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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咸鱼贵女自救手册 > 第1章 楔子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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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静可落针的夏夜,安阳侯府的屋檐之上,浮云卷霭,明月流光,生生照亮了崔柔仪脚下的层层台阶。

她走得实在匆忙,连一盏纱灯也忘了提来,就这么凑合着皎皎月光,一路摸进了母亲沈氏的院子。

要是放在以往,巡夜守门的婆子们断不会让她一个人糊里糊涂又无拘无束的在内院行走,少不得要招来一帮嬷嬷丫鬟众星拱月似的相陪。

但如今侯府败落至此,早不复当年那副门户齐整的太平模样。值夜的婆子们吃酒赌钱打瞌睡,变着法儿的躲懒,就像孙猴子离了五指山,个个充起了山大王。

这倒不是沈氏持家的本事差,她虽已是安阳侯府的第三位当家主母,但论起弹压下人的雷霆手段来,丝毫不输前头两位出身高门的夫人们。

只是时移势易,侯府现下内外交困,纸糊的老虎怎么吓得住那帮爪尖牙利的猢狲,府里就成了这般没规没矩的样子。

崔柔仪望着半个人影也没有的庭院,满腹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落差甚大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是心里堵得慌,看开世间浮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是难。

其实她也不记得自己半夜三更非来找母亲沈氏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心口一阵阵不安的急跳,催着她越走越快。

她拾阶而上穿过了院门,正要直奔主屋去找沈氏,却听见南边一排下房里冷不丁发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崔柔仪立刻绷如一根脆弱的细弦,几乎经不起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捂着心口躲在一片厚重的树影下。

丫鬟们则似是没瞧见纸窗外站着的绰绰人影,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夜谈起来。

只听屋里的小丫鬟细声细气的叹道:“这几年间是怎么了,府里丧事一桩接着一桩,都不叫人喘口气的。”

“是怪邪乎的,你们没瞧见那时岑大爷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哎呦,到如今我还常梦见水鬼呢。”另一丫鬟的语调拔高了三分,恐惧的颤音里夹杂着几分淡淡的惋惜。

丫鬟的话像是无意间打开了一扇幽深阴冷的破旧木门,那些不幸的过往像一群吸魂索魄的妖魔鬼怪般飞冲出来,令树下那位可怜的听者笼罩在一片可怖的憧憧阴影里。

崔柔仪深吸一口气,只觉一阵寒气湿泠泠的从头灌到了脚,嘴里似乎还能隐约尝到一点眼泪的苦咸味。

丫鬟口中的崔岑是她的大哥,乃崔侯爷原配张氏所出,少有逸才且高中进士,后来却不知怎的结了一门极不登对的亲事,在某个冬日里无端端的落水而死了。

想起英年早逝的大哥,崔柔仪几乎落泪,奈何通铺上的丫鬟们犹嫌不尽兴,又道:“大爷好歹是在府里走的,后事也操办得妥帖,哪像二爷临了时离家千里之远,听说只是草草的就地埋了而已。”

“打起仗来哪管得了那么多,更何况……”

崔柔仪面容发苦,她自然十分清楚被丫鬟急匆匆掐掉的后半句是什么——她们是想说,更何况人又死得不光彩,能全尸入土就算不错了。

这说的是她的二哥崔巍,乃崔侯爷的继室陈氏所出。

他本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在边关屡立奇功,某日却陡然风传他通敌叛国,还未等到押解进京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沙尘漫漫的边疆。

崔柔仪忽然眼睛涩得发疼,满心悲痛化作了汩汩泪水,终究决堤而下。

她喃喃自问:侯府几时潦倒成这般田地了,人死了还不算完,还要被丫鬟们拿出来作夜间卧谈的嚼子。

一伸手在腰间摸了个空,崔柔仪才发觉自己出来得匆忙,身上连块拭泪的帕子也没带,便只好任由两串莹莹泪珠迎风零落,沾湿了脖子上一个空荡荡的金项圈。

这下她又不得不顺势想起来,这金项圈上原本挂着一枚满镶红宝的长命锁,她爹崔侯爷病逝时,沈氏说怕侯爷舍不得最宠爱的小闺女,便把她的金锁放进棺材里一并随葬了。

崔侯爷临终前放心不下摇摇欲坠的崔家,死不瞑目的样子崔柔仪再度回想起来直觉一阵天旋地转。

“老天爷偏要如此,这也是没法子的。”屋里的小丫鬟翻了个身,打着哈欠含糊道,“好在还有个岩三爷能袭爵,府里才能勉强支应着,不然只怕外头那些债主们早就打上门来了。”

提起仅剩的一个兄长,崔柔仪心绪稍稍平复了些。

崔岩是她一母同胞的三哥,两人皆为沈氏所出。三哥于文于武都不出挑,但生性宽厚,是崔家上下最好相与的一个。

只是如今这般风雨飘摇的光景,身单力薄的三哥并不能独自撑起偌大的侯府,就连爵位都差点因二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削了去。

果然,先前起头的丫鬟也想起了这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为了保住这个侯爵名头,太夫人搬空了府库上下打点,三爷袭爵是袭了,但空有爵位没有实职,府里进项少出项多,只剩外头的花架子好看,内囊早就掏空了。”

“如今连姑娘们身边的人都裁撤了不少,不知哪天就轮到我们被放出府自谋生路了。”

“我们横竖到哪儿都是做活儿罢了,姑娘们可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现下落得人人都可啄一口的境地,不知受不受得了。”丫鬟们越说越过分,竟背地里阴阳怪气起来。

“嘶,小心你们的舌头!”一个年长些的丫鬟轻声呵斥,打断了崔柔仪的胡思乱想,朝那几个嚼舌的小丫鬟道,“早些睡罢,府里再怎么样也还有太夫人顶着呢,轮不着咱们操心。”

小丫鬟们不敢顶嘴,只小声的嘟囔了几句便纷纷歇下了,下房里外一时再无声响。

崔柔仪从不曾受过这般挤兑挖苦,怔神过后心下一片感伤:从前崔家兴盛时,下人们是从不敢背后嚼舌头的,满京城谁不捧着敬着安阳侯府,如今父兄一去……

她绝望的闭了闭眼。

三哥崔岩袭了爵,母亲沈氏都已成了太夫人了,然而侯府眼下的境遇竟还不如爹和大哥二哥在世时的十分之一。

家世陡然败落至此,本是过惯了穿金戴银、山珍海味的富贵日子,现在一再俭省用度还是不够填窟窿的,真可叹人世无常。

崔柔仪闷闷的想着,仰头抹了把眼泪,白涔涔的月光洒落进她的眼眸里,碎成了一粒一粒半融的香雪,而后被沉重的墨色慢慢吞噬,像她一片漆黑的前路一般,再无半点光亮。

在夜风里吹了半晌后,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总算想起还要去找母亲,崔柔仪连忙动了动僵硬的腿脚,挪到了主屋门前。

她伸手正欲叩门,哪知门只是虚掩着,脚下鬼使神差的多走了一步便直接推门入了屋前的抱厦。

毫无防备的踉跄几步后,崔柔仪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屋内。

她原只想来寻母亲说说话,并不想惊动太多人。

好在抱厦里的嬷嬷丫鬟不似从前勤勉,分不清今夜该谁值夜,正都在小榻上呼呼大睡,连抱厦里多了个人也并未惊醒。

崔柔仪松了一口气,这正是母女俩单独说话的好时机。

她轻手轻脚的往内房摸去,却隐约瞧见西梢间里忽然点起了一盏昏黄的暗灯,脚步随之移动。

不安跳动的烛光把一个佝偻的人影拉得极长,隔着碧纱橱上垂下的薄薄纱帘,崔柔仪认出了手持烛台的正是沈氏的乳母王嬷嬷。

王嬷嬷肩头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素面褂子,就近拣了个小杌子坐在沈氏床下,随手将烛台搁置一旁,仰头问道:“大事都已了了,太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都这个时辰了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沈氏闻声撩起床帏的一角,露出一张神色淡淡的脸,鬓角冒出的几根白发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倦意,但看起来精神头儿还算好。

她半支起身子歪靠着软塌塌的大迎枕,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浑浊的轻笑:“岩哥儿才袭了爵,里里外外要料理的事还多着呢,哪里叫人放心得下。”

“如今好不容易夙愿得偿,更该多加保养,左不过侯府仍旧攥在您的手里,谁还敢越过您去不成?不然若是累垮了,反倒白费这么多年的苦心了。”王嬷嬷堆着一脸灿笑奉承得极轻巧。

一帘之外的崔柔仪只觉惊雷贯耳,傻傻的默声跟念着:“多年的…苦心?”这可不像什么好词。

此刻她宁可生得蠢笨些,笨得听不懂王嬷嬷的弦外之音才好,偏她生得这样聪慧,稍经点拨心中便有了一个骇人的猜想。

沈氏凉凉的嗓音自里间传来,又给这隐秘的猜想狠狠添上了一锤:“说苦心也算不上,谁叫老大他运道不好,竟着了一个黄毛小丫头的道儿。我不过是从中推了一把,叫他娶了那破落户做正头娘子罢了,他就想不开,日日去前院的湖边散心,总归有一日要不慎失足的。”

王嬷嬷忙往外间张望了一下,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道:“那日下人们都在后院听您的训,救得不及时也怪不得谁,都是岑大爷身子骨太弱了。”

“老二那愣头小子就好对付多了,不用人打发就自己远远的跑到边疆去了。”沈氏语调悠悠,嘲讽的扬了扬眉毛,“离了老侯爷的庇护,他那性子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都不消我背地里做什么,放任他自己扑腾了两下就没了。”

“得亏宫里那两位斗得厉害,巍二爷又行事乖张,自然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不除不快。怨不得咱们见死不救,府里的银子得留着用来保爵位呢,哪能用在必死之人身上。”王嬷嬷替沈氏拢了拢膝头的薄被,又道:“好在这风口浪尖上谁也不敢大动干戈,您散尽家财、到处奔走才没连累了侯府被夺爵。”

沈氏低头只笑不语,王嬷嬷起身放下帐子来劝道:“太夫人早些歇息罢,眼下咱们侯府虽不如从前风光,可到底是您的亲儿子袭了爵,再慢慢挣回来就是了。”

别说沈氏,就是从不过手银钱的崔柔仪也知道这话安慰大于实用,金山银山花了个干净,再往回赚岂是容易的。

沈氏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含糊的缓声道:“有时候我在想,我究竟是不是做错了?虽然终于让我的岩儿袭了爵,但阖府过得还不如咱们从前看不上的那些根基浅薄的人家。”

“你说,岩儿和柔仪若知晓了会不会怪我?”

沈氏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自感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信念正在动摇,又连忙吐出最后一句:“咱们只是…只是推了一把而已,谁让他们自己命薄。”

王嬷嬷点点头没再接话,灯火昏昏的西稍间随即陷入一片无言的沉闷中。

隔着纱帘看着沈氏脸上那点似有若无的悔意,崔柔仪眼前发黑,只觉一阵刀割般的痛感从心底弥漫上来,顷刻间翻滚着传遍四肢,全身的筋骨都似在搐动,只能勉强靠在碧纱橱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会呢?母亲素有贤名,待大哥二哥又亲厚……”崔柔仪喉咙一阵阵发紧,惊骇之下差点呛咳出声。

她拼命掐着胳膊才让思绪清明了些,冷静片刻又后知后觉的想到:崔家这一连串的大小祸事,仅凭母亲一人是无法全部做成的。

如母亲所言,她是顺水推舟,是见死不救,但不是动刀子的罪魁祸首。

那究竟是谁要害他们安阳侯府?

崔柔仪脑袋嗡嗡作响,烦乱的思绪如同附生在心头的菟丝子,悄无声息的长出了细细密密的藤蔓,带着微微刺痛爬满全身,一层又一层的将她紧紧缠绕成一个虫茧,几乎透不过气来。

及至这时,她才深感懊悔。

父兄在世时,她过惯了太平日子,大事小情一概不过问,一心只做个娇小姐。

长年累月下来失了谨慎、失了机敏,百尺朱楼就这么坍塌在眼前竟无可奈何。

今夜无意撞翻的真相如同迟来的利箭,在照不进光的角落里蛰伏多年,此刻毫不留情的自四面八方齐齐射出,每一箭都正中崔柔仪的心口——

她清楚的听见,心里的某处像小佛堂上供奉的琉璃盏一样,四分五裂的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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