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而非包围，姚小雨和于舜便不紧张了，思维也开始发散起来。

来者何人？

姚家村除了迎亲和接亲，从没来过陌生人。

突然来了这么一批陌生人，村民却好像都不感兴趣，居然没人来围观，这就相当奇怪了。

姚小雨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年前姚三太爷爷给他认的爷爷——姚全恩。

姚三太爷爷说姚全恩爷爷是因为有原因才没能回来。

倘若那个原因是驻守边疆，那确实有可能。

而如若来的人是他，村民只好奇一阵就不好奇了，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有个问题。

如果姚全恩爷爷是驻守边疆的话，这儿离边疆有些距离，他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满打满算还没半个月呢。

想着，牛车就到地儿了。

姚小雨下车，守在门外的、今早随姚百户送山匪进城的官兵冲他拱了拱手，齐声道：“见过小公子。”

听到这个词，姚小雨和于舜霎时明白了，来人还真是姚全恩爷爷啊？

也就是说，姚三太爷爷早把这事同那边说了？

姚小雨心中骤然升起一个大问号，如果早说了，前世为何没发生过继的事？

心中带着疑惑，面上却不显。

不过他不清楚遇到这种问候该怎么回话，索性道：“你们好。”

官兵们对此倒不在意，笑着让开道来。

于舜注意到，官兵比早上遇到时少了近一半，姚百户也没在里头，猜测对方可能领兵抓山匪去了。

他如是想着，动作却未停，将牛车往屋里赶。

姚小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看模样似乎有些小紧张。

于家没有会客厅，来人此刻正坐在屋外长廊与于秀才喝茶呢。

姚小雨和于舜一进门就看到人了。

站着的那个，赫然是上午向姚小雨问路之人。

他冲姚小雨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坐着的那个，年龄跟于舜差不多，自然不是姚全恩。

所以，来人其实是姚小雨的某个哥哥？

来人见到姚小雨，双眼一亮，起身走过来，露出大白牙，“这就是雨哥儿吧？我是你六哥姚白霜。”

看着姚白霜殷勤热切的眼神，姚小雨面色一软，笑得腼腆喊道：“六哥。”

“哎~！”姚白霜开心应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塞进姚小雨的手里，“这是六哥给你的见面礼。”

哥都叫了，礼又算什么。

姚小雨毫不矫情收下了，“谢谢六哥。”

“不谢。”姚白霜憨憨一笑，回头冲好友喊道：“瞧，我有弟弟了！”

好友霍学敏见他这么高兴，难得没有拆台——你本来就有弟弟。

不过小子弟弟和哥儿弟弟到底不一样。

瞧那小哥儿笑得软绵绵的模样，他都想让他娘给他生个了。

妹妹就算了，他有一个了，娇气得不行，每次看到她都想打她。

这边简单寒暄完，于秀才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说：“雨哥儿啊，咱要不别卖了吧？太危险了。”

姚小雨有些矛盾，不卖的话，钱怎么拿出来用？

说姚全恩爷爷他们给的？

这样村民该怎么看于家？

姚小雨想了想，说：“爹，要不我以后跟咱村的牛车一起走，这样就不怕了。”

于秀才皱着眉，“那回来呢？”

“回来我也跟着一起啊。”

“可是，”

“于叔，”姚白霜适时插声道，“雨哥儿想卖就让他卖吧，大不了我给他买几个人，以后随行保护。”

于秀才使劲摇头拒绝，“那不行，我们乡下人用不起下人。再说了，也没地方给他们住啊。”

“没事，养他们的银两我来出，房我来建，就建在隔壁怎样？”姚白霜炯炯有神看着于秀才，等着见招拆招。

于秀才：“……”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姚小雨虽然只在现代待了十八年，但他被影响颇深，听到买卖人口，下意识就想反对。

可若这样能让于秀才安心，他倒可以勉强克服一下，就当是雇佣。

每个月给他们薪水和假期，到了一定年限就放人自由，再帮忙转良籍。

如此一想，他觉得这事可以做。

于是他对姚白霜说：“六哥，这些事我来做，怎么能麻烦你呢。”

姚白霜张嘴欲言，忽然想起信上对姚小雨的描述，不甘心地应道：“那行，有困难记得跟六哥说。”

“嗯，谢谢六哥。”

“跟六哥客气什么！”

看着小哥儿软乎乎的笑容，姚白霜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姚小雨的脑袋。

果然软软的，跟人一样！

姚小雨想躲，忍住了，也终于想起被遗忘的于舜了。

他把于舜拉到身边，挽着于舜的手跟姚白霜介绍：“六哥，这是于舜，我夫君。”

“嘿嘿，六哥好。”于舜笑得傻里傻气。

姚白霜倒不嫌弃于舜的傻，就是刚认的小哥儿小弟居然嫁人这一点，令他们全家都不太高兴。

可小哥儿一看就特别喜欢于舜，他只好勉为其难接受了，“弟夫好。”

“好，嘿嘿。”于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眼底的不满。

可这才一个哥哥，之后还有六个呢。

怎么办？是要继续装傻还是赶紧恢复？

他担心雨哥儿的家人嫌他傻，逼雨哥儿离开他。

他也害怕自己不傻了，好不容易跟他亲近的雨哥儿会躲他远远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雨哥儿在他面前毫不讳忌拿出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仗着他傻。

于舜觉得做人好难，他当初如果第一时间告诉雨哥儿自个儿不傻了，也许就没那么多事了。

头有些疼。

姚小雨笑着抬头望于舜，结果看到于舜皱着眉头捂脑袋，不免有些着急，“舜哥你怎么了？”

于秀才也担心问道：“舜儿，你怎么了？”

于舜看着姚小雨担心的小脸，罢了，长痛不如短痛。

“疼，雨哥儿，头疼。”他又看向于秀才，“爹，疼。”

姚小雨顾不得姚白霜，忙把于舜往房里扶。

把人放到床上，帮忙脱了鞋，姚小雨给于舜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舜哥你歇着，我到镇上给你找大夫。”

于舜忙把人抱住，“雨哥儿，陪，陪舜哥。”

姚小雨挣了半天没挣开，有些无奈，转头看于秀才。

于秀才见状，忙道：“雨哥儿你陪舜儿，爹去镇上找。”

“于叔，您腿脚不便，还是我让人去吧，他们骑马快。”姚白霜道。

于秀才张了张嘴，叹息一声，“那就劳烦贤侄了。”

“不麻烦。”

俩人说话间，已经把门带上了。

姚小雨趴在于舜怀里，看着还皱眉的于舜，叹了口气，“舜哥，松手，让我脱鞋。”

于舜嘟着嘴把人松开，当然，手还牢牢圈住姚小雨的左手。

姚小雨脱了鞋，让于舜睡进去，总不能大夫来了两个人还躺床上吧，太不雅了。

“舜哥，睡过去点儿。”

于舜拍拍里侧，“雨哥儿，睡。”

姚小雨发现，于舜拗的时候，他是真的说不动，只好爬进去。

刚躺下，他就被于舜抱进了怀里，“雨哥儿，头疼，睡睡。”

“好，睡。”姚小雨右手从于舜腋下伸过去，轻轻拍着于舜的背。

半盏茶时间，于舜睁开透亮的双眼，看着怀中沉睡的人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看了好一会，他也闭上了双眼，等会醒来还有一场戏要演，他要养精蓄锐。

一个小时后，门被敲响，雨哥儿还在睡，于舜已经醒了。

他下床穿鞋开门。

门外站着他爹和一个大夫。

他喊：“爹。”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哑音，却没了往常的傻气。

于秀才愣了一下，抬头看于舜，见他双眼沉静，脸上也没了一直挂着的傻笑，不由怔住了。

大夫见人杵在门口挡了路，有些不悦，“还不快让开，耽误了医治可别怪我。”

姚白霜和霍学敏没跟过来，毕竟是小哥儿的婚房，他们两个汉子进去像什么话。

可看人居然在门口不进去，大夫都快急眼了，他俩不由奇怪地对视了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一见堵着门的是于舜，姚白霜刚要说话，突然发现于舜看上去好像跟刚才不太一样。

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这时，霍学敏说话了，“白霜，你弟夫怎么好像……不傻了？”

姚白霜眼前迷雾瞬间散尽，豁然开朗。

他就说怎么看上去不大一样了，原来是没了傻气。

“大夫，不用看了，我没事了。”于舜说。

大夫一顿，原来病人是这位啊。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起色好，眼澄净，又抓过于舜的手把了把脉，脉搏规律有序无杂音，便点点头，“确实没事，那老夫回去了。”

姚白霜给大夫塞了五两银子，让士兵送人回镇上。

打发了大夫，于舜这才看向他爹，“爹，咱出去说，雨哥儿睡着了。”

“哦哦。”于秀才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四个人把桌椅从长廊搬到前院。

于舜去厨房拿水壶，回来将茶泡上，整个流程动作流畅，顺序无误，几人这才相信，他是真的不傻了。

于秀才终于缓过神来，眼里充满了泪水，不敢相信地问道：“舜儿，你全好了？”

“嗯。”于舜点头，将第一杯茶给于秀才，“爹，这些年，辛苦你了。”

于秀才一下哭了出来。

他压抑着哭声，“只要你好好的，爹再苦也甘愿。”

于舜也红了眼睛，抱了抱他爹，“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咱一家人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2023.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