只是现在，早在白王城初建之时，就有不少有关于‘影’的危害的记载。除了第二位到第三位星魂魔王在位期间是空白之外，‘影’几乎可以说是一直伴随着魔族的历史。”

“空白？”蜜丽眨了眨眼睛，“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比如……战争？”

莩兰向她赞许地点头：“是的，阿塔科利亚因为南下远征，几乎没有在白王城停留多久，不光是‘影’，她在位期间所有的资料记录都相当稀少；而在她之前的桑纳托斯则沉迷研究，完全不理魔族事务，就连最后的退位消失也没有多少记载。”

“不过，我总有种感觉。”魔王沉吟，“那位魔王，就算如今依旧存活于世，也不会显得奇怪呢。”

——

从阴影中再次显形，混乱的气息立刻充盈了埃尔希德的五官。

离开魔王的会客室之后，他一路向着日光参天塔走去。这里是整个白王城最明亮的地方，除了少数负责日常维护的独角族，很少有魔族会刻意靠近这里。

但也正因如此，没有人知道参天塔底部的阴影中，藏着这样一片奇异的空间。

各种违背常理的物什东倒西歪，让原本并不算狭小的空间显得拥挤不堪：锅炉上胡乱挥舞的枝条、伸出不同野兽肢体骨架的黑色污泥、裹满血肉到处逃窜的玻璃碎片，就连空气中也充溢着尖啸与爆裂混合的噪音。

一个穿着黑色罩袍的佝偻身影穿梭在嘈杂之间，口中念念有词。

“安静点，安静——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他的袖中猛地伸出一只手骨，狠狠砸向被蒸汽推得摇摇晃晃的金属盖子。

“难为您在忙碌中还愿意见我，王。”埃尔希德避过四散飞溅的碎片，语气轻松。

“王？什么王？叫我吗？”身影夸张地扭过头，兜帽下本该是脸的位置空空如也，“我不是什么王！我是君主！是神！神！”

“随您高兴——虽然现在高兴还有点早。”埃尔希德依旧保持微笑，“和阿莫瑟斐的联系还稳定吗？”

“什么稳定不稳定？”骨爪敲向一个金属罩，半球在一声巨响后狠狠地凹陷下去，“那个老东西，那条毒蛇，那东西只会叫我生气！我是他们的恩人！造物主！是，是的，造物主！但他们只会叫我生气！”

“那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对方的混乱和狂躁并没有对埃尔希德造成什么影响，“我听说，您还帮三个孩子逃到了东方？”

“什么东方？东方——我喜欢东方！东方喜欢龙，知道龙是好的，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那人声音中突然充满了喜悦，“那几个小可怜，要避开那个瞎了眼的老女人，我就送他们去东方，东方好——好！”

“看来这一条也是确定的。”埃尔希德微微颔首，“您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好心。”

那人的注意已经完全不在这边，他正抱着玻璃罐子，追逐着因为长了昆虫脚四散逃跑的核桃：“又不听话！又不听话！你们只会叫我生气！”

“这段时间，就麻烦您联系两边了，尽管可能有些不愉快，但这是必要的工作。”埃尔希德并不在意，他微微躬身，转身朝门外走去，“我会常来看您的，希望您生活愉快，王……不，孤寂的君主。”

等他重新走进黑暗中，身后才传来一句告别。

“你也愉快，威兰！”

——

阿莫瑟斐，王宫。

“都停一停！看看你们干的都是什么？乱成这样，还有王宫的样子吗！”

女王的寝宫里，杂乱的脚步声进进出出，夹杂着“毛巾”“热水”之类的呼喊。前来视察的宫廷总管萝贝塔·伊尔瑞特看到这一片混乱的场景，大声喝止。

萝贝塔的装束和她本人一样严谨，黑色的长发用发网束在脑后，月白色长裙上没有一丝杂乱的褶皱，蓝色眼睛如同捕猎时的狸猫。随着她的高声训斥，佣人们从骚乱中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她。

“女王怎么样了？”萝贝塔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今天值班的侍女长。

“陛、陛下还是不愿意见外人……”侍女长满脸担忧。

“不愿意？”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萝贝塔满意，“是不能还是不愿意？女王是睡着还是醒着，状态如何，说明白些。”

“这……\"侍女们面面相觑，“陛下刚才醒了一会儿。”

“那她应该会见我。\"萝贝塔无视了侍女的阻拦，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放低声音轻柔地询问，“阿舒利亚？亲爱的？是我，你还好吗?”

门内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一个棕色短发的男性拉开门:“伊尔瑞特小姐，陛下现在睡下了，您……\"

“睡下了吗……\"萝贝塔皱眉。突然，她盯着男人的脸，“等一下……我好像没怎么看见过你？”

“我是杰瑞，两个月前来这里的宫廷医生，是您亲自面试的我。”年轻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之前一直没有工作需要，直到女王有恙，我才奉命前来这里。”

“……我想起来了，好好照顾女王。”萝贝塔眉头仍旧紧锁，却没再继续为难，她转向其他人，“不要都围在这里，会打扰女王休息，留两个人下来值班，其他人继续自己的工作。”

宫廷总管和其他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寝宫里渐渐远去，留下的两个侍女端着医生需要的物品，跟着他走进了卧室。

随着关门落锁的声音，房间倏然暗了下来，医生转过身，他绿色的眼睛在暗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两个侍女和他目光相遇，就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杰瑞”转向那个背对着他坐在扶手椅上的身影，微笑着开口:“看来我没有错过什么……这具身体还适应吗，陛下？或许我应该叫您——恐惧的君主，妃儿？”

听见他的声音，身影缓缓转过头，看向对方——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竖瞳红眼，在昏暗的环境里发出幽幽的血光。

“哼。”

妃儿瞥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梳妆镜中的脸随着她的动作，笼罩在昏黄跳动的烛光之下。她伸出手，抚上镜中那张面孔。

那是一张有着湖蓝长发和深色肌肤的人类女性的脸，由于养尊处优的宫廷生活而显得矜贵。因为近来连日的痛苦而越发憔悴的面庞上，那双属于魔族的血色竖瞳仿佛撕裂开的两道伤口。

“适应得好极了——多亏你们把我送到一个凡人身上，我现在简直就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咔”地一声，指尖没入镜面，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出去，镜中女人的面容四分五裂，兽瞳中的血光沿着罅隙四散飞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医生依旧保持着他职业性的微笑，“动作太大会惊动蒂丝特妮，只能先把最重要的‘大脑’送出来。不过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嘛，你也可以……”

“蒂丝特妮？我会怕一个瞎眼女人？”这个名字像是刺中了妃儿一般，恐惧的君主猛地站起身来，身后镜中升腾起墨黑的雾气。

“我看就是那条龙自己被限制了能力就见不得别人舒服！有搞这些的功夫，早就能把我的真身放出来把那破岛掀了！”

“冷静，冷静。”见情况不对，“杰瑞”赶紧好言相劝，“蒂丝特妮虽然失去了视觉，但感知力可是覆盖了整个奥涅诺*，奥涅诺就是她的眼睛，任何涉及精神的活动都绕不开她。”

说着，他如同弄臣般夸张地捂住胸口：“一旦被发现的话，不只是蒂丝特妮，恐怕就要直面世界树了吧？想想就超可怕的！想当年，只是她手下的一个主神就把——”

“闭嘴！我哪想到那家伙突然发疯？”妃儿第二次打断了他，“……算了。看你怕成这样，怎么，你这么一小团分身，也至于在穿越奥涅诺的时候被发现吗？”

“这倒没有。之前传送‘大脑’的时候就差点暴露了，为了保险起见——我是被直接从梵因多雷岛的地下弄出来的。”“分身”摸着下巴，回忆道。

“那地方根本没有哪怕一丁点儿‘魔法’可言，就算是‘混沌化身’，也得先千辛万苦接近封印，才能勉强放出我这么一小部分来——所以你别生气啦，他还是很关心你的。”说到最后，戏谑的笑容重新浮现在年轻男子的脸上。

“梵因多雷……”妃儿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一群疯子，连隔绝全岛魔力的事都做得出来，明明就是些我用点力就能捏死的蝼蚁……”

“分身”摊手：“可能他们真的很讨厌你——我们吧，毕竟他们的人都快被杀光了。”

“难道我就不讨厌他们？这种自不量力的东西，光是看见就让人恶心，”妃儿的脸几乎扭作一团，“现在我还可能得和一个梵因多雷同床共枕，难道这也是对我的‘关心’？”

“这好办，我可以让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分身”笑得愈发灿烂，“——不过得等我处理掉现在手上的这个，计划得一步步推进呀。”

“可算是说了句我爱听的话，”妃儿也笑了，“你还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嘛。”

“——说起来真是失礼，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分身”动作夸张地鞠躬行礼，语气中没有半点抱歉。

“我的名字是皮皮勒斯，‘快乐的君主’。”

*奥涅诺：梦境与精神之地，介于灵魂之流和地上世界之间。此处是精神的暂留地，地上生物在睡眠时精神会有机会来到这里。原本由十三主神之一的梦君管理，当前的管理者为原命运女神蒂丝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