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寒风撩着魏怜鬓边的发,嘴中呵出一口白气,轻声道:“先回院子罢,这儿太冷了。”
吴妈妈见她神色未名,指侧虚贴着额头,打到嘴边的话先咽了回去,理了理魏怜的肩头衣衫,“姑娘脚下慢点。”
方才坐下时搁在桌上的圣旨被明琴小心拿在了手里,她机灵地没出声,只跟着魏怜和吴妈妈的脚步。
一路无言,甫一踏入暖和的屋内,魏怜皱了皱了眉,抬手指着窗户让人把它关上,窗沿惊鸟铃的声儿竟有些炸耳,扰了她思路。
到榻边坐下,没了之前的从容自在,魏怜双目微微走神,嘴中嘟囔了句:“为什么呢?”
没想通,即便蔺宥有些个意思,也不至于如此冲动,所以在图什么?如今魏家可不似魏老太爷在时风光。
赐婚圣旨翻来覆去看个遍,看出花来上面的字迹分毫不变。许魏大娘子于蔺宥,年后正月成婚。
当下接近年尾,差不得几个月了。
吴妈妈寻着空,道:“公公临走时传了句口谕,要姑娘自魏府出嫁。”
魏府出嫁荫魏父的官职地位,若是从白府出嫁可以荫白大爷的官职。魏怜和魏府关系不慈,京中皆知,白府接了她并不算坏了规矩。
听闻吴妈妈的话,魏怜皱了皱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蔺宥好似不像表面那样得皇帝的喜欢啊。如若真是宠臣,何不让他有位身份高的妻子?
口谕,更是不让人有考究的机会。
抛开这些有的没的,魏怜为这道圣旨头疼,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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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圣旨送入梅林山庄,蔺宥一次没来过,魏怜憋在肚子里的话,想问没地儿去。
他不来,魏怜暂且忘了这回事,总归不可以抗旨不遵,那便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往好处想,且看着。
因着点名要从魏府出嫁,能待在别庄的日子并不多了。不过,魏怜并不着急,压着日子,要到最后两天再回魏府去。
一番折腾,魏怜感觉心神俱疲,第二日成了病恹恹的模样,说病算不上,就是没了精神。
她的身子骨从前忽好忽坏,已经让人习惯了,近来好了些,没成想再倒下了。
吴妈妈偷摸在门外唉叹,她就道那位大人不适合自家姑娘吧……她心下里是怨蔺宥的,最是偏心魏怜,这等子事便一下子全推蔺宥身上去了。
“吴妈妈,怎么了?”明琴手中捏着一封信,见状关心一句。
吴妈妈摆摆手,叹了一声气,“无事,你且进去看顾姑娘吧。”
“诶,那您去小厨房瞧一眼明书,她今儿身体不利索,婢子担心她忙不过来。”明琴提了一声。
“不舒服怎么不让旁的人顶上去,自个儿都不会照顾自己……”
“姑娘的药一直是明书亲手熬,她道不放心旁人。”
吴妈妈拍了下大腿,跺脚:“你进去吧,我去瞧瞧她。”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的!
明琴撑开门帘进了屋,内里暖气十足,就是有几分憋闷。绕过屏风,见魏怜半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看书,光影忽明忽暗地跳跃着,明琴快步走到灯架旁,取了灯罩将油灯芯挑起些许,摇曳不止的焰火稳定下来。
“姑娘,白府家丁送来的信。”
魏怜抬眸,放下书,看着明琴手中的信件,眼带疑惑:“嗯?”
白府能来什么信?
信封外面赫然写着“怜怜亲啟”。
翻看信封的素手一顿,缓缓打开信封,展开信纸。
大致看了两眼,魏怜揉了揉眉心,信纸连着信封一道被她搁到了一边。
看不下去。
信是白子泽写的,酸腐书生气在字里行间跳跃,看了便让人头疼。内容隐晦问询了她赐婚的事,转而表明他的心意,写得格外深情……
魏怜不懂,白子泽写这封信的意义在哪里?即便在赐婚之前,他亦是逾矩太过,何况当今赐婚的圣旨已下。若是这封信被劫了去,他或许是惹来小麻烦,魏怜却是要被指责的。
魏怜微微抬头,问:“一个人送来的?”
明琴点头:“门房唤婢子过去时送信的那人还在,瞧着面生,不像老夫人院里的人。”
“嗯。”魏怜敛了敛眸,眼尾缀着点冷色,“就当没有过这封信吧。”
说着,魏怜把信纸对折,隐遮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递给明琴:“烧了。”
明琴垂着头,一声不吭接过来,放进正燃着的炭盆里。
看着炭盆里骤然窜起的火焰,眼中火光明明灭灭,魏怜心里却是一片冰凉,脑子清醒得可怕。
回想起与蔺宥碰见的几回,私下里如何先不论,但他会在外人面前避嫌,除却受伤的两次,明琴甚至都没见过他。
白家表兄呢?在赐婚的风口上,送来一封意味不明的信。
突然,魏怜松了一口气,竟生出几分庆幸未来是和前者。
不算太坏不是?
“通通风吧明琴,好闷。”
明琴依言行事。
“其实也好,”魏怜声音轻飘,像是仅说给自己听,“比旁的人好。”
明琴:“姑娘,什么?”
魏怜笑了笑:“把书收了吧,帮我按按脑袋。”
“是。”
“明琴有想过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吗?”
明琴甚至没有犹豫:“婢子会跟姑娘一辈子,若是有缘遇见,离了姑娘是不行的,无缘的话,能跟在姑娘左右便好。”
魏怜笑声似潺潺流水,轻而好听,浅色的眸子笑眯眯:“又在说胡话,可没与你开玩笑。”
“婢子是夫人带进魏府的,没有夫人婢子应当会死在那个阴暗的满是野狗的巷子里,所以婢子会一直守着姑娘,嫁人与否都不能与姑娘相比。”明琴不紧不慢地叙说。
承了母亲心善的情,魏怜收了笑,伸手拍了拍明琴的手。刚才的问题应当没有答案了,她也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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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怜将养着身体,不见好、不见坏。
明书好的倒是快,熬了药端来,听她的话里内容应当是已经出去玩过了,“姑娘,有个秘密事儿!”
魏怜挑眉,笑道:“你都知道了,不是秘密了。”
明书撇撇嘴,不再悄声,气馁似的哼声:“好吧,姑娘说的对,玉面郎君摔下马断了胳膊的事,确实京中好多人都知晓了,婢子听街头卖糖饼的大娘说的。”
白子泽摔断了胳膊?
“右臂还是左臂?”语气好像有点儿过于看热闹心态了,魏怜干巴巴咳嗽两声,正色,“表兄是读书人,开春还要考试的。”
明书想了想,“右边吧……”
不见惋惜的语气。
明书是不大喜欢表公子的,曾经确实夸过他颜色好,但是被人防备着一连盯几天,那点子好感早消磨掉了。
“大事啊。”白府怕是要闹腾几日。
“据说是表公子同友人游玩,入了京郊正和马场试马,与人打赌挑了匹性子烈的,不知怎么惊了马直直被甩了下来。”
魏怜舌尖抵了下虎牙,好奇道:“白府都知表兄自幼喜爱骑射,虽算不得武力很好,但是在马术上应当数一数二。”
明书挠头:“确实奇怪。”
奇怪罢了,无人再去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