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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三夫四侍之红尘陌路 > 第40章 路遥

第40章 路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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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山五载,小苏心中惦念多人,今日见王后姨母安好,心中自是宽慰。

凤梧宫出来,她绕道东宫,尽管知道他不在,她还是去了。

隔着高高的宫墙,她仰视东宫飞翘的檐角,恍惚又见勤思殿中,元辰奋笔疾书;鉴心亭内,元辰执卷而立……

谪仙一般的人儿,怎叫她不挂念?!

她恨不能立刻奔赴他的身边,可她是苏行云的女儿,她有她的不得已。

宫墙内,那一树凤羽开得热烈。

此时正值初秋,雪白雪白的凤羽花挤满枝头,如同一团云彩落在宫墙上。

那年,她误入此处,看见满树的雪白,爱极了。

那时,她尚不及垂髫,正值淘气,想也未想便手脚并用攀上枝桠,引得一干宫女嬷嬷惊呼不已,而她置身凤羽花间,得意很。

“雪儿,莫动!”

远远的,元辰疾奔而来,唬着脸喝道。

她看到他苍白而严峻的脸,害怕极了,殊不知他亦害怕她有个好歹。

心中慌乱,脚下便失了分寸,她跌了下来。

“太子哥哥……”她尖叫着闭了眼。

再睁开眼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嗅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她跌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太子哥哥!”

她搂上他的脖子开心地叫着,比摘到凤羽花还要开心。

那是她唯一一次进入东宫,却搅了元辰的寿诞。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恨自己年少懵懂,不知他的苦衷。

入宫没有立刻面君,已是大不敬,她不敢再耽搁,压下心中的胀涩,迈步冗长的宫道上。

所幸有紫金令在手,一路倒是畅通,若不是尹大监殿前阻饶,她倒会更早一些入殿。

聂王君已经不咳了,轻啜着牛乳酥,就着尹大监送来的点心。四样做工精致,色泽诱人的点心,摆放在精美的白玉盘中,十分悦目。

聂王君只挑着顺眼的尝了两块,真可惜了厨人一番心血!

小苏没有动,也不作声,难得娴静地立着。

此殿往西北,有一隅宫殿,那里住着的人是元辰之外,她想念最多的人。

那人与她来说亦师亦友,一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便想起他亲手做的各色美食,与眼前的相较,毫不逊色。

小苏紧抿的嘴角扬起,明眸中闪烁着期待,阔别五载,他还是从前那般模样吗?

聂王君漱了口,又净了手,精神比先前好上许多。

“小苏……”

“小苏在。”

她低眉顺眼,看上去十分恭顺。

见小苏如此模样,聂王君反倒住了口。

五年前,她也是如此恭顺,但同一个人同一副模样,却又透着某些不同。

捏在他指尖的念珠蓦地又转动了起来,圆润光亮的珠子一颗一颗滑过他的指尖,绕过手背,再回到指尖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良久,他道:“南境接连吃了败仗,孟豹经此打击,身心必然受创,能不能是个完整的人,尚不清楚……

“你既请命往南境,可得张大眼睛替本君瞧清楚了。若其重伤,立刻着人送回王城疗养……他是本君的肱骨之臣,边陲清苦,本君不忍其受苦!”

说话间,聂王君面色清寒,语气冰冷,看其神情,倒觉这番话出旁人之口。

“小苏明白!”

小苏内心极其震惊,但聂王君脸上的清冷与决绝,不容她不答应。

承乾殿,肃穆而空旷,即便早朝百官齐聚,也不觉拥挤,此时更显殿中空荡,静穆。

尤其是小苏,孤零零地立在殿下,如同苍湖上的一片落叶,上清山上的一株小草,渺小而寂寥。

见小苏答应的爽快,聂王君半耷拉着的眼帘抬起,眸中精光涌动,复而又垂下,掩了那一眸的精光。

“孟豹在南境数载,终有些根基……”

顿了顿,他又道:“往南境,你速速联络旧部,接掌南境军务——本君会给你颁道南境诸将任尔调度赏罚的旨意!”

小苏猛得抬眸,不敢相信似的望着聂王君,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若有不服者,可就地斩杀,以儆效尤!”

聂王君语罢,见小苏不语,缓缓道:“当年你父,之所以众军拥护,除他战功显赫之外,便是军纪严明——你读兵书不少,亦知军令不明不治军的道理。”

“是!”

“你父亲提拔的南境诸将,大都是跟他出生入死过,可以信任!但孟豹性残,不为其所用,他便痛下杀手。这些年,本君有心庇护他们……”

他咳了两声,继续道:“但难免会有人或迫于孟豹的淫威,或受了他的恩惠,做出一些变节之事……对此,你要酌情对待。至于怎么做,你全权作主,不必回本君!”

“……”小苏讶异地张了张口,终还是垂下眼帘,只字未语。

聂王君恍若未见,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两口,复又道:“若……将士不幸南境遗世,路途遥远,尸身就不必再送回了……”

他说的云淡风清,好似说的是极平常的事。

古往今来,杀伐之后,对垒之军皆会清扫战场,替亡魂之人收尸。若非炎热夏日,皆会送逝者回乡安葬。而今已入秋,王君姨丈特别交待这一句,是有何深意?

小苏心有疑惑,抬眸试探着问:“若是亲贵子弟……也如此这般?”

“唔。”聂王君应了声,脸上不见表情。

小苏思绪飞转,南境除孟豹之外,还有谁是亲贵子弟?!联想起聂王君一句句的交待,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王君姨丈是要自己在南境了结孟豹!

头脑嗡得炸开了,握着的手心涔涔地冒出冷汗。上阵杀敌,她不怕,但要她杀人,没由来地生出胆怯。

掩在袖子下的手,不安地扣着指头,直至听闻聂王君低声唤道:“出来吧!”

她倒吸了一口气,殿中还有其他人?该死,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抬眸环顾,大殿空旷,并不见人。

人呢?

难道不是人?

到底有些孩子气,正胡乱猜想着,瞥见玉阶两侧的金烛台上垂着的丝绦几不可见地荡了两荡。

须臾,金龙宝座旁,高及殿顶的金龙屏风之后,走出一名黑衣男子。黑衣男子立于玉柱旁的阴影里,不辨五官身形,不闻其气息。

成年男子呼吸较沉于常人,然而黑衣男子隐于大殿之中,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可见其身手不凡,可究竟不凡到什么程度,她无法判断。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深遂冷冽的眼眸。其健硕的身子上,一袭织着暗纹的黑袍从头到脚将他包裹的严实。

那袍子不知是何种材质,不是那种墨色的深黑,也不像墨锦那样泛着隐隐的光泽。那黑是黑,可也似灰,就像现在,他立在阴影里,恍如一个影子,让人看不真切。

“路遥,今日起,你便随小苏郡主,护她周全……一刻也不能离!”聂王君朝黑衣男子道。

黑衣男子身子一颤,应了声“喏”。

尔后,他朝小苏一揖:“路,路……遥,见过小苏郡主!”

他沙哑的嗓音透着安静,与清冷肃杀的身形不相符,至少,小苏是这么认为。

小苏猜测,此人就是聂王君的暗卫之一。既是聂王君的暗卫,现了身,自然就不可能再作暗卫。

因而,小苏并没有拒绝聂王君的安排,她也无法拒绝。

出了承乾殿,小苏寻了一名机灵的小内监往蘅芜苑转告香怜,她晚点回去,便径自往云藻宫走去。

自打她出了承乾殿,路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两丈的距离。她若疾行,他便快步跟;她若慢行,他便缓缓走。两人的区别在于,小苏挑着平坦的地方走,而路遥挑着有阴影的地方行。

有人坠尾,这种感觉十分不快,见四下无人,小苏停了下来。

“路遥。”她朝他唤道。

小苏驻足不行,路遥也停下了脚步,听闻小苏唤他,愣了片刻,方不知所措地道:“路,路遥在!”

看来他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小苏陡然想起大殿上,听到聂王君唤路遥,他亦是如此。

或许,眼前这个路遥,之前叫张三,叫李四,亦或只有一个代号,勾唇笑了笑,路遥何尝不是代号?!

她逼近树影下的黑衣男子:“路遥,你要跟我到何时?”

黑衣男子未语,往后退了又退,直至贴着树干,退无可退。

“我问你,你要跟我到何时?”小苏直视他的眼晴道。

听闻路遥二字,他的身躯又是一颤。

小苏发现这个破绽,邪魅一笑:“路遥,十分好听的名字……”

她踮起脚尖,哪知才至他的胸口,索性以面贴上他的胸口:“本郡主自有一套识人之术,听心知音……”

她有意摆脱他,故尔胡诌道。

“我,我奉王命护郡主周全……”

说话间,路遥将手上握着的一柄玄铁剑挤进两人身前,欲将两人隔开。

小苏觉得好笑,随手格开玄铁剑:“我即为主,你怎可持剑相对?!”

“……”

黑衣人嗫嚅着嘴,良久未言。

他不是不想言,只经年独处,让他习惯了不言,以至于他不知如何才能解释。

直至此时,小苏才看清路遥的样貌。

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棱角分明的脸,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若不是右眉上有一条淡淡的伤痕,整张脸看上去会更加俊朗。

然而眉上的那条伤痕并没有破坏整张脸的协调,而使他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清冷得无法让人亲近。

“本郡主准你不用跟了!”

说罢,小苏退出树影,提了一口气,纵身而起。

行不过两个纵落,她稳住身形朝身后道:“遥,我会护好自己,你自回去罢,乖!”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路遥见她立在枝头,亦是落于相邻的树稍之上,身形尚未立稳,听到她拖着长长尾音如哄宠物一般的话语,身形一抖,差点儿一头栽了下去。

“遥,你,没事吧?!”小苏眨巴着无辜的眸子,忍住笑道。

他吸了口气方稳住身形,听闻小苏透着戏谑的关切的话语,索性扭首不去看她。

小苏纵身一跃点足落在路遥身前,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立着。

“遥,你没事吧?”小苏嘴角噙着狡黠。

当她看到路遥黑着的脸更黑,得意而又有意往前凑了凑。小巧的鼻管几乎贴上他宽厚的胸膛,她听见他剧烈的杂乱无章的心跳,以及肉眼可见的战栗。

他这是怎么了?

师尊说过,有一种病发病时,会嘴角抽搐,身体使去平衡,全身痉挛——差不多就是他刚才的样子。

他眉头上的疤痕虽淡却不规则,八成应该是摔的。想到此处,本着医者的天职,她的目光落及他的双手:左手握剑,骨节分明,苍劲有力;右手垂于身侧,掌心朝里,弯曲自然。还好,双手没有痉挛,病症应该较轻。

她从树下跃下,柔声劝道:“遥,你先下来,咱再慢慢说……免得,免得摔下来了……”

她只懂药理、医毒,对治病却不大阐长,正思索着该如何劝他时,路遥落在她半丈之遥。

“嗯,路遥真乖!”

小苏摆出哄幼虎的神态,笑咪咪地望着路遥,要不是隔着那么远,她还打算揉揉他的后脑勺——每次她对幼虎这般,那幼虎简直比兔子还要可爱。

“我,奉,王命,护郡主,周全!”

路遥几乎失语,好不容易恢复语言功能,面无表情地强调。

小苏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冷冰冰的跟石头一样硬,看来不是病了。

罢了,多说恐怕也无用,随即她一掌袭向路遥,直击他的胸口。

路遥神色不动,身子就如一只黑色的纸鸢,那么轻轻一荡,便避过小苏的偷袭。

“好俊的功夫!”小苏赞道。

那一掌可集了她五成的功力,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旋身,点足,跃起,挥掌,一气呵声,眨眼之间,玉掌如电劈向路遥的面门。

这一次,她用了近七成的功力,掌风如啸,裹挟着劲风,将近未近,只觉乌光一闪,一柄玄铁剑竖挡她与他之间。

自然,她不会傻到以掌击剑。

收掌,落身,小苏望着面无表情的路遥,小脸微红:“你什么意思?”

路遥收了剑,依旧静默不语,恍如没有听到小苏的质问。

她看穿了他性格木纳得不近人情,实则不通人情,索性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倒下去——果然,他扶住了她。

她就势倚靠在他的臂弯,明亮的眸子闪动着狡黠而又魅惑人心的笑,吐纳间如兰的气息令人沉醉。

路遥身子几不可见的战栗了下,尽管他已经努力克制,但身子愈发不受控制。

他红了脸,一瞬间那红直至耳根。

“你的脸怎的红了……”她柔软的掌心覆上他的面庞,隔着黑巾婆娑着。

“不,不可……”

“为何不可?”

小苏踮起脚尖,凑近他的面庞,纤细的指头不经意似的撩拨着他的耳垂,滑过耳根,一路向下。

“我,我去复命……”他逃似的躲开。

“也罢,正事要紧。”

她故作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小苏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地回首瞟上两眼,他确实没有跟来,想来是吓坏了!

然而,行不过半里,小苏便觉身后有人。

她知是路遥,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再动手打上一架吧!先不说胜负难料,若惊动了禁军,只怕要吃大理寺的牢饭。

权衡之下,小苏走不过三五十步便扭首朝他勾唇一笑,明眸之中噙着显而易见的戏谑。

三两次之后,路遥索性等她走得远了,方远远地跟着。

头顶上,深青色的苍穹,厚重而低沉。往云藻宫的路依旧清冷得不见人迹,两人一前一后,疾速地行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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