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泽想起了那天
他藏在一个死人坑中,肮脏的鲜血,成群的苍蝇,招摇过市,一个瘦小的孩子,依偎在无数没有温度的躯体中,麻木的望着这个世界,昨天笑着讲今天给他做红团的母亲,现在永远离去,给不了她昨日的承诺……与他拉勾的父亲不能带他去礁石上捡海蛎了,不带他去看日升日落了……
“你们骗人……骗人,以前都说好带我去抓鱼了,给我做光饼,还有糖藕……现在又不陪我了,那以前说过的话是什么?!谎言!骗人。空口无凭,你还和我立了条约呢……爸爸记性真不好,妈妈也是……”
沈暮泽依偎在两具尸体旁,边说边哭,独自一个人说了好多话,他记得好多好多的约定,对旧帐似的一件一件翻出,摊平了,与他们讲,后来说的意识模糊倒了下去,对醒时,又呢喃着……
尸体臭得很快,一个死人坑,以千万为单位的蚊虫遍布,嗡嗡作响,恶臭滔天。
沈暮泽想把父亲母亲背出坑去,可是死人坑太高了,他连自己翻出去都困难。
他的双眼早已经被哭肿,他对着空寂的镇子里哭喊:
“有人吗……帮帮我!……帮帮我!……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
幼稚的童声,沙哑的厉害,在山谷中,反复起落,无人回应。
寂野荒山竟给不了一个答语,回应的只有扑腾扑腾的山鸟。
他跑下山去,在烽烟狼藉的村子里妄图寻找几个幸存者。
焦土充斥着铁蹄的肮脏,黑鸦哀声着生命的脆弱。接二连三的木屋,扑向大地无情的怀抱,映入眼帘的尽是凄凉。
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渺小极了,就算他张大了双臂,爬上榕树的手掌,依旧渺小。那是一种无助,无力感。顺着沈暮泽的每一根毛发,每一条血管,如冬日里湖中的冰水,潺潺的从各处洒向他
他漫无目的的走向天涯,先是走,再是跑,一步,两步,三步,步履加快,飞奔,他要逃出这里,这里他昔日的美好曾被埋葬,他不愿再想起,这里,烽火映天,刀光剑寒,他所畏惧。
他跑着,竭尽全力地跑着,泪水将化作泪痕被风吹散,红艳艳的太阳将会温暖他寒透的四肢,晚霞下奔跑的少年,影子被无限拉长,烙印在大地的炽土中,不褪色,即使看不见,也永远烙印,永远……永远……
“扑通一一”
清凉的溪水飞溅,沈暮泽大口喘着气,摊在溪水中,他渴极了,饿极了,河水浸湿了他的衣衫,饿意冲昏了他的脑袋,清凉的水从干枯的喉咙流向肚子里,像旱涝的庄稼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般泔畅淋漓。
夕阳渐落,沈暮泽就近爬上一棵树,今天的疲惫够多了,少年就着明亮的月光和璀璨的繁星入梦。
他是被饿醒的,睁开眼时,虽然正好透过树枝的缝隙,醉倒在沈暮泽的怀里。
沈暮泽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下了树,使劲地洗了把脸,喝了好几口水,他肚子饿得难受,双腿也像灌了铅般,沉重的不听使唤。
他打算碰碰运气,往前走走,说不定能碰到一户人家。
人家倒是未见,一片片梯田中种满的茶树,石梯也是陡硝,一地石头,半地青苔。
沈暮泽饿极了,那种饥饿感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冥冥之中,他看到了炊烟,嗅到了饭菜的味道,可是他没力气了,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喉咙干的像是在燃烧,肚子里的酸水,翻来覆去,刺耳的声音鸣个没完没了,一个踉跄……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榻上的
“醒了!那个晕倒的哥哥醒了!爸爸妈妈!”
“我怎么会在这儿?”
沈暮泽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两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帘后走了出来,沈暮泽一惊,下意识地向床榻深处逃去。
“别害怕小公子,是我们救了你”
“你们救了我?”
“是啊,是我们救了你,难不成呢?还是别人?小公子啊,我看你不像是攀月镇的人,你姓甚名谁,我也好安顿你”
“多谢两位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沈暮泽感激不尽,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我是白杨的人,那边打了仗我,是逃亡的”
“暮泽哥哥,你长的好漂亮,特别是眼睛,好漂亮啊……”
“林萱萱,又调皮了是不是?别盯着人家小哥看……”
“啊……,女儿不懂事”
“没事,这里到底是哪儿?”
“这里是星星山,星星山里有个小镇叫做攀月镇,攀月镇里有一位神,叫拾月文神,就是金榜题名做官的,谅你是外地来的,我夫君明天去攀月镇时带上你,不麻烦。”
“那就多谢了”
“哦,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多做些善事,佛祖都看在眼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给你去拿几个饼给你吃吧”
“萱萱,去拿几个饼,给暮泽哥哥吃”
当沈暮泽啃着大饼,仔细看这院子,他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这里绝对是藏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不然这院子不可能这么美。
那个农村的妇女,说话总是一顿一顿的,似乎她说完一句话,就要想想刚刚讲了什么,接下来又要说些什么,思考的样子总是令人觉得可爱,也像他的女儿一般,沈暮泽醒时,林萱萱就扎着两个麻花辫,睁着大大的眼睛,用着那一种好奇疑惑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她像极了,日出是云层透出的橘红色,虽然普通,但是总能迷人至极,面饼干巴巴的,一口面饼,他都细细地嚼了,再咽下去。
闲云微波,秋风荡漾,金阳似碎,奔赴人间,扰尽醉人梦,挑帘望极,青蟹天,碧悠悠,轻风吹,卷尽天崖花,栽不起,悠悠秋日愁。
作者有话要说:沈暮泽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跑到攀月镇的,林萱萱她们一家是去其他地方回家的时候,路上看见沈暮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