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峤南一下马就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倒把纪北旭吓了一跳，好在客栈旁边有间医馆，看了之后只说是过度劳累加上腿上有伤，所以有些发热。

纪北旭：“……” 什么世道，他一刻不松懈地赶了四天路都没事，被挡着风坐在马上、时不时还趴在他身上睡着的江峤南劳累过度了，纪北旭真是无话可说。

不过江峤南很快就醒了过来，看见纪北旭脸色沉沉地坐在旁边，突然就有点歉疚，已经接近荆州，他担心纪北旭这时候把他留在这里，哑声道：“将……您不用担心，我身体就这样，睡一觉就好了。

”

然而他这副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一头的汗，嘴唇发干发白，眼角却被低热烧得有些红，眼睛水汪汪地、巴巴地看着纪北旭。

纪北旭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江峤南不由得心里惴惴，但也没力气追出去了。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随即被放到了一张更舒服的床上，额头上还被人放了一块冰冰的东西，再然后，江峤南就睡熟过去了。

醒来时发现已经在客栈了，多么熟悉的场景，江峤南十分庆幸越州的几座城之间都离得不远，至少他这几天都有客栈能住，不用露宿。江峤南穿来一年多一直待在望都，每天上下朝，去户部点卯，日子过得平静但乏善可陈，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原主的身体素质原来这么不好。一想到今天又要骑马，江峤南就浑身难受。

但是出了客栈却发现纪北旭坐在一辆马车上，似乎等了他有一会儿了，见他出来就拿起了马鞭，一副要赶车的样子。江峤南真是受宠若惊，就算在前世那个自由平等的国度，也很少见有领导给下属开车的，以至于江峤南都有些不敢上，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就见纪北旭皱眉道：“此行要低调…已经太晚了，赶紧上车！”

语气说不上好，但江峤南现在完全可以忽略这些，他脚步虚浮地爬上车时，纪北旭甚至还扶了一下。江峤南用尚不清醒的脑子想，或许纪北旭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嫌弃他呢？

仔细想想，纪北旭虽然总是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但是不强迫他骑马，给他银子，给他买药，现在还因为他生病搞了辆马车，江峤南可以确定原主和纪北旭没什么接触，他自己和纪北旭目前也没甚利益纠葛。排除掉所有可能，那么难道是纪北旭想和他搞好关系？

如果是平常江峤南绝对不会想到这方面，可惜现在他被低热以及这辆马车冲昏了头脑，乱七八糟地想着，既然这样，那我也应该主动一点。

于是江峤南坐不住了，他挪到马车门边，掀起车帘，对纪北旭笑道：“将军，我们还有几日到荆州啊？”

“还需四日，”见江峤南一脸苍白地靠在门边强颜欢笑，纪北旭又命令道：“回去坐好！”

有了之前的想法，江峤南在心里自动翻译，要比之前骑马晚整整一天，纪北旭这都不生气，还让他回去休息，果真是在关心他吗？所以纪小将军表面那么冷淡，其实是不想他发现？

江峤南不禁感叹，到底还是个少年将军，哪有人说得那么不近人情。全然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看法。

于是回马车坐了一会儿，江峤南又忍不住凑到了门边，道：“将军，荆州的山匪多吗，我们到了之后怎么查啊？”

纪北旭直截了当道：“你不用管。”

好吧，江峤南咂咂嘴，如果真像他猜的那样和匈奴有关，那确实不是他一个六品小官能管的。但江峤南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玉矿流失和匈奴有关，那赈灾粮被劫怎么说，难道真是不要命的山匪干的，两件事情真的毫无联系吗？

目前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好在又过了四日，他们总算到了荆州。

这几天在路上江峤南锲而不舍地纪北旭搭话，交谈得越多他越坚定了之前的想法，他发现虽然纪北旭每次都只回几个字，但是有问必答，这也算得上是友善吧？

------

随着他们逐渐往西南靠近，江峤南也感觉到了各地之间的差距。

西南这些年虽然免受战乱影响，但是交通相对闭塞，商贸活动非常少，光从衣着上说，望都街头随处可见的丝绸锦缎，在这里几乎绝迹了。

江峤南前世也到过很多贫困的地方，土阶茅屋，绳床瓦灶，很多时候真不是夸张。这还只是刚刚进入荆州的第一座城，已经比想象中好许多了，至少街边还有些小摊。

他们的马车一进城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只好找了个地方先停下，没想到江峤南一下车竟然看见了熟人——白池安，粮队中户部派来的另一个员外郎，他怎么会在这？

江峤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却见纪北旭也皱着眉看向白池安消失的巷口，江峤南道：“将军，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纪北旭道：“跟，他是望都白家的人？”

江峤南边走边说：“据说是皇后娘娘的表侄。”

大秦上一任皇帝长寿，这任皇帝即位时已经三十多了，现在年近五十，封了皇后白氏的儿子赵臻为太子，今年二十七，与太子年龄相仿的还有三位皇子。

对于太子，一年来江峤南的印象就是无功无过吧，不过在军队一事上他似乎是偏向纪家这边，然而太子的存在感甚至没纪北旭高。所以白家虽然有太子和皇后撑腰，也并没有什么实权，后辈基本都是望都有名的纨绔子弟，整天游手好闲，白池安也就是在户部挂个职，江峤南平时与他没什么接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被派来护送赈灾粮。

江峤南和纪北旭跟着白池安七拐八弯，最终看见他进了一个破屋，应该是一处废弃的民宅，他们绕到屋子的旁边，透过窗户往里看，可以看见屋子里有许多小孩，白池安一进去，那些小孩就将他围了起来。

原来是白池安在街边买了很多包子，他正逐一分给那些小孩。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望都的纨绔竟到荆州来发善心了，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别其他人后也进了那破屋。

他们一进去白池安就看见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脸上的表情，有点不敢置信，夹杂几分诚惶诚恐，还有几分喜出望外，最后似乎是喜极而泣了，两道泪水夺眶而出，他扔下包子向江峤南他们冲过来，激动道：“将……纪公子，你们可算来了！！”

白池安冲到纪北旭身前来了个急刹，转而扑向江峤南，一把抱住他，含糊不清道：“太好了！！我以为再也回不去了！！”

江峤南猝不及防被抱住，他感觉到白池安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轻轻拍了两下，正要说话，就见对面六七个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们，……这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他和纪北旭对视了一眼，最后他们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中，三人面面相觑，白池安还时不时抹一下眼睛，江峤南率先打破沉默，问道：“白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池安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嗝……那天在阳州山下我们被土匪包围后，我一直跟在将军身后，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敲晕了，后面几天我一直不太清醒，只记得有人给我喂水塞饭，再醒来就到荆州了……我也是昨日才到的。”

看来是被人一路迷晕了过来的，江峤南想，见纪北旭不说话，他又道：“那你刚刚是在？”

话音刚落，白池安突然起身，“咚”地一声撞到车顶，急道：“那几个小孩抢了我的包袱，”说完顿了一下，又平静道：“哦，不是我的……现在没事了。”

江峤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包袱？”

白池安解释道：“是我到这里醒来后发现的，包袱里有张字条，还有一封信……还有几件衣服吧，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那帮小孩抢去了，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找到他们，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包袱里会有什么可以让我回望都的，所以买了几个包子去找那些小孩，但是……”

没等他说完，纪北旭就冲下了车，江峤南紧随其后，但等他们跑回破屋时，里面已经没人了。

白池安急急忙忙追上他们：“……怎么了你们？”

纪北旭道：“包袱里的纸条和信你看了吗？”

白池安眨眨眼：“没来得及啊，只看到了最上面的字条，说让我在这等将军您……”见纪北旭神情有些凝重，他忍不住往江峤南身旁躲了躲，见纪北旭对江峤南道：“你怎么看？”

江峤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难道这几天的搭话起作用了？随即回道：“朝中有人想给将军传递消息，既然在荆州，与……山匪有关？”

纪北旭却道：“不一定是朝中的人。”

江峤南皱眉，见纪北旭并不打算说下去，心里有了打算。

白池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声道：“江大人，现在是这么回事啊，粮车到荆州了吗？”

江峤南好笑又无奈，道：“粮车没这么快……那场混战后我们发现你不见了，我和将军追着那群山匪先行前来找你的。”

纪北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反驳这个说法，白池安在一旁感动道：“太感谢了你江大人，还有纪将军！”

江峤南温声道：“不必客气白大人，我们先找家客栈休息吧，将军？”

纪北旭道：“走。”

------

客栈中，江峤南刚倒好两杯茶，见纪北旭推门而入，也不惊讶，笑了笑道：“将军，请坐。”待纪北旭坐下，不等他开口，江峤南直接道：“我知道将军此行或与匈奴有关，我想和将军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白白上线啦

旭旭：我是将军，对文臣要凶一点(╯▔皿▔)╯，可是他对我笑得好好看唉

峤峤：他一定是在关心我！(??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