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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日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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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跪了一地,所有人噤若寒蝉。

厉从空眼中晦暗不明,俯视趴在地上的照时留。

“滚。”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鱼贯而出。

或许是因在春日行中,照时留还未疼昏过去,眼前白光浮现,额头贴在地板上,深深的喘息,一面不忘在心中怒骂厉从空,余光瞥见一角黑色的龙袍,不外乎是厉从空走到他身边,将那朵海棠花踩在脚下。

照时留声音颤抖,道:“杀了我。”

这春日行他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回去就修炼,早日对着厉从空的脑门砍他个百八十剑。

厉从空凉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照时留快要因为失血过多晕厥时,厉从空却在一侧屈膝跪下,伸手拽住照时留的头,五指插进长发中,他将照时留的脸提起来,面朝自己。

厉从空:“朕就知晓,闻人老贼贼心不死,还敢将这幅相貌的人送到朕面前。”

照时留重重地一喘息,咳出血来:“什么闻人不闻人的,厉从空,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

“你以为朕不敢?”

厉从空拔出了玉龙剑,照时留顿时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剧痛叫他眸中渗出泪,那滴泪颤巍巍地挂在眼尾,晕染出一抹湿濡的红。他咬着唇瓣,将原本就染着鲜血的唇瓣咬得又红又肿,好在没有尖叫出声。

“激将法于朕而言毫无作用,且只能让你死得更难看一些。”厉从空冷漠道,“你该庆幸今日是他的祭日,不宜见血,不然朕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

照时留已经亲切问候了厉从空的祖宗十八代,并用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些信息。

他长得像厉从空的一位故人。

那个故人死了。

被称为闻人老贼的人经常献给厉从空一些青年,都长得像那位死去的故人。

他被厉从空误认为是刺客。

前因后果,如此种种,他就是一个冤大头!

照时留手掌挪动,似乎想拽住厉从空的衣摆,最后实在扛不住,终于晕厥过去。

厉从空垂眸扫了一眼那只苍白瘦削的手,松开了他。

鹤冲天的大牢中,狱卒提着油灯依次检查了每间牢房,瞧见最深处的那间草堆上趴着一个青年。

狱卒知道那人,刚拖进来的时候,那青年一身红衣破烂不堪,背上与手上都有剑痕,宛如血人,奄奄一息。这么重的伤势,多半挺不过今晚,他们也不敢打听,只能将人丢进牢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有人在晚宴上瞧见了他一眼,据说和那位一模一样,陛下大发雷霆,中途便离了宴席。”

“嘘!陛下的喜好是你我能揣测的吗?”

狱卒似乎还想争辩,但须臾,两人同时没了声音。

有人提着剑缓步走到关押刺客的牢房前。

“醒了就起来。”

正在装睡的照时留一惊,没有立即睁开眼。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没回到云衔山,便没有当即起身,只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发现自己背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就是伤口还在,摸的时候还是血肉模糊。至于手背上的伤势,看上去狰狞恐怖,可已经没有初时那般抽痛。

正巧听见外面的狱卒在交谈,照时留本想听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没听到三句,便中断,还有人唤他。

“小石头。”

照时留这才睁眼,转过头,却发现牢房外站的不是花玉楼,而是厉从空。

他一口气悬在咽喉间,面色苍白地打量对方,试图分辨眼前的厉从空和大殿上的厉从空是不是同一个人。

厉从空道:“过来。”

照时留牙根发痒,语气冷然:“我是刺客,过去捅你两刀?”

厉从空居然没有生气,或许是更意外他会说话,沉默片刻:“我已听说大殿的事,我来接你。”

照时留还是趴在地上不动,偏过头,眯起眼,借着牢中幽幽的烛火瞧见厉从空的身体轮廓,他还提着那把玉龙剑,就是头上没戴冠冕,他有些狐疑,只能吐出三字试探对方:“云衔山?”

厉从空嗯了一声,轻而易举砍碎牢房的门锁,走到照时留身边,跪下身。

眼前的厉从空是从云衔山回到这里的那位,也算是照时留名义上的亲传师尊。

牢房中昏暗无比,照时留也不想暴露自己的伤势已经好转,索性趴在草堆上,用草根掩住自己半张脸,继续维持虚弱状态。

他看见厉从空就积攒了一肚子火,有恼怒的,还有憎恨的,两道剑伤的仇必定要报。

“我在这里很好,死不了。”

厉从空没回话,只是垂眸注视了一阵趴在地上的青年,最后伸出手。

照时留察觉到他盖上来,想要反抗,却已经被厉从空不由分说地扣着臂膀,横抱在怀中。

照时留怒火中烧,当场给了他一巴掌,响亮的一声耳光回荡在牢房中,他想从厉从空怀里翻出去,但对方既没有发怒,也没有松手。

照时留捏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显出抗拒的状态,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和他多说,直接凑过去,隔着衣袍咬在厉从空肩上。口中仍旧有鲜血,他又掐住了厉从空的脖颈,红着眼,气势汹汹地喊。

“放开我。”

就是听上去气若游丝,并没有太多威慑力。

厉从空被咬也无动于衷,轻轻一皱眉:“别闹,我带你出去。”

照时留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对方今日对他的忍耐度超乎常理:“不要你带!我就是死在牢里也和你无关!”

厉从空充耳不闻,已经抱着他往外走了。他对于牢房布局烂熟于心,不消片刻便走到牢房出口。

“等会有些刺眼,你可以睡一觉。”

睡什么睡,他要被厉从空气得口吐鲜血了,他还能睡着?

可话音落下,照时留只觉得眼前朦胧,他又开始四肢无力,只能虚弱地窝在厉从空怀中。

天牢外是一片火光,时值秋月夜,鹤冲天宫殿中处处点着灯盏,悬天爆发出一簇簇烟火,天牢四周围聚着打着火把的守卫。

守卫们见到厉从空抱着人从天牢中走出来,顿时面面厮觑。

厉从空的脚边,有几具狱卒尸首,血迹倒影着灯火,显出一种诡异的绚烂。

而厉从空抱着的青年,因为失血过多,虚弱地靠在他怀中,露出一截好似鹤颈般的修长脖颈,如同一件脆弱的瓷器被暴君护在怀中。

他们惊诧于帝王对青年的前后态度变化,又古怪陛下要释放一名刺客为什么需要亲自进入天牢。可惜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厉从空不是高居鹤冲天龙座的那一位。

厉从空道:“让开。”

守卫们也不敢阻拦,纷纷让出一条道。

厉从空抱着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鹤冲天的正殿,一脚踹开大门,与正殿上的自己四目相对。

“去叫御医。”

众人不敢动,又望头戴冕旒,身着衮服的那位厉从空。

帝王面无表情,眼底却披露出一点兴致,俯视这个与自己长相相同的男人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刺客。

“就按他说的,去叫御医。”

照时留一直晕乎乎的,直到听见帝王厉从空的声音,一咬舌尖,逼自己清醒过来,却最先望见了自己大师尊厉从空暗含怒意的面庞。

照时留下意识一瑟缩,用刺痛的舌苔顶了一下口腔,后知后觉,厉从空这次似乎不是对他发怒。

他侧过脸,瞧见了正殿上的帝王。

厉从空:“是他刺伤的你?”

帝王道:“你们是谁?”

照时留先回答了自己名义上大师尊的问题:“嗯。”

又转头对上帝王,冷冷地转过头。但他忘了自己眼下正在厉从空怀中,从帝王的视角来看,十分像刺客因为惧怕躲进了自己姘头怀中。

帝王语出惊人:“他是你养的宠物。”

厉从空的视线扫过大殿,发现只有正殿上的龙座尚且可以供自己弟子休息,于是缓步走到帝王面前:“起来。”

暴戾的帝王一挑眉,当真从龙椅上起身,厉从空便将照时留安置在龙椅上,因为怕压到弟子伤口,只能将他翻过身,趴在龙椅的软垫上。

帝王:“你的宠物长得挺像朕的人,若不是今夜朕屠了闻人一族,逼问出没有送新人来见朕,你的宠物恐怕早就死在了天牢中。”

厉从空的玉龙剑已经架在了帝王的脖颈上,只要一用力,就能人头分离,殿外涌进来一批侍卫,但帝王长袖一挥,命他们退下:“剑也是一样的。”

“朕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就是朕。不过,朕从未有过孪生兄弟,所以你只能是以后的朕。”

厉从空不置可否。

既然过去的自己猜出他的身份,自然也推测出帝王时期的自己不是厉从空的对手。

照时留趴在龙椅听得云里雾里。

御医很快就被领来,擦着汗,佝偻着腰从两位暴君中间穿到龙椅前,见到趴在上面的照时留时,当即吓得伏跪在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位帝王,等候他们发令。

“陛下……”

帝王:“救吧。”

“不能让日后的朕没了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大龙,你的大真是敌我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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