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大婚之日，来了个老道。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告诉她的家人，新郎官不是她的良配，还把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更是不知给她的家人灌下迷魂汤，就把她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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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红色的落日挂在黄沙戈壁的天边，迟迟不肯落下，怕寒冷的夜晚又给这一片孤寂的地方染上寒霜。但终究，时间还是无情的把它拉下，就在还剩最后的一个棱角时，从那天边缓缓出现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

“子青，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还没到嘛？”

“小茯灵，你这是累了嘛？要不要我抱你？”

“谁要你抱了？我可是大人，大人。”

茯灵听到子青要抱她，瞬间就要炸毛了，他这是在把她当小孩子嘛？她可是在这世上真真切切的活了二十年了，若不是那该死的老道，她又怎会成为这小孩模样，还把他这不靠谱的徒弟子青丢给她，说是他能让她恢复长大的样子，然后就一走了之了。

于是，这两年来，子青带着她到处走走停停，再看子青那不灵光的样子，或许根本就不知该如何能把她复原。

子青微微一笑，揉了揉茯灵的小脑袋，什么也没说，顺其自然的拉过茯灵的小手，继续往前走，就要到了，这回他应该能如愿了吧，到那时他也该恢复茯灵的大人模样了。

远远的，已看到那破败的城门矗立在这戈壁上，看来，今晚他们能在一个遮挡风沙的地方休憩了。

两年前

茯灵坐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粉面桃腮，一身大红喜服，今日，她就要嫁给邻镇的一个书生，两人是媒妁之言，虽未曾见过这未来的夫君，可从周围人口中得知，此人温文儒雅，身如玉树，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心里是欢喜的，此生能觅得如此夫君，也是上天对她的厚爱了。

她偏过头，就能看到院里的那排文竹，这是她最喜爱的植物，她总是在那片竹下，说着心事，或是念念诗文，她想着，等嫁到了夫君家，定要把它们也移植过去。

就在茯灵安静的待嫁，等着她的夫君来接她时，可是吉时早已过，那边还没有人来接，最后等来的却是媒婆和一老道，她心心念念的夫君竟然退了婚。

原是这老道跑去胡说八道，说是新娘子的命硬，会克了新郎官，这新郎官本是不信的，但奈何不了他父母死活不同意，唤了媒婆来退了这门亲事，在这节骨眼上，媒婆也怕自己被这新嫁娘家的人打出门，于是，把那胡说的老道带上了，也不知那老道是真不怕还是胸有成竹，竟随那媒婆来了。

那老道还是有几分能耐，单独和茯灵的父母说了两句，就说服了他们。他出的门来，来到茯灵的屋里。

此时的茯灵正两眼泛泪，当看到这臭老道时，两眼更是要喷出火来。

老道用手理了理下巴处的胡须，摇头晃脑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姑娘，莫急，你的如意郎君还未到来，老夫掐指一算，你未来的夫君不管是学识还是相貌可是要比你现在这个要嫁的夫君不知强上多少倍，重要的是，他家中没有长辈需要你服侍，到时你嫁去了直接就能当家做主了。”

“你这臭老道，胡说八道什么？像我这种被退过婚的，还有哪个人家会来提亲。”

“唉，姑娘，我都说了莫急了，这不还没到时机嘛。”

说完，老道轻轻一点茯灵的额头，茯灵瞬间就缩小了，整个身体回到了八岁时的模样，小小的茯灵缩在宽大的喜服里，嘴巴直接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哦”字。

老道看着茯灵这副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老夫会派自己的徒弟带你去寻解药，待你寻到那药时，你就能恢复长大的样子，而在那时，你的如意郎君也就出现了，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知道嘛？老夫的徒儿就在门外，你收拾收拾就可以上路了。”

还不等茯灵有任何的反应，老道已大笑着离去。

茯灵的父母也进的屋来，望着她这小小的样子，茯灵的母亲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然后递给她一个小包袱，“孩子，去吧，你这一路要多加小心，为娘和你爹爹会想念你的。”

“娘、爹你们被那臭老道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嘘，那可是神仙，你啊得了他的造化，这是天大的福气，去吧，孩子，等你回来啊，你就是有福气的人了。”

说着，茯灵的爹娘直接连拖带跩的把她给拖到门口，然后，怕会见到她伤心、心软，索性“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望着那紧闭的大门，茯灵有些欲哭无泪，她这是被父母赶出了家门嘛？

这时，一个长衣白衫的偏偏公子走到茯灵的面前，双手拱起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小生子青，见过姑娘。”

茯灵斜眼看了他一眼，“你就是那臭老道的徒弟？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多谢姑娘的夸赞，那我们这就上路吧。”

“上什么路，快把我变回来。”

子青摸了摸头，为难的说道：“可是现在我没有那精魄石啊，我们得一起浪迹天涯去找到那石头，然后才能把你恢复。”

茯灵的下巴差点没掉地上，她这是遇到骗子团伙了吧，但是她这变小的身体，又在真切的告诉她这不像是骗子会的法术。没办法的她只能跟着这个脑袋看上去不太灵光的子青上了路。

在走之前，她去偷偷看了那个曾经的未来夫君，就因为这子青评价了那书生一句，长相学识一般，还不及他的万分之一，简直不堪外面所传的风言。

子青带着茯灵爬了他家的墙，隔着墙头，茯灵看到了她差点嫁的那个书生，的确，那相貌真抵不上衣冠禽兽的子青半分。可看着子青那得意洋洋的嘴角，还是损道：“你跟他比，真是差远了，等我恢复了原样，我还是回来嫁他好了。”

子青一听这话，差点就气的冒烟了，“喂，你是不是眼瞎？”

茯灵偷笑了下，也不理他，就自顾自的往前走，根本不理在她身后叽叽喳喳的子青，唉，长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是一个话痨。

后来，这一路上，茯灵真的是大开眼界，也颠覆了她的认知，然后慢慢接受，再然后，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离奇的生活，她的内心也在动摇，也许这子青真是神仙呢。

破败的城墙上隐隐的看见是‘孤城’两个字，城门破烂的只剩一半，入的城去，到处是残垣断壁，曾住这里的人早已不知去处，也许逃离，也许早已魂归。

天已完全暗下去，但在城中央的位置，隐隐的冒出幽幽的红色光亮，走在这破败的城里，倒也能勉强看见路。

茯灵小心翼翼地踏着断裂的石板，感受着这个破败的城中弥漫的荒凉气息。

“害怕嘛？”

茯灵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当我还是两年前，什么都没见识过得样子嘛？”

子青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笑里藏匿的温柔和宠溺都给了眼前的小人儿，只是在这样暗的夜里，眼前人没看到吧。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走到了城中，这儿是一处残破的大宅子，宅子上的牌匾早已不知遗失到哪儿去了。但看这规模，必是城主府了，门口挂着红红的大灯笼，从那门的缝隙里望去，府里每隔两三米就挂了一盏红灯笼，把整个破败的府邸都照亮了，这就像是在等归家的人。

踏过门槛，就朝里走去，夜风把灯笼吹的四下摇晃，模糊的影子在墙上影影绰绰的似一个个鬼影，风摩擦纸灯笼的声音，是逝去的人的呜咽声。

来到中间的庭院，那株海棠树上的海棠花正怒放着，那红色的花朵在周围红色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艳丽，树下站着一个红衣的女子，许是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惊喜的转过头，喊道：“夜郎，是你回来了嘛？”

可当看清廊下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时，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喃喃道：“原来不是我的夜郎啊。”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

“姑娘，不如你给我们讲讲你的夜郎，或许我们能帮到你呢？”

红衣姑娘微微侧头，幽幽的说道：“你们又能帮我什么呢，只要他想，定会来寻我的。罢了，我呆在这里也很无趣，就给你们讲讲吧，或许某天我等的连他也忘记了。”

于是，三“人”围坐在了海棠花树下，听着红衣女子的温婉诉说。

“是从哪儿开始呢？那我就想到哪儿就从哪儿开始诉说吧……”

具体年月早已忘记，那时，红衣女子还是这城主府里最小的幺女，可以说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后来，她在一次外出时，遇到了她的夜郎，他的家乡因发生旱灾，逃难出来的。她看他生的煞是好看，鬼使神差的，她就把他带回了城主府。

夜郎从小也是读过书的，所以，她经常使唤他来完成本是先生留给她的学业，而平时，她走到哪里她都会把他叫在身边，情愫就这么慢慢的升起，她不顾城主夫妇的反对，也执意要嫁给他。

最终，拗不过这个最小的幺女，只得同意让他入赘城主府。

可一切美好都在大婚这日变了，她安静的满心欢喜坐在婚房里等着他，可等来的却是一帮匪寇杀进了城主府里。

她当时惊慌的看着闯进屋里来的那些匪徒，匪徒告诉她，是她的夜郎和他们里应外合，才能拿下这城主府，进而掌控了这整个城，因为他的夜郎是他们的大当家绑回去的压寨夫君，怎么可能再嫁给她呢，当初他只是为了混进这城主府，当内应的，却没想到被她看上了，这倒是省去他们许多功夫。

她不信，想要出去问个清楚，那些绑匪可不愿给她这个机会，他们大当家的可是下了死令，不留一个活口。

剧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大刀砍在她的身上，却始终没有心中的痛来的更猛烈。她倒在血污下，大红的嫁衣在血水的浸泡下，显得更加的艳丽，她一点点儿的往外爬，那些匪寇就在她的身后哈哈大笑着。

每爬一步，感觉都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从婚房爬过前厅爬过门槛，爬到了院子里，她身后拖着长长的一道血痕，当爬到院中间的那株海棠花树下时，再没了力气。

这个季节，花开得正艳，她犹记得，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坐在这株花树下，有时她站在旁边，他坐在那儿静静地帮她完成学业，或是，相对而坐，桌上的茶浸出袅袅茶香，海棠花的花瓣一瓣一瓣落下，落了两人的满身，那时的每一个时刻都像是一辈子啊。

远远的，她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但他没有奔她而来，就是冷漠的看着，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子，不似她身上的柔弱，朗朗星目，英姿飒爽，她苦笑一下，眼中的泪滑下，落进海棠花树下，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女子啊……

斗转星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了过来，可是，这里已没了任何的人，只有一地的尸骨，她如一具行尸，把所有的尸骨都归拢来入土为安，她把整个城主府都点上红灯笼，她有一个执念，想等他回来，给她一个答案。

日复一日，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连她都快忘了，她在等什么了。

红衣女子的故事讲完了。

茯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有情绪的说道：“这都多少年了，从文献记录来看呢，这孤城啊是在100年前被一伙匪寇劫了，当时这城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后来也有人想回来，可这里闹鬼，最终还是走了，于是，这里也成了一座荒城了。照这么说，这都一百年前的事了，你的夜郎也早就死了，你还等什么啊。”

红衣女子幽幽的叹息一声：“是嘛？”随后，她的脸换成一幅狰狞样，“我在这儿也甚是孤寂，不如你两就留在这儿陪我好了。”

说完，就出手向茯灵伸来，子青一脚向前，打掉了她的手。红衣女子觉得手上一阵刺痛，她惊的盯着眼前的人。

子青生气的护着身后的茯灵，同时，心里还有一阵后怕，如果自己再晚一步，那她是不是该伤到她了。

“你这花妖，你自己把自己困在了这里，还妄想别人来陪你？而且，你说的这些是你的记忆嘛？”

听到子青的话，海棠花妖一脸迷惑，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子青也不打算再跟她多说什么，手里结一个印袭向她，海棠花妖瞬间被打散，化成无数的花瓣四下飞散，从她的身体里掉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型珠子。

子青一跃而起，就接住了那颗珠子，珠子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花香，仿佛蕴含这无尽的生机。再看向那颗珠子，眼里的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住。

“想不到你这个人这么冷血，把别人给消灭了，你居然还那么高兴。”

茯灵觉得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子青激动的把住茯灵的肩膀，“茯灵，你就要恢复大人的样子了，开心嘛？”

一听到她的话，茯灵一下就呆在了原地，大人的样子？这两样来，一直这个样子跟着子青，早已习惯了，现在他突然告诉她，她就要恢复了，那他……还会不会留她在他旁边呢？

“喂”子青拿手在茯灵的面前挥了挥，把呆住的茯灵一下给召回了魂，她拍掉他的手，怒瞪着他：“干嘛？”

“是不是高兴的傻掉了？”

“是啊，但是我的如意郎君在哪儿呢？别给我说你现给我变一个？”

子青突然想起，当时为了拐走她，故意那么说了一句。突然，他有些紧张了，当时他为了不让她那么伤心，故意那么一说的，而且当时对于那未知的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让他凑齐变成人的精魄。

两年前的那个老道士其实也是子青变化而来的，他其实是她院前的那棵文竹，他日日陪在她身边，就生了奇怪的心愫，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却要嫁给别人了。

他使劲挣脱，终于在她大喜之日那天成功幻化成了人的模样，可他终究不是人，他必须要集齐因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而结成的精魄，才能把自己彻底的转化为人，但他又怕这中间她会嫁与别人，也不愿她被别人看上，所以自私的把她变成了个小孩，想着他出去寻找那些精魄时，再把她带上，这段时间定能让她和他产生感情。

眼看，自己马上就要成人了，而她也会没了法力的束缚，马上就能恢复原样。

子青搓了搓手，有些不敢去看茯灵的眼睛，故作镇定，实则他的话却带着微微的颤抖，“那个，明天早上醒来就能恢复，我保证你到时就能看到你的如意郎君了。”

“是嘛？那我们快点休息吧。”

说着，茯灵蹦蹦跳跳的随便找了间房也不嫌弃那满屋的灰尘蛛网，就这么和衣躺下，她已经打定主意了，管那子青变个什么如意郎君来呢，她可是要缠着他的，谁让他先招惹她的呢。这么一想开，茯灵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门外的子青倒是有些纠结了，看着茯灵对那莫须有的如意郎君那么期待，内心都是酸酸的。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她不喜欢他，他继续缠着她就是，他在门口打坐，消化着这两年集齐的精魄，他感觉有丝丝的热气窜进了他的体内，慢慢的感觉到了心跳……

已日上三竿了，可茯灵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子青刚想冲进去，也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

褪去小孩的稚气，茯灵终于又长回了大人的模样，比两年前还要更好看一些。子青看的呆在了原地。

茯灵掩嘴一笑，推开他，往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疑惑的望着子青。

“你不走嘛？”

“那个……你的如意郎君……”

茯灵莞尔一笑，“你装成那个老道士的时候不是说了嘛，在我恢复大人模样的时候，我的如意郎君就出现了嘛，你看，这儿除了你，还有别人嘛？”

听完茯灵的话，子青的双眼又有了亮光，赶忙跟上了她。

走过前院，那株海棠花已彻底的枯萎，成为一枯木。茯灵的手扶上那枯枝。

“她也是一可怜的精怪了，活在了那给她养护的女孩的回忆里，还自己以为就是她，也许，她的那些执念也是那女孩的执念吧。一切爱恨情仇早已随时间已逝，死死的抓住别人的过往，困住的只是自己。你说，她嘴中的夜郎在午夜梦回时，是否有过悔恨呢？”

子青上前拉住茯灵的手，他想，他们一定不会那样的。

出的城来，望着那摇摇欲坠的城，回过头，漫天的戈壁尽头就是来时的路，出来那么久，他们也该回到尘世中，然后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平淡幸福的共赴白头。

……

“茯灵，你当初怎么知道我就是那老道的？”

“那老道除了有一把胡子和一头银发，然后长相身高什么的你两完全就是一个模样好不。”

“那你还跟我走，就不怕嘛？”

“我都被那书生悔婚了，还不如跟着你，最不济把你拐回去当夫君，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夕阳下，两个人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夕阳落下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