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论白鹤鸣剑招如何密不透风，依然只能伤到段兴智的皮肉。他大概是有段氏独门内功附体，步法又矫健，要想速胜的可能性不大。

剑风层层叠加之时，只听得身后猛地传来一声爆炸声。这声音与此前发射炮弹的声音都不同，也实在太响了，连耳鸣中的白鹤鸣都能听到。她一回头，便见那大炮已经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不远处，胡青羊“啊呀”一声倒在地上，也吐出一口血来。

白鹤鸣吓得心脏都快停了，顿时收起攻势，想要一探胡青羊伤势。她刚跑出一步，右手上却是一沉，竟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向前了。她怒得回头，只见段兴智死死抓住她的手，急急对她道：“你不能走。”

“你是段兴智，你不能走。”段兴智抓住她的手，胡乱之间竟然是把会点段氏功夫的白鹤鸣当成了自己！

白鹤鸣现在也能听到些声音了。她当即眉头一皱，道：“你放手。我不是段兴智，你才是。”她拔腿又想走，一下子又被段兴智拉了回来。她心想：“这番拉拉扯扯，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青羊还能不能撑得住。”当下一狠，举着剑就要往段兴智的手腕砍。

段兴智左右摆动，白鹤鸣看一下子竟然砍不着对方，又见胡青羊已经无甚动作，登时更是心如死灰，喊道：“你再不放手，我就砍自己的手！”

言毕，她高高举剑，竟然是毫不留情往自己手臂上劈下，急的段兴智大喊：“千金之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不顾剑刃周身闪光的剑气，他竟敢右手直接想去抓那剑，登时血肉横飞，三两根指头就这么断了。

突然，白鹤鸣只觉得脉门上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直接冲向她的心口。她以峨眉心法相抵，但她十几年的峨眉功法哪里比得上段兴智九十多年的内功？段兴智还有高泰祥的四十年功力，恐怕单论内功，便是张三丰来了，也难以抵挡。

内力直冲，她当下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不好，救不了青羊了！”一时间浑身又冷又热，一会儿热的要炸开了，一会儿冷的好像在冰窟之中，好了一些的耳朵忽然变得分外灵敏——她甚至能听得到胡青羊在尽力地叫她名字。

白鹤鸣脑袋里此刻仿佛许多小人在打架，铁路从河流上蜿蜒而过，昏暗的天空出现了飞机的白线。妈妈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在外面那么辛苦，她下意识地答道：“不辛苦，就是每天在和别人打架。”

……等等，她干的什么工作？为什么要和人打架？

白鹤鸣猛地一甩手，却发现自己很轻松地把段兴智甩开了。外来的真气依然在她五脏六腑里升腾，让她神志混乱，但她现在可以查看胡青羊的伤势了。

好在胡青羊虽然受了重伤，但身有能护住心肺五脏的奇药，吃了一颗便暂时压住了伤势。她已经往白鹤鸣这边来了，正欲给段兴智下毒，最后大家一起同归于尽。见得白鹤鸣脱离了险境，她大喜道：“白姊……”

只说了半句，她就被吓坏了。只见段兴智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正痴痴傻傻地看着她们二人笑着。她第一个念头是：“莫不是这人傻了吧？”

白鹤鸣撑住胡青羊的手才站直了，只听段兴智呵呵笑道：“大理，大理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兴智……”她不明所以地转头，眼见得段兴智有气无力地爬向那崖边。到了崖边时，他回头道：“我去了。”说罢，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白胡二人俱是一惊。胡青羊忙跑到岸旁看，看了好久才找到段兴智。只见他背朝上，整个人趴着浮在水面上，与其他各式各样的尸体并无甚差别。确认段兴智已死，她回头一望，看见白鹤鸣正虚弱地坐在年车上喘息，又慌忙走到她身边，问道：“刚刚是怎么了？你感觉如何？”

白鹤鸣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担心，又看向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似乎把自己多年的功力都注入到了我的体内……”

胡青羊惊道：“怎么会……那，那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见得白鹤鸣摇头，她喜道：“这样高深的功力落在段兴智身上，也对大家没有好处，但落在你身上，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呢……”她还想在说些什么，只见白鹤鸣眼神定定，缓缓站了起来。

“姊姊？姊姊你……咳咳……”胡青羊见白鹤鸣神情恍惚，便想去抓住她。谁料自己刚刚被火炮一震，内伤尚在，连连咳嗽了几声，连眼泪都咳出来了。她捂着胸口，赶忙跟上一步步提着剑向前的白鹤鸣。

拿不准白鹤鸣此刻是个什么情况，她小心翼翼道：“白姊，你，你没事吧……虽然段兴智死了，但我们的火炮也被他弄坏了。眼下巨石依然未被打碎——”胡青羊话未说完，只觉得手上一沉。定睛一看，原是白鹤鸣把自己的佩剑交到了自己的手中。她道：“这剑给我是要……”

她知道答案了。

白鹤鸣卸下了自己一直背着的一个布包。那个灰扑扑的布包看着就和江湖游侠浪迹四方的包袱相仿，从未引人注目过。

但里面放了什么，胡青羊是知道的。

她双手紧握着那佩剑，眼睁睁地看着白鹤鸣把包袱里的宝剑拆了出来。

宝剑出匣，寒光逼人。

那是闻名江湖的倚天剑。

尽管有不少人知道，这柄宝剑已经悄然被峨眉派找回，但甚少有人能想象到，这把与屠龙刀齐名的神兵，竟然就被简单地用碎布条包着，还放在一个如此朴素的包袱里，被一个与明教弟子往来密切的女侠背着。

胡青羊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白鹤鸣，正承受着五脏六腑中三股内力冲击的折磨。谁曾想段兴智竟然未曾想过要炼化高祥泰的内力，与之相法，他的体内一直保留着两股内力。大抵他的疯病，也有一部分是源于这两股内力在他体内时刻冲撞，从未止歇。因此白鹤鸣虽然平白多了百年的内力，可这些内力却并不是这么好驯服的。

她双手握着剑，感觉此前明明已经消失的由爆炸声带来的耳鸣似乎又出现了。还有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百姓的哀嚎声，可能从大理城传来的，也能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路逃难所听到的。婴儿呱呱坠地，年幼的女孩抱着瘦弱的男孩，递给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大都里满面尘土的百姓，失去孩子的父母，被龟公奸////污的妓///女……

在片刻的恍惚后，白鹤鸣道忽然决绝地举起了倚天剑。

胡青羊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是觉得江岸上的风变得更加大了。她小心地跟在白鹤鸣身后，在风声后好似还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水波涌动之声。倚天剑在疯狂地抖动着，好似在为她的主人助威一般。

下一秒，她忽然感觉眼前白影一闪。

不过眨了下眼的功夫，白鹤鸣竟然已经高高跳起。与她一起跃起的，还有一道冲天直上的水流。胡青羊想要大喊，但见到那从运河里升腾而起的水柱，竟是吓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那股水流狂暴地缠绕住白鹤鸣。泥土、草业、尸块、瓦砾……一些杂物零零星星地被裹挟进这股子水流中。白鹤鸣的面色看起来十分苍白，嘴角还挂着刚刚还未擦去的血迹，但眼神却是亮的吓人，有如虔诚信徒一般炙热。

即将落下的夕阳为她的脸颊增添了一些血色，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活人一些。然而下一秒，她高高举起了倚天剑，眼中迸发出了蓬勃惊人的杀气。

无人可在这种眼神下生还。

这是胡青羊的第一直觉。

细雨愁猿终究在更大的逆境之下，化为了滔天水龙。那些复杂的情愫、隐晦的幽怨，在狂暴的真气下化为了势要扫除一切障碍的决绝之意。

胡青羊看的入了神，忽然听到身旁有人说话的声音。只见莫声谷扶着闫六，段升平和杨镇相互搀扶，不知道何时已经赶到了此地。

“这……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不知道是谁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能够调风借水，这是江湖上哪门子功夫？

然而只有真正在水流之中的白鹤鸣才能感受到，自己所面对、所掌控的，是多么凶戾的一股力量。水幕阻挡之下，别说是胡青羊一行人，便是眼前那块被视为障碍的巨石，也成为了白茫茫的一片。

武道茫茫，何事阻我？

其他人看得分明，那水流随着高高举起的宝剑，径直劈向了巨石。那块在此处安睡了百年的巨石，对上凌空而起的水势剑风，好像也变成了一块普通的小石头。

石头虽然可以一时阻塞水流，但当洪流真正愤怒之时，它是毫无反抗能力的。白鹤鸣的剑和汹涌而至的水流好似融为了一体，这招惊天漫卷之中，隐约间也有着大理一阳指和六脉神剑的影子。

这劈空而下的一剑，正正地劈在了巨石上。

刚开始一切都没有改变。

胡青羊见着白鹤鸣一剑使出后，便好像没事人了一样站在了那巨石的一端。原本作为背景的冲天水流，此刻也安静地下来，重新成为了运河的一部分。原本猛烈的江风，好似也被安抚了，不过温柔地吹起了她的衣袍

失败了吗？这是所有人内心里的疑问。

过了几秒，武功最高的莫声谷和段升平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是水声！”莫声谷道。他运气往前跑了几十米，看了后大喊道：“是水声！”在他的眼中，巨石显然受到了重创，石头中间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细缝。而那水声便是河道里的水从缝隙中泄出，留到另一侧的声音。

然而其他人已经不用他出言提醒了。

在石头的另一面，他们看见那条缝隙开始向两侧发散出细小的裂缝，仿佛是人的毛细血管一样密密麻麻。这些小缝不停地变大、变大，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巨石化为了无数块碎石同积压在巨石附近的尸体一起，，被沉寂了近百年的河水裹挟向远方。

石头碎裂之前，白鹤鸣齐身一跃，竟是直接稳稳地落在了岸边。众人看她轻功如此高强，又是一惊。莫声谷心想：“这段距离足足有十余丈，白姑娘竟然中途未曾落过地。哪怕在武当山上，大师哥二师哥也还没有练成这种功夫。”他不知道段兴智阴差阳错间将功力全部传给了白鹤鸣，只觉得半月未见，对方的武功进步神速，简直到了似妖似魔的程度了。

白鹤鸣一落地，胡青羊便赶忙上去：“白姊姊，你可还好？”

白鹤鸣挺好的，也挺不好的。好消息是刚刚那一剑几乎消耗掉了她所有的真气，现在胸中总算不像刚才那般三股内力相互冲撞了。虽然这种消耗的方法治标不治本，但总归是让她好受了不少。坏消息是她消耗完了所有的内力，现在非常疲倦。

她对胡青羊道：“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太累了，这一路南疆之行，当真是累得她够呛。

白鹤鸣看其他人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可能是想问她刚刚如何做到的，也可能是想说说段明义的最终下场。但她确实是太累了，身上的伤口也都很疼。

她一屁股坐在牛车上，仰着躺下了。

四周很安静，众人看着躺在牛车上的白鹤鸣，俱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白鹤鸣感觉这牛车咕噜咕噜地动了，有人走着，有人也跟她一样坐上了牛车。她闭着眼，听得耳旁胡青羊小声道：“你好好休息，有我们在。”她哼唧一声，权当是听到了。又过了一小会儿，她听到莫声谷道：“你要不要看……”

看什么？

白鹤鸣发出“嗯哼”的声音，表示疑问。

牛车速度好像变慢了。她听莫声谷低声道：“……这条河流，现在，很……神奇。”

白鹤鸣眯着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中，她看着夕阳好似一个大火球，紧靠着地平线的边缘。河道被打通之后，水流显然快了不少，带着不少杂物。当然，对人类而言，其中最为刺眼的莫过于时不时飘过的尸骸。

她闭上眼，翻了个身，心想：“希望打通这条河之后，城内水患可以缓解一些吧。”

半梦半醒之间，白鹤鸣听到莫声谷正在驾车，他往自己这边凑了点，含糊道：“我听师哥说过，大部分河流都是向东流的。”

他道：“他们跟着河流，去的不是太阳落下的地方，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鹤傲天一剑劈山！终于写完这个章节了。剩下一些零碎的故事，包括小七为啥突然从水里出现，这个会在下一个章节慢慢说。

*下一章理论上应该是殷六的番外。之前答应给他写的（苦手）再不给他一点出场机会就没有人站他了。他也很快就出场了。很快回到中原，鹤就要带晓芙妹妹上武当，这时候就可以把殷六带出来溜一圈。

*对一个没在女主面前出过场的人，这个番外真是难想感谢在2024-04-28 01:03:34~2024-04-29 00:1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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